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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外科醫生的成長史《無影人生》28

(2025-07-20 20:46:32) 下一個

28夏季的雨

一陣攀談後,他才知道王小傑正在這裏讀書。

他忙把王小傑讓進椅子裏,又給倒了一杯水。

“我快念高三了。”王小傑愉快地說:“徐大哥,你還好嗎?”

“還行,挺好的。”他也笑著說。

“徐大哥,我爸還常念叨你呢!”王小傑說:“他說要是徐雲輝能回到鎮上就好了,衛生院再有個闌尾炎啦,剖孩子啦,子宮肌瘤什麽的就可以不用去縣醫院做了。”

“是嗎?”

“不過,我爸要知道是你救了我,他一定很意外。”

“不是我救了你,是我們主任救了你。”他解釋說:“我隻是做主任的助手。”

“一樣的。”王小傑說:“反正術後也是你在照顧我呀!”

“你受傷沒有通知你父親嗎?”他問。

王小傑搖搖頭說:

“沒有,我爸這幾年身體不太好,有高血壓。我姐沒有通知我爸,怕他知道受不了,再血壓升高啥的。”

“照顧你的那個人是?”

“我姐呀!”王小傑說,臉上揚起一股子得意。“我還和我姐打了賭,說如果你是徐雲輝,她就得答應我,讓我提前出院。”

原來照顧王小傑的家屬是王鎮長的大女兒,他竟然沒認出來。怪不得有幾次去查房,王小傑的家屬都會對他多看兩眼,還欲言又止的樣子,根本就是人家認出來他是下集場的徐雲輝了。

“提前出院?”他奇怪地問:“為什麽要提前出院?”

“我不想耽誤學習,明年就要高考了。”王小傑說:“再者,同學紮我也不是故意的。是我們一起出去上網吧查資料,中途遇到搶包的了,我同學拾起路邊的鋼筋是想紮那個小偷。”

“打算填什麽誌願啊!”

“我爸讓我學醫,我不願意。這次見到你,自己又出了這檔子事兒,我想學醫了,到時候像你一樣做名外科醫生。”

“好,學醫好,有出息。”他說。

王小傑出院那天,他特意送他們姐弟出了醫院大門。

望著王小傑和他姐姐離去的背景,他想起王鎮長當年央求他留在下集場時的情景,忽然對於這件拒絕的事情歉疚起來!

難怪王鎮長生氣,攪黃了他與賀敏敏的戀愛。作為一鎮之長,王鎮長隻是一心樸實地想讓老百姓好,不惜將自己的兒子送上來念醫學校。一這樣想來,他心裏對王鎮長的那點怨恨竟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反而覺得是自己不懂事,辜負了王鎮長的一片苦心!

難得周末這麽好的陽光,它是入夏以來天氣最好的一天。這個夏季顯得有些浮躁,雨水特別多,總是陰雲密布,電閃雷鳴。

劉教授和他憂心忡忡地說過好幾次,這動不動就下場雨,別不是要鬧災。雖然雨水多,但下過之後天很快就放晴了,隻是宿舍有些潮,衣服被子也有了黴味兒。昨晚他值班,還聽到外麵打了幾個沉悶的雷,震得窗子也跟著發顫,那雨滴敲在玻璃上劈啪作響,一聽就不能小了。

他以為今天也是個陰雨天,沒想到一睜開眼就看到一屋子的陽光,這陽光讓他的心情大好。要知道,李有恩這些天不開心,直接影響他的心情。畢竟一起工作,人家在那傷心煩惱呢!他總不能哈哈大笑。今天見這喜滋滋的陽光,心敞亮多了,張開四肢伸了個懶腰,別提多舒服了。

他起來洗漱一番,換襯衫時看到櫃子裏躺著一張農行存折,那裏麵存著幾萬塊,是他這些年來省吃儉用積攢下來的積蓄。

院裏已經破土動工開始建樓了,最快明年秋天鑰匙就會交到手裏。一想到自己就要有套房子了,這才想起他曾對西裏說過,等有了房子就結婚的事。他的年紀也不小了,實在不想就這麽和西裏耗下去,還不如先把婚結了,大不了就先在南五將就一年,他想西裏也會同意的。

一有了結婚的念頭,他的心再也無法平靜了,一刻沒耽誤,先奔首飾店買了一枚白金戒指。當然,他也看了一圈兒鑽戒,能看上眼的怎麽也要八九千塊,甚至一兩萬塊。好的太貴,便宜的又不好看,最重要的還不保值,所以就挑了一枚白金的,樣子簡潔大方,很配西裏的氣質,首飾盒也很精美,不需另外包裝。

買完首飾後,他又奔鮮花店買了九十九朵玫瑰,讓花店小姐包裝精美一些。又向花店小姐要了筆和卡片,他在上麵寫上五個字“請嫁給我吧!”,然後,他將那枚戒指小心地藏在了花叢中間,放上卡片。花店小姐看得直笑,一個勁兒誇他浪漫。

他很得意,也覺得這個創意不錯!知道西裏一定會喜歡這種求婚方式!

買花對他來說絕對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他向來是一個很務實的人,錢是一定要花在刀刃上才行!這種華而不實的花錢方式,平生還是第一次!

為了這場求婚,他願意去花這筆錢,畢竟結婚這種事,人一生隻能有一次!

在去之前,他先給西裏打了電話,問在哪兒呢?咱們見一麵啊!西裏在電話裏吱吱唔唔了半天,才說在酒吧呢!問他有事嗎?很明顯是不方便接聽電話。他說有事,還是件好事,你在酒吧門口等我,我一會兒就到。西裏一聽,忙對他說其實自己沒在酒吧,正和同事在外頭逛街呢!

他聽著西裏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加上她剛才那明顯推辭的語氣,本來很好的心情一下子變得鬱悶起來,語氣不可避免地就重了些。

“你到底在哪呢?怎麽一會兒在酒吧一會兒又在外頭的!”

她聽出了他有些不樂意,急忙解釋道:

“我真的在外頭呢!沒騙你!不對你說是因為沒有必要,畢竟隻是女人逛街的一些事,說了你也不懂。”

“有什麽事我不懂啊!我是小孩子嗎?”他嗆了一句。

“同事要買件衣服,非拉著我出來,讓我給她當當參謀,看看行不行?你要是會買衣服,出來也行,咱們就一起逛。”

他聽出來了,她這話是反過來說的,他怎麽可能懂買衣服的事呢!何況還是買女性衣服。雖然心裏不快,但也隻好忍著氣說:

“那什麽時候有時間啊!我今天想見你,必須見你,因為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說。”

她猶豫了半天,才勉強地說:

“要麽晚上的,晚上咱們再說,你等我電話吧!”

說完,她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反正是把電話掛了。

他盯著手機屏幕半天才把氣壓下去。說實話,他有些生氣,有些懊惱。

這段時間,西裏的情緒和行為很怪異,在他麵前遮遮掩掩,要求見麵或是回南五也總是百般推辭,令他很不舒服。距離上次,他們已經有段時間沒見了,給她打電話不是有這事就是有那事。

看著買來的鮮花和戒指沒有派上用場,心裏這個難受。想了想,他還是決定打車去麥莎酒吧。

人在情緒激動時總會做些超乎常理的事情,他現在就是這樣。潛意識裏,他竟然不相信她,懷疑她可能在外麵有人了。

在車即將行駛至麥莎酒吧時,他看到西裏正站在酒吧門口,東張西望地左顧右盼著,瞧那架式還挺著急,明顯是在等人。

一看此情形,他除了有些添堵外,不免心生疑惑。不是說在外頭和同事逛街嗎?不是說沒在酒吧嗎?那他現在看到的這個女人是誰?難不成是鬼嗎?想到這裏,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此時,一輛白色轎車停在了酒吧門前,西裏低頭就鑽進了車裏,迅速地離開了。

這次他學乖了,忙叫出租車司機跟著那輛白色轎車。車在兒童醫院停了下來,車上下來一個男人,西裝革履的穿戴,長得還行,隻是模樣有些老,四五十歲的年紀,腋下夾個皮包。西裏也跟著下了車,與那個男人一起走進了門診大廳。

“下車嗎?”司機問。

“不下,咱們再等會兒。”

他說,在出租車裏等著西裏和那個男人出來。這期間,他仔細地觀察了一下那輛白色轎車,腦子裏有印象,去年冬天也是這輛車在麥莎酒吧門前把西裏接走的。

半刻鍾的功夫,兩人就出來了。他們沒有上車,而是站在醫院廣場上談著話。他躲在出租車裏,聽不到他們在講些什麽,但他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們的表情都很嚴肅,特別是西裏,眉頭都緊鎖在了一塊兒。

那個男人不知道對西裏說了什麽,總之,西裏聽了一會兒,很快就情緒激動起來,捂臉哭了。那個男人似乎也一臉沉重,從容地將她攬進懷裏安慰著,也不避嫌。

雖然,他知道西裏與他最初印象中那個純純的,簡單的女人不一樣。她是一個曾被生活壓迫得無法喘息的女人,也是一個失去雙親,沒有親人關懷的孤獨女人,更是一個為了報恩而寧願出賣自己肉體的善良女人。她小心翼翼地活著,卑微低調地活著,不敢有太大的奢望,除了對音樂還算有著一絲追求外,她實在是一個對任何事情都要求不高的女人。甚至,在擇偶方麵選擇自己愛的人都認為是件很過份的事。這樣一個單純、渺小、善良、令他不勝憐惜和同情的女人,此時是多麽的不真實啊!

他深愛的那個林西裏在幹什麽?這個陽光很好的夏天,這個再普通不過的周末,這個他認為是個求婚的好日子,那個被動人外表包裹著的林西裏,在兒童醫院廣場上正對著一個男人絲毫不顧形象地哭泣著。

那男人從包裏拿出帕紙為她擦著眼淚,然後又從包裏拿出一遝錢交到了她的手裏。他從錢厚的程度可以判斷出,那起碼有五六萬塊之多。

他下意識地掏出手機撥打西裏的手機號碼,眼睜睜地看著她將他的電話掛掉,他不死心,一遍遍地打過去。西裏大概是被他煩得沒辦法了,又不好意思在那男人麵前關掉手機,隻好接了。

“有事嗎?”

“有啊!”他說,忍著心痛,保持著愉快的語氣。“西裏,你在哪呢?是不是有事瞞著我啊!我的心怎麽突突跳個不停呢?好像你遇到了什麽困難似的!”

“我和同事逛街呢!”西裏仍麵不改色地撒著謊,“你別一遍遍打電話行嗎?我同事都煩了,不是說好了嘛!晚上給你打電話,正好我也有事跟你說。”

“是嗎?”他故意問:“什麽事啊!現在不能說嗎?”

“晚上的吧!”她說,急著掛電話:“我現在真的有事,不方便,就先不說了。”

他的一句“不許掛”還沒衝出喉嚨就噎了回去,因為西裏已經將電話掛了。

直到此時,他才真正體會到,最真實的西裏很有可能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複雜得多。她不僅僅是為了報恩而和那個叫袁海洋的男人生過孩子,還和今天這個大款模樣的男人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也許,她的身邊還有很多很多他不知道的男人,例如在酒吧門口和她爭吵的那個男人,肯定也不是什麽昔日的鄰居關係。也許,她告訴她的那個故事都是假的,她沒有被收養,沒有養父養母,沒有姐姐,更沒有爺爺。她就是靠著那張清純的臉蛋去迷惑男人,然後講一個令人同情且心酸的故事博人同情,再然後就開始以各種理由各種方式向你變著法地要錢。而最可笑的,他卻一直認為她是一個神聖純潔的單純女人。

他叫司機將車折回原地,司機的表情有些驚愕,但沒問原因,隻管開車。

一路上,他咬緊牙齒,眼裏已經不爭氣地流出了淚水。回到單位,他下車第一件事就是將那束鮮花狠狠踩爛,唯一幸免的就是那枚白金戒指。他還沒有糊塗到把戒指扔掉,那是用自己血汗錢買來的,即使不想要也會找個時間把它當掉。

他洗了一個冷水澡,想讓自己混沌紛亂的大腦清醒清醒。然後,他開始冷靜思考林西裏這個女人,這個讓他曾一度陷入瘋狂和迷戀,而現在卻讓他失望和憤恨的女人,內心充斥著受騙受辱的痛楚!

晚上,他沒有等來西裏的電話。連續三天,西裏也沒有打來一個電話,這讓他感到空前的憋悶,煩心。工作時也心不在焉,連劉教授都看出來了,關心地問了句:

“雲輝啊!你怎麽了?人看起來沒什麽精神呢!”

“沒睡好。”他敷衍了一句。

他實在不想一個人在這裏猜謎語了,有句老話講,叫死也要死個明白!不管怎樣,他都要弄清事情原委,再不能這樣沉默下去了!

下班後,他給西裏打了電話,問今天有時間嗎?可不可以見個麵?西裏的態度仍舊猶猶豫豫,百般推辭,說有事,現在很忙。他一聽這話,心裏的怒氣和火氣再也憋不住了,就衝她吼了起來:

“你怎麽比國家總理還要忙!天天都有事!是什麽事讓你這麽忙?就不能和我說嗎?我還是不是你男朋友!”

聽到他在電話那頭火大地嚷著,西裏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忙安慰他說:

“今天不行,我要替同事的班,有個同事家裏有事,她媽媽病了。雲輝,我不騙你,我真的有事,你得理解我。”

好,理解!他壓住火氣,口氣軟了下來。

“那天,你不是說有事和我說嗎?是什麽事?”

“那件事改天再和你說。”

“西裏,說實話,你沒什麽事瞞著我吧!”他一語雙關地問。

“雲輝,先不說了,我現在要上台了。等我替完同事的班,一定給你打電話,咱們見麵再聊。”

西裏又沒等他下文就把電話掛了。他心裏一氣,真想將手機摔碎。

傍晚,天空突然陰雲密布起來,那厚厚的雲層黑壓壓地飄過來,將諾敏河市的上空封得死死的,空氣中飄浮著暴風雨來臨前的氣息,風帶著潮濕濃重的土腥味兒從窗子吹進宿舍,灌滿了他的鼻腔。

他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懶得起身去關窗子,任那風往屋子裏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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