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從巴黎乘快車到了雷尼(Rennes),到下一站蓬特爾鬆(Pontorson )是慢車,今天隻有下午兩點多一班,這意味著在雷尼需要等四個小時。
等車通常是件很枯燥的事,但在法國的小鎮就不一樣了。在街上蹓躂,看看漂亮的老建築。走進麵包店,買幾個剛出爐的麵包,坐在花園裏的山坡上,被鳥語花香圍繞。不用在熱門景點人擠人,不用惦記著背包是否擱在胸前。離開了巴黎,人就放鬆了下來,假期才算真正開始。
下四圖:雷尼鎮
換了一段火車,再乘一段大巴,下午五點多到達了預定的旅館—聖·米歇爾山腳下的小村莊。
為了趕到一個城堡花費了整整一天,第二天還要花上同樣的時間趕到別處。和盧瓦爾河穀一日遊三個城堡相比,算是大費周折。可這次不是普通的城堡,而是聖米歇爾山。每次看到它的照片,就會想起白居易的詩句:“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想要實地看到,拍到帶有仙氣的城堡,須要晚霞或晨霧的襯托。作為一個半拉子攝影愛好者,為了拍照,自找麻煩,自討苦吃早已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匆匆扔下行李,登上旅館門口的免費景點車,隨著那座在海上憑空而起的尖錐形建築群漸漸拉近,心裏有一點兒朝聖者看到目的地的迫切和激動。
聖米歇爾山位於法國諾曼底海大區聖馬洛灣附近,距海岸僅一公裏,它周長900米,海拔88米。落潮時,被大片沙岸包圍。漲滿潮時,才成為名副其實的水中之島,這種島嶼的學名叫潮汐島。
夕陽西下,還是落潮時分。下了擺渡車從長堤上步行,大海早已退到了十幾,二十公裏開外的幕後。沒有大的礁石隔斷,圍繞米歇爾山的沙灘連成了弧形的一大片。沙地與天邊對接,色彩純淨,空靈浩渺。一片沙洲會有這樣宏大的氣象,產生視覺震撼,著實沒有想到。
現在的米歇爾山是一艘停泊的沙漠之舟,向來朝拜的信徒們敞開著懷抱,黃沙與島上建築的色調協調一致。幾個小時後,洶湧的潮水湧來,周圍的環境就會變成大片的藍色調。米歇爾山將回到海洋的懷抱,和世俗之間的聯係就隻剩下一條窄窄的堤壩。這樣想著,忽然就悟出了米歇爾山之美的關鍵—大自然饋贈的特殊地理位置。
試想,世上的城堡多如繁星,有幾個能像米歇爾山這樣,個子不高,體型不巨,卻獨享著這大片海洋和沙洲,每年每天都有著對比鮮明的背景色彩變幻?
千百年來,潮水的起落給聖米歇爾山帶來了“孤島仙山”夢幻般的景觀。聖馬洛灣的海潮曾如萬馬奔騰般迅疾,順風是時速達每小時三十公裏,最高的海浪能高達十五米。
一八七四年,法國政府在這兒建了一條四公裏的堤壩,方便遊客遊覽。可惜堤壩建成後,海浪如萬馬奔騰的場景也跟著消失了,更糟的是退潮時海浪無法攜走卷來的泥沙,沉積物使這裏的地勢越來越高,每年被海水全部包圍的時間隻出現在天文大潮的幾天。二零零九年,一項新的拯救計劃開始施工,第一期工程是在庫埃農河(Couesnon)建新的水壩取代早期建的拉卡塞爾納水壩。
下二圖:傍晚和清晨的庫埃農河水壩。根據設計,落潮時能把百分之八十的泥沙送回大海。
還有一些建行人天橋的方式取代阻擋潮流的堤壩等等措施正在實施,據說全部完成後,米歇爾山全部被水包圍的時間,一年中將會提高到二十幾天。法國人在保護古跡上,應該算是優等生了。
進入山門之前,先看到了十三世紀修建的防禦外牆,難以想象,這些城牆經過了七百多年的風摧潮襲,卻屹立不倒,也沒有殘破的頹像。少許遊客正在城牆下沙灘上漫遊。不知道是在沙裏尋貝,還是在找牆上留下的戰爭痕跡。
英法百年戰爭期間,法國的騎士們和修道院裏的修道士一起,曾經用這些要塞抵擋住了英軍的多次進攻。當時,英國人已經占領了整個諾曼底海岸,但這個彈丸之地卻久攻不下。究其實,這道海門天險起了很大作用。守軍隻要抵擋半天,洶湧的潮水就會擋住攻擊者。不管怎樣,自那以後,聖米歇爾山在法國人的心中便更加神聖,甚至成了法國精神的象征。
不過法國的“不屈精神”晚節不保。二戰時,法國光速投降,成為被各國群嘲的對象。把巴黎拱手相讓,聖米歇爾山也失守,大批德國人趁機來此旅遊參觀。現在看來,法國人的不抵抗也帶來了一大好處,使巴黎和聖米歇爾山這些千年古跡免於戰火的毀滅。
進入城門,底層是一些中世紀的民居,風格並不統一,但一律的保留石沙的原色,質樸大氣。現在大部分已經成為禮品店和小餐館。
青石板鋪就的小巷窄而彎曲,陡峭的石階一直向上。看得出來,所有的建築都是順山勢而為,一幢幢房屋勾連緊密,錯落有致,合力向上。
爬上這些石階,山頂就是著名的拉梅赫維爾教堂。關於教堂的興建起因,網上普遍流行的傳說版本是這樣的:公元8世紀,主教聖奧貝爾在夢中受到啟示,在島上最高處修建一座小教堂城堡,奉獻給天使長米歇爾。聖奧貝爾醒來,發現自己的腦袋上真有了指印,不敢怠慢。就著手修建,曆經幾代建築師和工人之手,方才完成。
這種傳說,不管人們是否相信,都給聖米歇爾山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激起遊人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主教聖奧貝爾禮拜堂在山背後
拉梅赫維爾(意為奇跡)是一座哥特式風格的教堂,在這裏體現哥特式拔高聳尖的特點,有著地理上的優勢,在岩石陡麵上同時建起兩個高達三層的建築,房屋的各個立麵就都有了一種險峻之感,像是建在空中的教堂,中央的尖塔更是仿佛直插雲霄。
這座教堂是十三世紀法國的建築師和工人高超技術的見證:把建築材料從流沙上運來,在垂直的岩石上建哥特式的高層房屋,材料構件要輕盈,要向天空伸展,還要用扶壁從外部來支撐牆體。總之,他們成功了,給後人留下了這座堪稱“奇跡”的偉大建築。
教堂正麵
側翼的屋頂上,一群小的尖塔和主塔呼應,上麵的花紋也是精雕細刻。主塔之上天使長米歇爾的鍍金雕像,重達八十公斤,一八九七年開始就高懸在上空。他手持利劍,展翅欲飛。是諾曼底地區的庇護神。
難以想象塔尖上的雕像重達八十公斤
教堂建成以後,教徒們紛紛從世界各地前來膜拜,不顧路途的遙遠,不顧迅潮激浪的威脅。很快,這裏便成為排在耶路撒冷,梵蒂岡之後的天主教第三朝聖之地。
值得一提的是,教堂的底部還曾經當過監獄,關押過許多囚犯,和持不同政見的修士。從近代,這裏成為了旅遊勝地,每天包圍著小島的是成千上萬的旅遊大軍。據最新統計,每年有三百五十萬的遊客造訪。
時間已近黃昏,教堂早已關門。沒得到機會進去參觀。看網上的照片,教堂內部的裝潢比起梵蒂岡和巴黎聖母院,樸素了許多,也許,這樣才能讓天主教,基督教徒們更純粹的跟隨上帝的指引。還有一張庭廊的照片,纖巧的柱廊設計和中間不小的一片草地,給人印象深刻。
出城後在等擺渡車的空隙,又回看了一眼聖米歇爾山,山腳下防禦性的城牆中的堡壘是中世紀的圓形建築,第二層是幾個三四層的方形樓房,最高層是尖銳的哥特式教堂,這幾種風格混搭在一起,竟然完全沒有違和感,更加神奇的是,這些建築和山形完全流暢的融合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成為了一個整體,一個自然與人文完美結合的神話。
回到聖米歇爾山腳下的村莊,四月底正是法國日長夜短的季節,傍晚的庫埃農河畔,牛羊歸家,樹已靜,水亦平。夕陽下的桃花源美景,讓人產生了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之感。
順著河邊走走,彎彎曲曲的河流引導著自己又看見了米歇爾山。夕陽下的它更加美麗了,周邊的水在聚集流動,前景中的庫埃農河如一條柔軟的哈達,用最優美的姿態把自己獻給了這座聖山。
第二天一大早再次來到河邊,淡淡的晨霧繚繞在米歇爾山的腳下,金色朝霞和教堂尖塔的倒影在清涼的河水之中,如詩如畫,如夢如幻。靈氣四射,是海上飄來的仙島。神奇莊嚴,是天庭撒落的聖山。這,就是我心中米歇爾山應該有的樣子。
上個世紀六十年代末期,時任法國總統的蓬皮杜有過這樣的評價:“聖米歇爾山,是天主教會的榮耀,是西方的奇跡,也是我們法蘭西文化、精神及我們民族曆史的總概括。”
聖米歇爾山在一九七九年以“聖米歇爾山及其海灣”的名稱首次被列入聯合國《世界遺產名錄》。 一九九八年,作為“法國聖地亞哥德孔波斯特拉朝聖之路”的組成部分,又第二次列入了《世界遺產名錄》。極為罕見的兩次入選世遺,聖米歇爾山名至實歸。
離開聖米歇爾山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