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疑雲
他抓住了她正在忙乎的手,盯著她的眼睛問:
“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現在可以對我說了嗎?”
“改天的,好嗎?”她移開眼神,抽出手,又給他脫衣服。“雲輝,你得聽話!沒有好的睡眠第二天會犯困的,再者,對你的胃也不好。我的事和你的比起來不重要,所以別問了,改天我再告訴你,快睡吧!”
“那人是誰?”他追問道。
“雲輝,我會告訴你的,隻是你現在需要休息。”她忍耐地說。
“我現在需要解釋!”
“是高中同學。”她隻好說了,盡量輕描淡寫。“找我有點事。”
“什麽事啊!”
“給他未婚妻選首飾,非讓我參謀參謀。”
“就這事?”
她輕輕地點頭,眼光誠懇。
“嗯,就這事。”
他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的話,但總覺得她好像有什麽事瞞著他。他躺下之後,她又給他蓋上被子。
“睡吧!一會兒我也睡。”
說完,她就鑽進了廚房。不一會兒,就傳來了細微的水流聲,他知道她是在洗米,為明天的早飯做準備。她為了讓他早上吃得飽,上手術室不會有窘況發生,早飯向來都隻做軟米飯和炒菜,從不煮粥。
大概是昨天看到的那一幕讓他太過深刻了吧!就連晚上做夢也是西裏上了一輛白色轎車的畫麵。他拚命地跟在那車的後頭跑,想追上那輛車,嘴裏一直喊著西裏,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那輛車非但沒有停下來,反而加了速度,很快就在他眼裏變成了一個模糊的點。
他早上醒來時西裏已經走了,桌上留有一張字條,告訴他飯菜做好了,吃完後把碗筷放在水池子裏,等她回來洗,她有事先走了。
看著那張字條,他心裏一陣憋悶難受!打算今天早早忙完手裏的工作,好去麥莎酒吧看看她這幾天到底在忙些什麽?
和昨天不一樣,他今天沒有提前給西裏打電話。不得不承認,他的想法有些陰晦,屬於有預謀的那種行為,很像一個丈夫在捉奸。
像中了邪似的,在車又即將要行駛至麥莎酒吧時,他發現西裏和一個男人在酒吧門口爭執,雙方情緒都很激動。
他雖然在出租車裏,與酒吧還有一段距離,卻清楚地看到那個男人的歲數不小了,五大三粗的模樣,穿著一般。西裏好像是想急於擺脫糾纏,那個男人話沒說完,她就轉身要鑽進酒吧裏去。那個男人一個箭步上前,狠狠扯住了她的手腕,一臉的怒氣衝衝,大聲向她吼著什麽!男人的表情挺嚇人,五官都扭曲了,像要打人似的!
他一看這架式,心陡然翻了個,完全忘了自己來這一遭的目的,深怕西裏吃虧,忙拜托司機快點開。
“快不了,前麵是紅燈,得變綠了才能過去。”司機說。
他心裏著急,等不了紅燈變綠,忙掏出錢包把出租車費付了,然後下了車跑過人行橫道,等他到了酒吧門口時,那個男人已經走了。
“那人誰啊!”他問西裏,眼睛看向那男人的背影。
西裏見到他來,神色有些慌張。
“你……你怎麽來了?”
“想和你一起去市場買菜,然後再一起回家。”他隨口編了個理由。
“哦!”
他看了西裏一眼,她鼻子凍得通紅,很顯然在外麵有一會兒了。這樣說來,她與那個男人應該爭執半天了,想到這裏,他又將視線瞟向那個已經走遠的男人身上,沒忘剛才的問題。
“問你呢!那人誰啊!”
“是……是我一個朋友,問我一些事。”
他見西裏眼神飄忽不定,閃爍其辭,料定她剛才那句話是在撒謊,也就不動聲色地又問了一句:
“什麽朋友啊!怎麽像要打架似的!我遠遠就瞧見了,以為他要打你呢!”
此時的西裏,表情已經相當不自然,一聽他這樣說,更慌得像沒了魂兒似的。她不時地用手捋著耳後的頭發,低頭不敢看他,吞吞吐吐地解釋著:
“他……他欠我錢,我向他要,他……他說沒有,還說……還說我逼債。”
“這什麽朋友啊!你在哪認識這麽個人啊!他欠你錢怎麽比你還囂張,反倒你卻像欠他錢似的!”
“是……是我家……我家以前的鄰居,我爺爺在世的時候,他……常和我爺爺一起下棋,關係一直很好。爺爺去逝後,他沒少幫我們張羅喪事,始終挺照顧我們的。前兩年他向我借了三千塊錢,說有急用,我看他挺著急的,家裏肯定是出什麽事等著用錢呢!沒怎麽多想就借給他了。可借了之後他就不再提了,我要了幾次,他說沒錢,我也是心急了點,剛才對他沒說什麽好話,就把他惹毛了。”
“你很缺錢嗎?”
她急忙搖頭,說沒有,生怕他誤會什麽似的,又急急敘上補充。
“我要是缺錢能不和你說嗎?再者,我也沒什麽地方需要用錢的。”
“既然不缺錢,那就犯不著和這種人一般見識,也許人家真的有難處呢!想想看,誰喜歡欠債不還啊!”
“也是,是我著急了。”
雖然接下來他與西裏一起去買菜,然後回家做飯、吃飯、在飯桌上愉快地聊天,西裏為了表示對他業務上的關心,還象征性地問了問他微創手術的過程,開心地豎起大拇指,但他仍能感覺到她的心不在焉!那強顏歡笑的背後,緊跟而來的是一絲夾雜著憂愁的輕微歎息,甚至在熄燈之前他有性要求時,她的眼神是劃過一層猶豫的。因為這一點,他突然沒有了要做下去的欲望,如果不是後來她主動褪掉他的內褲,對他一陣愛撫,就直接翻身去睡了。
他一直認為兩個相愛的人無論有多麽的親密無間,對於隱私方麵也應該做到互相理解尊重。這段時間她有心事,他知道,她不想說,他懂,也能理解。可是,他的心怎麽就那麽堵得慌呢!白色轎車、高中同學、還有那個欠債的鄰居,這些事件串聯起來就是造成西裏近來神思恍惚,忽悲忽喜的原因嗎?它們之間又有什麽聯係呢?不得不承認,他真的很想知道!
今天清晨,他老早就起來將鍋爐點燃。對於燒鍋爐他是有經驗的,在農村長大的孩子沒有幾個不會燒鍋爐的。然後又將早飯做好,燒了熱水,等到她睜開眼睛,早飯已經擺上了餐桌。
兩碗米飯,一盤蒜台炒雞蛋。米飯潔白味香,炒菜金黃翠綠,色相極好,看著頗有食欲!餐桌是他和西裏前段時間一起去曼哈頓買的,短腿可以折疊,不用的時候塞在角落裏,用的時候再掰開短腿。
“起這麽早!”西裏問:“醫院有事嗎?”
“嗯,今天是有些事。”他說,不想讓西裏知道他是因她的事而睡不著覺。
她一聽,忙穿衣服。
“早飯最重要了,必須得吃。我給你下點掛麵吧!再加一個荷包蛋,五分鍾就做好了。”
他笑了笑,指著餐桌道:
“逗你的,什麽事也沒有,早飯我已經做好了。”
她見他已經做好的早飯,有些驚訝,笑著問:
“你做的?”
“嗯,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吃。”他說。
“你做得一定好吃,上回的麵條做得就不錯!”她誇讚道。
他邊推她去衛生間邊說:
“去洗臉刷牙吧!我們好一起吃飯。”
在飯桌上,他對她說:
“快點吃,我們今天一起上班。”
“一起?”西裏皺了皺眉,天真地揚起小臉,筷子還含在嘴巴裏。“我上班還早,要十點以後。”
“那你送我好了,反正車已經修好了。”他說。
她笑了笑,沒說什麽。兩人一起用完早餐後,她開車送他去單位,到了單位,他下了車,對她叮囑道:
“晚上下班後我去接你,咱們一起回家。”
她的眼神閃過一絲顧忌,笑了笑,仍舊沒說什麽。
在臨走之前,他對她說:
“西裏,不管發生什麽事,我希望你都可以想一想,身邊並不是你孤單一個人!還有一個人在陪著你,願意與你一起承擔,不論好與壞,而那個人就是我!”
他說完後沒有再看她,更沒有等她下文就轉身走了。他注意到她的眼圈兒紅了,那雙淚眼讓他莫名地心酸!再者,他剛才對她說那番話時,自己的眼睛也熱熱的,再不轉身的話那眼淚就會掉下來!
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流淚的樣子!一個男人不管因為什麽事而流淚,如果不小心被女人看到,其實都是挺沒出息的一件事,很容易被女人誤會瞧不起!
他不知道她這段時間到底經曆了什麽難以解決的事情?更不知道她在麵對這些事情時有沒有想過他?但他這段時間卻是除了工作外,全部心思都係在她身上的。有好幾次見到她在那愣神兒,無端地歎著長氣,都令他內心十分痛苦!甚至有想過,幹脆直接去問問她到底怎麽了?
中午,他接治了一名四十五歲男性重傷患者。身上到處是被利器所致的傷口,最嚴重的地方傷及了腹主動脈和下肢股動脈。這是一名搶劫金店的犯罪嫌疑人,因分髒不均與同夥打了起來,被捅了刀子。去小診所就診時,小診所的醫生發現情況不對,所以偷偷報了警。因小診所醫生對其做了初步止血和結紮,所以並未造成失血過多。
他在見到這位患者的第一眼時,有種似曾相識之感,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但時間容不得多想,他立即投入到了手術中去。術後,他剛出手術室的門,就碰見了迎麵走來的李有恩。
李有恩見他出來,吐了口長氣,並對他說,劉教授知道他接了一個血管手術,聽說還挺不好做的,始終坐在辦公室裏等消息,下了班也沒走,都問好幾遍了,說雲輝怎麽還不出來啊!
“你做這一個手術不要緊,害得我和老師全都下不了班!這都打發我過來好幾趟了,讓我看看你出沒出來!”
他不止一次地發現,但凡科裏有重大的手術,不論是誰主刀,劉教授都會在辦公室裏等待結果,直到手術順利結束才會離開。有時候,還會把辦公室的門敞開,這樣可以很方便地聽到手術室的情況。
劉教授高尚的醫德,高度的責任心和那精湛的醫術,都深深地感染著他!他知道自己會沿著劉教授所指示的道路堅定不移地走下去,並堅信自己會走得很遠!
他摘下口罩,對李有恩說:
“你下班吧!我這就告訴老師一聲去。”
“行,那我先走了。”
他去了劉教授的辦公室。劉教授見到他進來,一看表情就知道他手術成功了,這才從椅子裏站起來穿上外套,放心地離開。離開之前,不忘叮囑他,如果患者情況還算穩定,可以交給ICU的醫生,自己抽空去眯一會兒。
“畢竟剛剛做了一個大手術,體力消耗得也差不多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不休息是不行的。”
劉教授的話讓他的心裏熱乎乎的!總覺得那是父子之間才應該有的體己話!如果父親還活著,也應該會這樣關心他吧!
他與ICU的醫生們整整監護了一個晚上,而看守患者的幹警也在ICU門外的長椅裏坐了一整晚。
第二天,他身上酸得不行,李有恩來交班時,他恨不得直接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要知道,他昨天為了這個手術可是站了十多個小時啊!這個患者單就修複大血管就用去了六個多小時,手術過程中幾次找不到出血的動脈血管,一次次測不到血壓,心髒幾次停跳,但都在他異常鎮靜和果斷搶救下化險為夷!轉危為安!
他向幹警交待一下患者的大致情況後就離開了ICU。在回宿舍的路上,他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住院處門口徘徊,仔細一看,不是別人,正是西裏。
他心中一喜,幾個箭步走上去,大聲地說:
“西裏!你怎麽在這裏?”
她猛然抬頭,驚慌失措的樣子溢於言表,顯然他嚇了她一跳。
“我……我在等你。”
他笑了,對她說道:
“等我?怎麽這麽早!有事啊!”
她告訴他,昨天下午來找他了。聽王芳說他在手術室裏做手術,還是一個修複動脈血管的大手術,患者的情況很不穩定,有可能會死在手術台上。她聽到這裏,心就慌了!什麽也不想做,隻想在手術室外麵等他出來!可是,她等了好久,就是不見他出來,好不容易他從手術室出來了,卻又進了ICU。ICU是重症患者的集中營,患者被推進了那裏,情況還好得了嗎?一這樣想來,心更慌了!生怕患者死了影響到他!
她有些語無倫次地敘述著,夾雜著哭音,情緒完全失控。突然身子一軟,她跪到了地上,把臉埋在雙手裏開始放聲痛哭!她哭得傷心極了,身體都跟著發抖!
西裏與他談戀愛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已經相當了解他的工作性質。有好幾次他做的手術都要比現在這個還要危險,可也沒見她這麽緊張過。他知道她一定是有什麽事,絕不僅僅是他接了一個難度高的血管手術。
不管什麽事?他都不想讓她哭!因為她的哭聲會讓他心疼,是真的心疼!他扶她起來,盯著她的眼睛焦灼地問:
“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患者術後進ICU再正常不過,有什麽好擔心的!”
她拚命地忍住哭泣,卻仍舊哭個不停,她胡亂抹著眼淚,邊哭邊解釋著:
“我一直看不到你,所以很擔心,怕那個患者死掉!雲輝,你出來了是不是證明那個患者沒事了?快告訴我!那個患者是不是沒事了?”
“是。”他急忙回答:“他沒事了。”
得到他肯定的答複,她一下子倒進了他的懷裏,如釋重負地喊著:
“太好了!他沒事了!謝謝你!雲輝,謝謝你!”
他完全摸不著頭腦地聽著她的話,握著她的肩膀,懷疑地問:
“西裏,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你是不是病了?”
她拚命搖頭,甩著眼淚說道:
“沒有,我隻是擔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