47和解
溫馨和他吵完就帶著孩子回了娘家,偏趕他當時接了一個單位電話,從急診科轉來一個主動脈夾層患者,情況非常緊急,他忙著去處理,就沒攔著溫馨。再者,他覺得溫馨在這件事情上有些無理取鬧,對自己懷疑來懷疑去,心裏也很惱火。
他連夜與劉教授做的手術,很難得地與李有恩同台了。自從他們各自帶組後,與李有恩同台的機會是越來越少了,如果不是這個患者手術風險大,術中隨時都有可能衝破血管外膜,他與李有恩是很難再有機會站在一間手術室裏工作的。
洗過澡後,劉教授回家休息了。本來他要去值班室睡覺的,但李有恩說要去花園溜達一會兒,問他去不去。他還因為溫馨的事而鬧心著,去值班室也未必能睡著,於是就和李有恩一起下了樓,來到花園裏。
正值十月底,老榆樹的葉子掉得差不多了,在瑟瑟秋風中抖動著,發出沙沙的聲響。一彎新月倒掛在夜幕中,忽兒隱藏在榆樹枝丫裏,他抬頭望著那彎冷月,竟然想起了林西裏。
“剛才怎麽不回家睡?”李有恩笑著問,遞給他一支煙。
他沒有說話,接過香煙,與李有恩的對完火後就吸了起來。
“吵架了?”李有恩又問。
“嗯。”他哼了一聲。
“我知道原因,你信不?”李有恩對他狡黠地說。
他有些意外地望著李有恩,挺無趣地問了句:
“你知道什麽?”
李有恩又笑了,吸了一口煙,也不繞彎子,直接就告訴了他事情的原委。
原來,溫馨是從王芳嘴裏知道他和敏敏出去喝酒一夜未歸的事。敏敏自從知道他的孩子生病後,心裏一直很不安,認為是自己那天晚上喝多了才導致他沒有回家看孩子,進而將孩子的病給耽誤了。敏敏把心裏的愧疚對王芳講了,王芳大嘴巴,回頭就把這件事和溫馨說了。溫馨頓時氣得不行,心涼了半截兒,直接去找了賀敏敏理論。
他不知道這兩位昔日的閨蜜到底背著他說了些什麽?總之,從敏敏的反應來看,應該是受了溫馨不少羞辱。知道是王芳亂嚼舌根後,他簡直不知道該怎麽說王芳好,心裏隻怪敏敏太傻太天真,找錯了說知心話的對象。心裏更氣王芳,奔五十的人了,說奸不奸,說傻不傻,怎麽就擺正不好自己的位置。明明是柳教授的小姨子,應該深知敏敏和溫馨的關係孰輕孰重,怎麽就能去出賣敏敏,對溫馨講這些呢!可礙於王芳和恩師柳教授之間的親戚關係,他隻能將這一肚子的怨氣咽下去。果真要論起輩份來,他還得管王芳叫一聲師姨呢!
溫馨回娘家後,很長一段時間,每天下班迎接他的都是寂靜得可怕的房間,還有那無聲無息的空氣。麵對著沒有絲毫溫度的屋子,他就覺得無比辛酸,為什麽就沒有一個人來試著理解他呢?
在這件事情上,嶽父嶽母完全站在了溫馨那頭,互相指責他的不是。無論自己如何解釋,嶽父嶽母都認定了他與賀敏敏有一腿,孩子的病是因為他與敏敏幽會造成的。
他知道與敏敏在旅館裏過一夜的事是無論如何也解釋不清了,就連李有恩也不相信那晚他沒有與敏敏發生關係。麵對昔日的戀人,又是醉酒的狀態,人家還對自己餘情未了,可能沒發生關係嗎?
溫馨不在家,他的飲食變得簡單乏味起來,每日都以方便麵和榨菜充饑。髒衣服也換下來一堆,全都堆在洗衣機裏,實在懶得去洗。看完專著或是論文,躺在床上更是睡不著,腦子裏全是老婆孩子。他已經想她們想得不行了,可是一想到嶽父嶽母那張充滿埋怨,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的臉,他就放棄了要去嶽父家把老婆孩子接回來的打算。
李有恩給他第一支香煙後,他就開始了第二支、第三支……每天晚上,他都會站在陽台裏吸上一支香煙,這已經變成了他的一個習慣。
一天傍晚,劉教授把他叫來辦公室裏,語重心長地說道:
“雲輝啊,老師的話你聽不聽?”
“當然聽了。”他急忙說,十有八九已經猜到劉教授找他為什麽了,肯定是和溫馨有關。
劉教授嚴肅地點點頭,正色說道:
“好,這是你說的,你會聽我的話,對嗎?那麽你現在就去把溫馨娘倆兒接回來。”
他的表情有些為難,他也想接回來,可一見麵溫馨就隻會和他吵,嶽父嶽母也隻會去數落他的不是。
“我知道在這件事情上你是有些委屈。”劉教授吸著煙卷解釋著:“可是,你也不能因為自己委屈就不要老婆孩子了吧!再者,孩子生病,你沒有照顧周到是事實,老婆罵你兩句也是應該的。至於嶽父嶽母嘛!人家心疼女兒,女兒在你這裏受了委屈,難道還要對你笑嗎?人家把寶貝女兒嫁給了你,是讓你來疼的,不是讓你給屈受的。你沒有做到這一點,還和以前的戀人搞那麽一出戲碼,弄得醫院人盡皆知,風言風語的,任誰都會生氣的。”
“老師,這件事情你就別管了。”
他不想提這件鬧心事,更不想因為自己的事情而讓劉教授煩心,他老人家最近有太多的事要去煩惱了,實在不想再加上一個他。
“既然不想讓我管,那就拿出點男人的氣概來,一個有家的人怎麽能讓老婆總在娘家住呢,這像什麽話。”
從劉教授的辦公室裏出來後,他在醫院的花園裏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思前想後自己做得是有些過分。孩子病成這樣是誰也不想的事,他確實該為孩子的事負上責任,不是嗎?和敏敏出去那晚,孩子就已經開始不對勁兒起來,是他一心想和敏敏說話才疏忽了孩子的反應,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想到這裏,他猛吸一口香煙,扔掉煙頭,用腳踩滅。心裏暗下決心,無論怎樣今天都要把溫馨娘倆兒接回來。下了班後,他買來水果和營養品就去嶽父家登門道歉了。
開門的人正是溫馨,她大概沒想到會是他來,所以表情有些意外。她愣了半刻,很快就將臉一沉,僵硬地說了句:
“走錯門了!”
她回手就要關門,他反應迅速地抓住她的手一腳邁了進去,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低聲下氣地說:
“溫馨,我錯了!咱們回家吧!”
她沒理他,扭身就去了廚房繼續喂孩子吃飯。
嶽母抬了抬眼皮看他一眼,也沒理他,繼續坐在沙發裏織毛衣。嶽父坐在一旁歎息了一聲,更沒說話。
他站在門口尷尬地笑著說:
“爸,媽,我來了。媽,我給你買了一些營養品,都是對心血管有好處的東西,別忘了吃啊!”
嶽母撇過身去沒有搭腔。倒是嶽父,瞧他尷尬地杵在門口挺不是心思的,就過來接過他手裏的東西,很直接地問他一句:
“是來接馨馨回去的嗎?”
“哦。”他笑了笑,哼了一聲。
溫馨在廚房裏聽到了他的話,口氣極冷地嚷了一句:
“爸,讓他把買的那堆東西拿走!我不稀罕!還有,我和孩子是不會回去的,讓他死了這條心吧!”
他一聽溫馨如此說,心裏這個堵得慌。但為了接她和孩子回去,隻好請求嶽父。
“爸,你和媽就原諒我吧!以後我會好好照顧馨馨和情情的,絕不會再犯這樣嚴重的錯誤!她們娘倆兒不在家的這段時間,我實在不好過,也沒心思工作,心裏總是記掛著她們。我已經做了深刻的反省,知道錯了。爸,我的出身不好,向來渴望家庭的溫暖,是馨馨讓我知道了一個家對我的重要性。在你們這裏,也讓我再次感受到了被父母關心的滋味,我很珍惜這一切,也不能失去。今天,我來就是向你們和馨馨道歉的,希望馨馨能和我回去,我們一定好好過日子,再也不讓你們二老為我們操心。”
嶽父聽得動容,頻頻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原諒他了。他心一感動,鼻子酸了。嶽母在一旁也聽到了他這番話,估計也聽得心裏很不是滋味,一個勁兒地歎氣,放下織了半截兒的毛衣去廚房勸溫馨了。他聽不清楚嶽母說什麽,但他能想象得到,一定是在勸她跟他回家。一會兒工夫,嶽母出來對他說道:
“去廚房和馨馨說說話吧!”
嶽母的這句話讓他立即知道溫馨同意和他回家了,忙感激地對嶽母說聲謝謝媽,然後邁進了廚房,看到溫馨正在那邊抹眼淚邊喂孩子吃飯。他湊到溫馨跟前,默默地接過她手裏的勺子和碗繼續喂孩子。
“寶貝兒,乖啊,爸爸喂你吃飯,吃完了咱們好回家。”
他喂完孩子,緊緊地握住了溫馨的手,溫柔地說:
“溫馨,回家吧,我不能沒有你,也不能沒有孩子。”
一聽這話,溫馨的淚又掉了下來,他急忙為她擦眼淚,小聲地哄勸道:
“別再哭了,我求你,讓爸媽看見了不好。溫馨,都是我的錯,你就原諒我吧!”
溫馨在娘家呆的這些天,心早飛回家裏去了,整天擔心他的飲食,怕他吃不好胃病再犯了。隻是礙於麵子,再加上有敏敏這件事,心裏的疙瘩沒解開,覺得自己委屈,也就狠下心來沒有回去。父母因為這事也沒少勸她,說還是回去吧,說也說了,罵也罵了,雲輝還是沒來接你,這證明人家也一肚子委屈,搞不好真是咱們冤枉人家了。父母一這樣說,她心裏就沒底了,更沒心思呆在娘家了。可她脾氣倔得很,雖然有回去的想法,卻也不肯先向對方低頭。此時,見他一臉真誠,還猛勁兒對自己道歉,心也就軟了下來。她一頭倒進了他的懷裏,哭得更加厲害了。
“孩子多可愛啊,可是現在變成了這樣,你讓我一點不怨你不恨你是不可能的。我可是她的媽媽啊,如果單就工作把孩子耽誤也就罷了,可你說,你和賀敏敏整得那叫什麽事啊!你讓我心裏怎麽想?你明知道自己和她曾經有過一段,卻還要背著我去和她喝酒開房,就沒想過我的感受嗎?”
“是,是,我當時沒怎麽多想,是我錯了。”他忙向她低頭認錯。
溫馨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繼續說著:
“我長得是不好看,按道理根本就沒有和賀敏敏搶你的資本,能嫁給你我半夜裏偷偷樂醒好幾回。可你也不想想,好歹我跟你時還是黃花大閨女呢,現在又是你老婆,中間還有個孩子擺在這裏,你卻和她扯這麽一出,讓我怎麽想,我不去懷疑可能嗎?我不吃醋正常嗎?你要是真有和她複合的心思也行,你和我說,我準退出!啵兒都不打!立馬給你們騰地方!”
“溫馨,你在說什麽呀!我和你結婚這麽多年了,你什麽時候聽說我在外麵和哪個女人怎麽怎麽樣了,我是啥人你不知道嗎?”
“可是。”溫馨酸溜溜地說:“敏敏是你的初戀,人家長得好,工作也好,什麽都好,偏偏她現在的婚姻又不和諧,誰知道她會不會借機又來勾引你呀!你和她分手又不是因為不愛了,根本就是當年她爸沒看上你的條件。現在你已經是有名的外科醫生了,條件和當年可不一樣了,還陰差陽錯地救了她爸的命,她爸知道了心裏能不尋思尋思嗎?也許早就後悔了當年阻止你們的事,搞不好敏敏這次醉酒就是她爸一手安排的,如果她說喜歡你,你還不麻溜過去啊!”
他忽然笑了,放心地說:
“溫馨啊,你這腦袋瓜子整天想些什麽啊,那隻是一次單純的吃飯,什麽她爸安排的,你可真會想,當是拍電視劇哪!再者說了,我和敏敏早在結婚之前就對你說過已經不可能了,更何況過去了這麽多年。我現在心裏最重視的人是你和孩子,知道嗎?”
溫馨終於破涕為笑,但也開始擔心了另外一件事。
“怎麽辦?孩子變成這個樣子,實在不放心再請一個保姆照顧了。”
“你想怎麽樣呢?”他問。
“我想我不會再工作了,就在家專心帶孩子吧!以後我們娘倆兒就全指望你了!雲輝,我沒了工作就代表沒了收入,不想讓我們餓死,就拚命工作賺錢吧!”
他心一感動,親了一下溫馨的額頭,堅定地說道:
“放心好了,我再怎麽沒用也不會讓老婆孩子喝西北風的。”
“不過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壓力。咱爸現在換了工作,他早年的同學給找了份差事,專職在家翻譯國外經濟論著,酬勞可比你的工資高多了。”
“這是好事呀!”他笑著說:“咱爸越來越能幹了!”
“所以我才決定不工作的呀!”溫馨說:“咱爸說,孩子都這樣了還工作什麽,不如專心在家照顧你和孩子。說錢不夠花可以向他要,如果我們娘倆兒隻靠你那點工資,還不得天天吃鹹菜啊!”
“我的工資也不少啊,不是還有專利費和紅利嘛!”
“可別提你那專利費和紅利了,這麽些年我就一個子兒沒看到。”
他突然不好意思起來,心虛地解釋說:
“實驗研究需要經費嘛,上頭不撥款,我們也沒辦法,隻好自己搞,你要理解我工作。”
“我還不理解你啊!”溫馨叫著說:“跟你結婚這麽多年,我啥時向你要過那些錢。”
“是,是,我媳婦最理解我了。”他趕緊賠笑道。
臨走時,嶽母叮囑他道:
“雲輝,我們老兩口就這一個女兒,把她交給你是因為信任你。這次的事我們就原諒你了,和溫馨好好過日子,別再整些亂七八糟的事,弄得風言風語讓我們操心。”
“是,是,媽,您放心,我保證再不讓您和爸操心了。”
他一個勁兒地點頭認錯,帶著溫馨和孩子回了家。
日子終於又恢複了正常。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與敏敏單獨見過麵,敏敏似乎也很識趣,總是在刻意躲避與他單獨碰麵的機會。他一直很想找機會單獨與敏敏談談,想告訴她情情生病與她無半點關係,根本用不著自責。
當然,事實上他與敏敏之間也沒什麽機會碰麵。溫馨知道他與敏敏有過那麽一次醉酒事件後,看他看得很緊,甚至每個月會去移動營業廳查他的話費詳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