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世卮言》之《吳珍子落荒成匪首》

貧苦人家童養媳，

女娃被救投紅軍。

西行惡戰成俘虜，

逃出狼窩領匪群。

話說1950年初，蘭州戰役結束不久，第一野戰軍司令員彭德懷就根據毛澤東主席的命令，在甘肅境內展開大規模的剿匪活動。

6月10日，第四軍第十一師三十三團政委任學耀得到消息，在部隊駐地不遠處的一座無名山頭上，盤踞著一支土匪部隊。

任學耀組織小分隊偷偷潛入這個山頭，不費吹灰之力就將藏匿在此處的土匪全部繳械俘虜。

麵對蹲在地上老老實實的土匪，任學耀環視一圈後，上前抓起一個小嘍囉問道：“說，你們老大呢？”

那小嘍囉聽到這句話，臉上原本慌張的神色瞬間消散，還抿嘴偷笑起來。

看到對方如此反常，任學耀以為他要動歪心思，立馬從腰間掏出手槍頂在小嘍囉的腦袋上，大聲喝道：“你要是敢跟我耍花花腸子，小心我子彈不長眼睛。”

那小嘍囉被任學耀馬上趴在地上，哆哆嗦嗦伸出手指這不遠處的一座土窯，道：“老總別開槍，我們大當家的正在屋裏梳妝打扮呢。”

小嘍囉的話音未落，蹲在地上的其他土匪都哄堂大笑起來。

落草為寇的土匪都是粗人，還化什麽妝？更何況這家夥馬上就要成為階下囚，更沒有化妝的必要了。

任學耀說道：“我倒要看看你們大當家的是何方神聖”。說著便招呼了兩名戰士押著哪個小嘍囉，朝土窯洞走去。

就在任學耀他們走進窯洞時，窯洞門突然打開，一個模樣俊俏、身材嬌小的女人走了出來。她的臉上不僅沒有半點慌張、反而顯出一絲興奮，笑盈盈地說道：“首長，可算是把你們盼來了，我就是這裏的大當家。”

任學耀仔細打量了一番，麵前這個女子個頭不高，頗有些南方女子的嬌小之美，而且長相清秀，實在和幹著刀口舔血的土匪聯係不到一起。

任學耀打量著這個漂亮的女匪首，一本正經地問道：“姓名，籍貫。”

那女子直截了當地回答道：“吳珍子，四川巴中人。”

“四川人？”任學耀接著問道：“你一個女人，怎麽從四川跑到甘肅來當土匪？”

吳珍子抬頭看著任學耀軍帽上的紅五星，再也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首長，我有罪，你打死我吧！”。

這讓任學耀感覺更加奇怪了。過去，抓到土匪，土匪都是跪地磕頭，直叫“饒命”，怎麽這個女匪卻要求斃了自己？

任學耀冷靜地說道：“你是否有罪，我們都會公正處理，你隻需要把你的問題交代清楚就可以了！”

吳珍子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鼓足勇氣說道：“我……我做土匪之前，曾擔任西路軍婦女團的排長。”

任學耀倒吸了一口涼氣，跟在他身後的兩名解放軍戰士也是明顯一怔。

西路軍的名號，任學耀可是知道的。

1936年秋，紅軍一、二、四軍在甘肅成功會師，中國工農紅軍結束了萬裏長征以後，為了打通河西走廊、更便捷地接收蘇聯方麵的援助，中共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命令，紅四方麵軍第三十軍向西渡過黃河。隨後，第九軍和紅四方麵軍總部及第五軍也渡過黃河，準備執行寧夏戰役計劃。這些過河部隊被稱為“西路軍”。

盤踞西北稱王一方的馬家軍既害怕紅軍推翻自己在西北的統治，又恐懼蔣介石以剿滅紅軍為由借助紅軍消耗自身力量並插手西北動搖馬家軍在西北獨霸的地位，所以他們對滲入自己底盤的紅軍部隊非常敵視，必欲除之、驅之而後快。

西路軍的西征之路走走停停，與馬家軍衝突不斷。

馬家軍裝備精良，西路軍沒有任何後方支援，傷亡慘重。到了第二年的3月，整個西路軍隻剩下了負責重要指揮工作的總部，以及負責最後衝鋒的部分主力，還有一個婦女團。

任學耀心想，如果吳珍子真的是西路軍的一名排長，怎麽就成了一名土匪頭子呢？

1919年，吳珍子出生於四川省巴中縣一個農村家庭，她在家中排行最小，有6個哥哥姐姐。因為家中一貧如洗，從她記事起、就沒有吃過一頓飽飯。

一天夜裏，趁著孩子們已經熟睡，吳珍子的父親拉著母親的手歎息道：“要不，咱們把老幺送人吧。”

聽到這句話，母親不舍地歎息道：“就沒有辦法了嗎？”

父親沉默了。

但凡有一點辦法，誰會舍得把親生兒女拱手送給別人？

可如果不這樣做，全家人都要跟著挨餓，甚至最後暴屍街頭。

最終，在父親的堅持下，年僅8歲的吳珍子就被送到了鎮上的一戶地主家中做童養媳，以此換來一些可以勉強活命的糧食。

雖然吳珍子能吃飽肚子，但她卻覺得這樣的生活如同地獄。

她剛剛踏進地主家的門，就被逼迫著和地主少爺同吃同住。這位地主少爺雖然衣著光鮮，實際上是個智力低下的傻子，整天隻知道拿著鞭子折磨人。地主少爺每天就以折磨吳珍子為樂。

這樣暗無天日的生活，吳珍子忍受了足足7年。

1934年的夏天的一天，吳珍子被地主少爺從房頂推下，差點摔死，才讓她徹底萌生了逃跑的念頭。

經過一個多月的休養，吳珍子身體漸漸恢複。一天深夜，她趁著無人看管偷偷溜走，一路跋山涉水跑到了巴中縣城。

因為一路上忍饑挨餓，吳珍子來到縣城之後便兩眼一黑、昏迷了過去。

等到醒來時，吳珍子發現自己躺在了床上，而身旁還有一名身穿灰色軍裝的大姐姐。

大姐姐見吳珍子醒來，問道：“餓不餓？”

吳珍子用力點點頭。

大姐姐轉身走了出去，不一會的功夫，大姐姐及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走了過來。

吳珍子接過麵碗，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大姐姐對吳珍子說，你已經昏睡三天了。

這位大姐姐，就是紅四方麵軍女子獨立團的戰士。

等到身體慢慢恢複之後，吳珍子便留在了隊伍裏。

吳珍子被分配到婦女團，學習醫療知識，救治傷員。她因出色的工作能力和認真的態度被提拔為婦女團的排長，跟隨紅軍一路作戰，參與了西征。

剛剛經曆完長征的紅四方麵軍主力部隊還沒來得及好好休整，就火速朝著河西走廊進發。

在這裏，紅軍戰士們遇到了號稱“青海王”馬步芳的西北軍。他們武器裝備精良，而且“反共”思想極為高漲，對紅軍展開了瘋狂的進攻。

在敵人猛烈的攻勢下，西路軍戰士們彈盡糧絕，損失慘重。原本2.1萬人的隊伍，經過古浪戰役之後，人數銳減到1.5萬人。

吳珍子所在的女子獨立團，為了掩護主力部隊轉移，1000多名婦女戰士在祁連山一帶與敵人展開了拉鋸戰。

1937年，西路軍的婦女團在河西戰敗後，吳珍子和她們排6班的副班長廖桂芬、4班戰士周媛，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在風雪彌漫的祁連山上躲躲藏藏了好幾天。

一天，她們因饑寒交迫到山下找東西吃，不幸被馬家軍抓獲，從此，落入了虎口。

三人被送到蔣軍100師298旅旅部，馬步芳的堂弟、旅長馬步康連頭都沒抬，隻說了一句：“推出去砍了。”

正當幾名士兵押送這吳珍子幾人準備前往刑場的時候，二九八旅參謀長韓德慶突然跑到馬步康身邊，諂媚地笑道：“旅長，殺了太可惜啊。”

馬步康隻是看了一眼韓德慶，就歎息著直搖頭。

他深知韓德慶的為人，原本隻不過是個潑皮無賴，機緣巧合之下加入了馬家軍，憑借著滿肚子的歪腦筋立下了一些功勞，便被提拔為了參謀長。

可是他好色成性，參軍的這幾年時間裏，靠著手裏的槍不知禍害了多少大姑娘。

看著韓德慶那副嘴臉，馬步康也不好訓斥，隻是淡淡說道：“看中了哪個自己帶走。”

韓德慶一把就抓起吳珍子，笑著說道：“旅長，就是她了。”

韓德慶把吳珍子帶回去後，關押在自己的家中，當天夜裏便準備對她下手。

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吳珍子雖然看上去柔弱，但性格卻十分剛強，韓德慶剛想撲上前去，就被她抓起一把剪刀捅傷了胳膊。

看著鮮血直流的胳膊，韓德慶興致全無，一怒之下把吳珍子關進地牢，並且特地囑咐道：“不準送水送飯，讓她乖乖地來求我。”

吳珍子被關押在不見天日的地牢中，精神幾乎崩潰，本打算自我了斷之際，一個馬家軍的士兵卻突然將一把鑰匙丟在了她的身邊。

原來，這名士兵心地善良，不忍心看著這麽一個小姑娘葬送了性命，便悄悄把牢門的鑰匙扔給了她。

當天晚上，這名好心士兵將地牢中的其他看守引開，吳珍子則趁機打開牢門，逃出虎穴。

重獲自由後，吳珍子聽說蘭州有紅軍的辦事處，是專門營救西路軍戰士的，於是想都沒想便朝著蘭州的方向趕去。

來到辦事處，吳珍子訴說完自己的經曆之後，辦事處的同誌卻遲疑了起來，他望著吳珍子，說道：“同誌，你好。現在情況特殊，由於您無法提供證明自己身份的材料，我方不能接收你。你可以先找回紅西路軍的戰友們，讓他們來為你擔保。”

當時的鬥爭形勢非常嚴峻，敵我難辨，在無法確定吳珍子是幸存的戰友，還是馬家軍派來的奸細的情況下，辦事處的工作人員們隻能按照規章製度辦事，給了吳珍子一些盤纏，讓她去尋找自己的部隊或者其他戰友。

吳珍子徹底絕望了，她漫無目的地走著，不料遇到了一支土匪隊伍。

匪首名叫馬成福，吳珍子抓起一把匕首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大聲喊道：“不要過來，放我出去，否則我就死在這樓裏。”

馬成福趕緊解釋道：“不要衝動，不要衝動。你是紅軍，這周圍全是馬家軍，你根本逃不了的，我們並不想傷害你，隻是兄弟們受傷的太多了，想讓你給兄弟們治治傷。”

吳珍子聽了以後有些猶豫，她知道山上缺醫少藥。

看吳珍子有些猶豫，馬成福再次補充道：“我們雖然在山上落草為寇，可我們也是抗日的。”

吳珍子想想既然抗日，不妨先答應下來，於是就留在了山上當了一名醫生，隻做治病救人的事。

第一野戰軍在甘肅剿匪的時候，馬成福被解放軍的炮彈炸死。

就在此時，有人推舉吳珍子做大當家，瞬時之間一呼百應。就這樣，吳珍子成了山寨中的新匪首。

吳珍子既然登上了高位，頒布的第一個強製性規定是禁止土匪對百姓進行搶劫。還帶領土匪開墾荒地，種植糧食和蔬菜，養殖家禽和家畜，盡可能實現自給自足。

吳珍子聽說打過來的部隊就是當年紅軍，就有了投降解放軍的打算。

所以當任學耀率人潛入土匪老巢時，土匪竟然已經等候多時，仿佛提前已經得知解放軍到來的消息。

任學耀聽了吳珍子的遭遇，非常同情，他向上級匯報了吳珍子的特殊經曆，請求組織給予區別對待。

由於原因，吳珍子不能回到解放軍隊伍，但是還是得到妥善安置，為了一名醫務工作者。

西路軍經曆了大小八十多次戰鬥之後，幾乎全軍覆沒，兩萬一千八百人最終隻存活四百餘人。由一千三百多名女戰士組成的婦女先鋒團，大部分戰死，部分戰士被俘或流落祁連山一帶，隻有少數人回到延安。

那些沒有到達延安或者沒有證明自己身份婦女團戰士大多都沒有恢複紅軍身份。

新中國成立後，據調查統計，甘肅省散落民間的女紅軍有231人，到2018年，在甘肅境內幸存的西路軍女戰士僅有10餘名。

有詞《梧桐影》讚歎：

出黑窩，

成山匪。

盼得大軍平敵頑，

重回革命旌旗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