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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集悲歌》——脫北故事 第四十三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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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我的舊時光之十三

2013年12月7日星期六

今天是星期六,天晴多雲。

即使再沒有什麽好情緒,我還是要去打工賺錢的,高爾夫球場的工作雖然繁重,但是給的工資也相當可觀,這也是我為什麽直到畢業後都沒有辭掉這份工作的原因。加上那裏的老板用我也習慣了,對我的為人也相當了解,不喜歡動不動就換工人,他又深知我的本職工作,尤其幾年前在這裏救了一位商業大咖,這是普通工人做不到的,也使得他能高看我一眼,還給我單獨加了薪水。

母親拿給我的錢很快就用光了,醫藥費又變得沒有著落起來,我的心情也是鬱悶到了極點。延喜的每一次換藥都讓她經曆一次生不如死的痛苦,幾次下來,連我都支撐不住了,再換藥時我會故意躲出去。有時,我會聽到她在裏麵撕心裂肺地呼喚我的名字,但我假裝聽不到,還是跑掉了。現在想想,我真不該那麽冷漠,明明她比我更痛,可是我卻不能充分理解她的痛苦,還找借口離開。不陪伴她一起換藥,好像聽不見她的哭聲與哀嚎聲她就不會痛了一樣,我真是虛偽和無情啊。我開著除草機除草坪時,抬起頭看向天空,竟忽然發現天藍得耀眼,草坪也綠如錦鍛,除草機下的青草被切割後散發著陣陣青草的香味兒,一切都是這麽美好,可我的心情卻是這麽陰鬱難受。我心不在焉地除著草,又心不在焉地將除掉的雜草裝進垃圾袋,正在扔垃圾的瞬間,一個帶著滿身香氣的女人出現在了我眼前。我認識她,是李美姬。你今天是不開心嗎?她關心地問我,又直接對我說了她知道的事,南宮老板都告訴我了,說你女朋友住院了。我沒有心情和她聊天,更不想和她談延喜的事,裝好垃圾後又去推垃圾袋。就在這時,她又攔住了我,將一個黑色小皮包塞進了我手中並且說道,雖然不是很多,但也許能幫到你,別想太多,這是我自己的零花錢,你有就還我,沒有不還也成。說完,她就急匆匆地走掉了。我站在那裏看著她離開,直到她消失,我才打開那個黑色小皮包,發現裏麵有三萬塊錢,是美元。

不得不承認,我那時候太需要錢了,李美姬簡直是雪中送炭。當時,我沒有想那麽多,不知道美姬是帶著愧疚心理故意給的治療費。說實話,我始終忽略了美姬的存在,一直以來都認為自己與她之間隻是相熟太久的人而已,非要說朋友也可以,但絕對不是男女關係的那種。現在,我再次回憶起這些,確實是在忽視美姬一次次拋過來的橄欖枝,沒有想過她一次次出現在我麵前是因為異性相吸。

總之,因為這筆錢才有了延喜後期的治療,直到那年冬天出院回家。她第一次邁進這座木屋,沒過幾天,我們在具牧師的建議下草草地結了婚,主要是為了給她一個定心丸。具牧師認為這對延喜的病情和日後的康複有幫助,還可以讓她更加有信心,大家沒有因為她的傷疤而不要她,是在變向地在告訴她,我們依然是喜歡她和愛她的。現在想想,這個主意真是糟糕透了。我當時是完全被綁架的一方,百般不情願地與她結了婚。我不想與她結婚不是因為不愛她,隻是覺得不是時候,想想看,她那時走路都費勁兒,一頭飄逸的長發被剃個精光,不管怎樣打扮也不像個新娘子,倒像個落魄的尼姑。而我,為了治療她的傷欠了一屁股債,看到這樣殘缺的她,加上工作繁重,自然沒了好情緒。還有就是,我想象與她的婚禮不該是這樣簡陋和潦草的,應該是浪漫和美好的,即使不隆重。如果那個時候我態度堅決,而不是一味地聽具牧師的勸說,隻等待她真正康複起來,再做複健和疤痕修複,然後再舉辦婚禮,估計我和她之間也不會是這樣的結果。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這都隻是假設,人生是沒有如果的,也無法重來。

 

2013年12月14日星期六

今天是星期六,天氣晴。

回憶著與延喜最初的美好,我嘴角是笑的,內心是暖的,眼裏卻含著眼淚。這奇怪的矛盾的反應隻有我知道是怎麽回事,愛情的開始有多美好,婚後的生活就有多糟,幾乎也在我身上應驗了。

也許是新婚之夜受了打擊,畢竟她的身體模樣變了,我差點陽痿。盡管後來我嚐試在腦子裏想象曾經她青春可人,珠圓玉潤的模樣,勉強完成了交合,但也僅僅維持了不到一分鍾的樣子就早泄了。總之,我婚後沒多久便發現自己不再有晨勃了,這是一個不好的現象,要知道這可能是預示著性能力的喪失。那次之後,我曾試過手淫,但沒有成功,它隻是軟塌塌地癱在草叢裏,像個打了敗仗的將軍。我沒有去過男科,自然不知道為什麽會如此?我想是個男人都會介意吧,畢竟自尊更重要。但好歹我也是一個普外科的醫生,用腳趾頭想大概也能猜到是怎麽回事。對於我而言,除了沮喪消極到了極點外,是任由它往不好的方向發展。反正這婚姻結得窩囊,結得不情願,在看過她那副醜陋的身體之後,我也不想再碰她。既然如此,我的生活裏也就不會再有女人了,它有或沒有晨勃,硬或不硬又有什麽關係呢。所以,當我得知延喜懷孕時不得不承認除了意外,根本高興不起來。隻新婚之夜有過那麽一次,僅僅是一次就讓她懷孕了,真是人要倒黴起來喝涼水都塞牙。

我不想要什麽孩子,延喜一個人就已經是我的負擔了,再添個孩子,我簡直不敢想象那種情形。可延喜卻很高興,樂得始終合不上嘴,還緊著問我喜歡男孩還是女孩。我心不在焉地說都喜歡。她卻對我說,可我喜歡女孩,當然男孩也好,男孩可以像你一樣帥氣,女孩可以像我一樣漂亮。延喜說到這裏時,聲音突然哽住了,我知道為什麽,當她意識到自己的模樣已經改變,不可能再恢複時,突然就難過起來,淚很快流了一臉。這一年多的時間裏,我幾乎每分每秒都在安慰她,早已經煩透了這種事,但我也無數次地告誡自己,不要煩,因為那樣她會比我更難受。於是我隻好抱抱她,低聲安慰她,你說得對,女孩可以像你一樣漂亮。如果真是女孩,那肯定是上帝也為你感到抱歉,所以才送你一個女兒。

一個月後,我帶著延喜去例行檢查,醫生同事驚奇地發現有兩個孕囊。我不相信,搶過醫生同事手裏的探頭自己親自操刀,確實是兩個孕囊,這個消息簡直讓我崩潰!一個孩子已經讓我喘不過氣,竟然還是兩個。不行,絕對不行,我不能要,那樣會將我逼進死胡同的。那時候的我年輕,還是個不太善於隱藏心事的人,午休時,同事湊過來好事兒地問我怎麽了?臉色為啥這麽差?我沒吱聲,低頭繼續吃飯。同事見我不言語,壞笑著猜測說難道是性生活不和諧?這立馬惹惱了我,我一盒飯照他的腦袋扣下去,大聲罵了一句,去你媽的!你有病吧!一時間,同事也生氣了,邊抖落著腦袋上的飯粒邊對我吼道,操!你裝什麽大爺!火氣直線上升,我和同事兩個人就那樣在醫院的食堂裏旁若無人地你一拳我一腳地撕把起來,全都掛了彩。雖然後來被其他同事給死命拉開了,可我的情緒說什麽也好不起來了,反複琢磨著要怎樣對延喜說孩子的事,用什麽樣的話去說才合適,不至於傷了她的心,勸她先打掉孩子。因為現在的情況實在是不適合要孩子,連我們自己都要養不起了,哪有錢去養育孩子啊!

下班後回到木屋,我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正在衛生間裏洗漱的延喜,心情沮喪極了。家裏欠了一屁股債等著我還,欠同事同學的就不說了,承諾還給媽媽的五萬塊到現在也沒有影兒,還有欠李美姬的那三萬美元,現在又要來兩個隻會花錢的主。延喜因為燒傷每個月仍有大把的開支,她又不能哺乳,兩個孩子的奶粉錢我都不敢去想象那數字有多麽恐怖,當然還有別的開銷。我現在除了工作,閑下的時間幾乎都在打零工,周末也很少休息,給四個高中生補課外加高爾夫球場,每天隻睡四五個小時,始終在為賺錢奔波。隻要一想到這些,我的思緒就紛亂不堪。咬了咬牙,我用商量的口吻吞吞吐吐地對她說道,延喜呀,你看我們現在……這個條件……好像……好像也不太適合要孩子。要不……我們這樣好不好?咱們……我的意思是說,我們現在的這個情況……孩子會成為我們的累贅……

不知道她是沒有聽到還是太專注洗漱這件事,總之她並沒有回應我的話,這讓我突然感到一陣惱火,於是再開口時語氣也就不可避免地大了些。我說,你聽到我說話了沒有?倒是給個話呀!她終於從衛生間裏出來了,走到門口時,我生氣地用右腳本能地一攔,惱著聲音向她沒好氣地嚷著:

“我說薑延喜,你到底聽到我說話沒有?為什麽不應聲?”

她被我的腳一絆,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這一倒不要緊,她整個人摔在了地上,吭都沒吭一聲。我愣頭愣腦地看了一會兒,這才反應過來,忙蹲下身子去喊她。她還是沒有反應,我將她翻過來,隻見大腿間流了一灘血。在那一刻,醫生的職業本能告訴我,孩子們沒了。

好了,這下不用浪費腦細胞想著怎樣與延喜溝通孩子們的事了,他們自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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