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她的徐同學
曉潔眼見媽媽吃虧,哭喊著上前去推楊剛。
“不許打媽媽!爸爸好壞!不許打媽媽!”
楊剛沒有停手,回身就踹了孩子一腳,這一腳踹得曉潔鼻血直流,痛得哇哇大哭。
敏敏見楊剛連孩子也打,徹底心寒,急忙告訴他存折密碼。楊剛得逞後,頭也不回地出了家門。
她手腳並用地爬過去,抱著曉潔痛哭了一晚,滿腹委屈和辛酸竟然無處訴說。實在沒想到,當年一臉陽光又開朗的楊剛今時今日會變成這副模樣,一次又一次地對她拳腳相加,如此地不知疼不知熱。
不知怎地,敏敏哭著哭著就想起與徐雲輝戀愛時的濃情蜜意。如果當年沒有父親的阻攔,現在該是多麽幸福和甜蜜的一對,一定不會像現在這個樣子。一想到雲輝,她真想立即躲進他的懷抱裏去,哪怕不說話,隻是彼此靜靜地坐著也好。
第二天孩子上學後,她立即給他發了手機短信。本來,她還不敢明目張膽地請他出來見麵,隻是想互發一下短信聊一聊,把她心裏的委屈向他訴一訴。但他卻將電話打了過來,讓她的心一陣溫暖和感動,這才臨時決定見麵的。
下班後,他給張姨打了電話,說他不回去吃晚飯了,會晚點回家。來到千紙鶴烤肉館,敏敏已經坐在那裏等他了,桌上放著一隻空瓶啤酒。他咧開了嘴衝她微笑著,打著招呼。
“敏敏,我來晚了,讓你久等了。”
“不要這麽客氣。”她笑著說:“事實上是我來早了,你沒有遲到。”
敏敏三十多歲了,依然生得嫵媚可愛,不失當年風韻。她天生是個美人胚子,雖然已經經曆了懷孕生子,事實上她仍沒什麽太大變化。如果硬要說變化,那就是她更加漂亮了!更加嫵媚了!更加有味道了!隻是,她胳膊上的瘀青清晰可見,臉也有些紅腫。他不是傻子,早就懷疑她可能有家暴了,隻是人家不說他也不好意思問。畢竟被丈夫打這種事說出來並不光彩,特別是像敏敏這樣的公眾人物。但今天的傷太明顯了,青青紫紫的,讓看著的人都跟著心疼。完全情不自禁地,他關心地問了她一句:
“怎麽弄得傷啊!”
她無所謂地一笑,淡淡地掩飾道:
“不知道是什麽體質,一碰就會青紫。”
“又不是做苦力,怎麽會動不動就磕碰到。”他故意打趣道。
她為他邊倒酒邊解釋道:
“雖然是主持的工作,可是和幹苦力也差不了多少,主持完工作,總要幫助同事抬一些攝像器材什麽的。你不也一樣嘛!雖然叫高級知識份子,可還不是天天站著,坐著的時間都可以數過來。”
這話說到他心坎裏去了。雖然他是外科醫生,可做的也是農民工的活技,整天累得要死要活,還沒多少工資。這些年,他似乎已經失去了當年工作時的那股熱情勁兒了,就連當年入學宣誓時的激昂,現在想來竟然也被疲累磨蝕得消失殆盡,沒了那些個神聖光環。有時候,他會去想,隻要讓他連續休息一個星期,他一定會謝天謝地的。
但令他奇怪的是,支持他走下去的卻恰恰又是這些。患者對他說的每一句謝謝,還有患者對他的那份信任和依賴,都讓他願意繼續在這條道路上走下去。可以這樣說,這是他可以堅持並努力向高難度外科技術挑戰的動力。
“知道我為什麽要見你嗎?”她問。
他搖搖頭。其實他是不想猜謎語,他向來討厭猜謎。這種遊戲在他剛做醫生時整天要與上級醫生玩,就像他每天必須要吃維生素丸和鈣片一樣,以來鍛煉他的診斷水平。
“因為要謝謝你。”她直截了當地說。
他笑了,真誠地說:
“真的不用這樣客氣,我們之間不需要這樣。”
“是啊,不需要,可是我想見你。”
她終於說實話了,她的坦白讓他的心沒來由的一蕩。
菜上來了。她親自動手為他烤五花肉和牛筋肉,還有蝦和魷魚圈。她的手指仍如精雕細琢般美好,望著她靈巧纖細的雙手,竟讓他不由自主地回憶起曾經握住她手的感覺。很奇怪,他怎麽也想不起來她的手握在他手裏是個什麽樣的感覺了。是因為過去很久的關係嗎?他模糊地想著,應該不是,他堅信這一點。因為他可以輕鬆地想起握著林西裏那雙手的感覺,柔弱無骨,像一塊軟軟的海綿,就連身體也如海綿一樣柔軟,抱著她的身體,好像自己完全被她包裹進去了似的,可以融為一體。
他喝著酒,完全失了魂魄似地在那裏想著西裏。想著她動情時的樣子,纏綿在一起時的感覺,還有她那可以觸痛他神經的眼淚。直到敏敏的一聲“徐同學”,他才拉回思緒,傻乎乎地問了句:
“怎麽了?”
敏敏盯著他的眼睛,好笑地說;
“什麽怎麽了,我在說還要不要再來一杯?”
他遞過酒杯,笑著說:
“好,那就再來一杯。”
敏敏為他倒滿了酒,忽然感慨道:
“徐同學,你還和以前一樣喜歡喝酒。你沒變,你喝酒的樣子和當年一模一樣。”
“是嗎?”
她點點頭,吸了一下鼻子,自顧自地飲著啤酒。敏敏一如當年一樣漂亮、青春,甚至現在的她更加嬌媚性感。可是,為什麽他覺得她不快樂呢?那眉宇間的輕愁是怎麽樣也掩飾不掉,揮之不去的。
“告訴我,你到底好不好?”他問。
她唇邊浮起一個淺淺地微笑,反問他一句:
“先告訴我什麽叫好?是問我事業好不好?婚姻好不好?還是問我離開你之後過得好不好?”
他感到胸口一悶,臉上的笑臉僵住了。她有些迷離地望著他的眼睛,癡癡地問:
“徐同學,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請說。”
“你還愛我嗎?”
他萬沒想到她會問這樣的問題,竟尷尬得一時語塞。但很顯然,她也並不想聽他的回答,而是很快說出了自己目前的生活現狀。
“怎麽說呢?我應該是好的吧!沒有金錢上的煩惱,父母的身體也還行,孩子可愛懂事學習優秀,我的工作也順風順水,實在談不上有什麽不好。如果我說自己不好,那就是太矯情了對嗎?所有人都認為我現在非常好,我也不想讓所有人失望,那麽我就是好的。”
說完,她仰頭喝光了一杯啤酒,然後又給自己的話加以了肯定。
“就當是好罷,嗯,是的,我很好。”
雖然她說自己很好,可是她的回答卻讓他的鼻子微微泛酸,心也跟著難過起來。
敏敏喝酒的興致很高,隻一會兒工夫就喝掉了三瓶啤酒。她的雙頰因為酒精的作用泛起了紅色,眼裏也有了血絲。看她一杯接一杯地喝著,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不免讓他胡思亂想,這女人心裏有事啊。有了這個想法後,他再看她時不禁心生憐憫。
他拿開她的酒杯說道:
“你醉了,別再喝了。”
她“撲哧”一聲笑了。
“怎麽可能。這點酒就想灌醉我啊!你太小看我了!我現在可不是當年的賀敏敏了,我變了,知道嗎?我現在是著名的主持人,又是諾敏河市第一大臭腳楊剛的妻子,每天都有很多很多的應酬,這點酒對我來說實在不算什麽!我沒醉,徐同學,你不用小題大作,我真的沒有喝醉。我隻是看到了老朋友想多說說話而已,特別是麵對你時,我想說的話就更多了!我有太多太多的話想對你說了,徐同學,知道嗎?從與你分手的那一刻開始講起,一直講到現在,想將與你分開之後的點點滴滴全都告訴你!”
他拉她起來,想送她回家。
“敏敏,今天咱們就先喝到這裏。你想敘舊可以,咱們改天再敘,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她與他掙紮起來,懊惱地叫著:
“徐同學,我都說了,我沒有醉!你怎麽就不相信呢!”
“你醉了!臉都紅了,今天喝得太多了!”
“我沒有醉!”她大聲地說,想證明給他看,推開他就搖搖晃晃地站到了椅子上,對他嚷道:“你要是不相信,我現在就做給你看,我敢從椅子上直接跳到地麵上去。如果我摔跤了,我就聽你的話回家,如果我沒摔跤,那咱們就繼續在這裏喝酒。”
說著說著她竟然哭了起來,邊哭邊委屈地說:
“我還什麽都沒有對你說哪!你怎麽就可以趕我走呢!知道我有多少多少的話想對你說嗎?雲輝,哦!雲輝,你不知道我有多少話想對你說啊!加在一起幾天幾夜也說不完啊!”
她的樣子令他心酸,更讓他心疼,他扶起她擁在懷裏,於是她就那樣在他的懷裏嚶嚶哭泣著。哭過之後,他付了賬,叫了出租車,問她:
“你家在哪裏?”
“在天上。”她模糊地說著,頭垂在他的肩膀上。
敏敏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他又不知道她的家在哪裏?總不能把她送回到她父母那裏去吧,這種情況老人會嚇壞的。情急之下,隻好將她帶到附近的旅館。看她躺在床上沉沉地睡著,還時不時地往出冒一兩句醉話,卻都是關於他的,他聽得很難過,也形容不出自己心裏的那種感受。
他猶豫半天也沒決定出來到底要不要離開這裏。最後,敏敏的一陣嘔吐告訴了他答案,他無法離開旅館了。於是,他坐在床邊陪了她一整晚。
他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張姨打來的電話,說情情哭鬧了一整晚,直嚷著要爸爸媽媽,剛給哄睡著。希望他回來看看,是不是孩子病了?他得去上班了,上午還有一台重要的手術,隻好對張姨說晚上一定回去,並告訴她等孩子醒來時告訴孩子一聲,說爸爸晚上回去陪她,給她帶好吃的東西。
張姨的電話剛掛,手機又響了,是醫院來的電話,讓他立即回院裏。
他看了一眼熟睡的敏敏,經過了一夜也該醒酒了,醒來後應該可以自己回家的,他根本不用擔心。走之前,他先去樓下給她買了早餐,這才放心地去單位。
在走廊裏,他碰到了李有恩,李有恩告訴他說:
“有個老頭點名要找你,說是你老家的親戚,在辦公室裏等半天了。還帶了一堆的土特產,給科室裏的每位同事都分了一份兒,一聽我是你最要好的同事,還多分給了我一包南瓜子。”
老家的人來找他,會是誰呢?下集場實在沒有和他關係特別好的親朋好友啊!他滿腹疑惑地走進辦公室,隻見一位滿臉皺紋的老人,見到他進來便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手裏還攥著一隻裝著大半截兒東西的麵粉袋子,親切地衝他喊了一聲:
“雲輝啊!還認識我不?”
他愣了愣,有些驚訝,萬沒想到竟然會是王鎮長。王鎮長模樣沒怎麽變,就是頭發變得有些花白,皺紋也多了。
“王鎮長,你怎麽來了?”
王鎮長一看他認出了自己,臉上立即堆滿了笑容。忙不迭地把手裏的麵粉袋子往辦公桌上一放,開始往出掏東西,邊掏邊對他說:
“市裏賣啥的都有,也不知道給你帶點什麽東西好。想來想去,就帶了一些你嬸子今年新晾的幹菜和剛打下來的瓜子。你來市裏這麽多年,估計也沒機會吃到這些家鄉自產的東西了,算是給你嚐嚐鮮吧!”
他呆愣愣地望著辦公桌上的這一包包東西,有豆角幹、茄子幹、土豆幹、南瓜子和葵花子、還有紅小豆和白芸豆,心頭一熱,眼眶頓時紅了。
“王鎮長,你看你來就來吧,還帶什麽東西。我這什麽都不缺,早市賣什麽的都有。”
“也不是什麽值錢東西,都是家裏菜園子種的,要說和城裏有區別的地方,那就是咱這沒農藥化肥,純綠色的。”
他拉過一張椅子請王鎮長坐下,倒了一杯水,又噓寒問暖了一番才問正題。
“王鎮長,你找我有事啊!”
王鎮長一聽他這樣問,有些激動,從座位裏站了起來,抓住他的雙手就老淚縱橫地哽咽道:
“雲輝啊!救救我吧!”
說著,就抑製不住激動的情緒,劈裏啪啦落下淚來。
他嚇壞了,急忙扶王鎮長坐下。
“王鎮長,有話咱們好好說,先別哭啊!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王鎮長用袖角抹了抹眼淚,對他說道:
“我得了冠心病,咱們鎮上的醫生說,如果不開刀我就會死。現在隻有你能救我了,雲輝啊!你一定要救我啊!”
王鎮長此時的眼神充滿了期盼。他一聽王鎮長這樣說,心很不是滋味,一定是冠心病很嚴重了才會來找他吧。
“王鎮長,我一會兒有台手術要做,你在辦公室裏等我,我下了手術台就帶你去做檢查。”
“好,你去忙吧!麻煩你了,雲輝。”王鎮長說。
下了手術台後,他幾乎一刻也沒耽擱,立即為王鎮長安排入院做檢查。結果顯示王鎮長的冠狀動脈狹窄得非常嚴重,已經達到了90%,特別是前降支已經發生了病變。這麽嚴重的情況實屬少見,他都懷疑王鎮長自己是怎麽到市裏來的。
“心絞痛的發生越來越多了吧!”他關心地問。
王鎮長愁苦地點點頭。
“是啊,動不動就犯啊,實在是挺不住了。醫生說我無法再保守治療了,讓我盡快來市裏的大醫院做搭橋手術。”
“那你是怎麽打聽到我的?”他問,很好奇這一點。
“咱們鎮裏的醫生告訴我的。說市附屬二院的徐雲輝現在做心髒手術很厲害,傷口小得跟闌尾手術似的,一個星期就能出院。我一聽叫徐雲輝,就本能地想會不會是你呢?我來市裏之後本想先打聽一下,結果我女兒直接告訴我那就是你,還說小傑前些年做手術時,你沒少跟著幫忙。”
“沒人陪你來嗎?”
“怎麽?”王鎮長皺了皺眉,眼裏閃過一抹擔憂,“有什麽問題嗎?是不是無法做手術了?雲輝,你不用瞞著我,直接對我說就行。不管咋說,我大大小小也是個黨員幹部,這點打擊還是承受得住的。即使不能治了,也不會要死要活地瞎折騰,生死有命,我看得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