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的馬塞馬拉草原綠草茵茵,氣候舒適宜人。從坦桑尼亞遷徙過來的角馬和斑馬大軍漫山遍野,正享用著時令美味。原住民大象,長頸鹿邁著慵懶的腳步,嘴裏蠕動著,像是嚼著口香糖閑逛那樣愜意。一個清新而又平常的清晨如期而至。
角馬 Wildebeest
Eland 伊蘭羚羊,也叫大羚羊
湯氏瞪羚 (Gazella thomsoni)) 因體型小,成為獵豹最喜愛的食物
Topi(轉角羚牛)
一排越野車呼嘯著奔馳過來,打破了這種寧靜。這讓有Game Drive (遊獵)經驗的人馬上就抖起了精神。非洲的導遊很有團隊意識,一旦發現“獵物”馬上會用對講機通知所有同行。越野吉普車蜂擁而至的時刻,好戲就要開場了。
今天先入場的是一個獅子家族。一個半大獅子走到一堆黑乎乎的東西麵前,嗅了嗅,又回到了後邊的灌木叢中。距離很遠,用相機拍了一張放大看,才確定那攤黑東西是一隻角馬,身上濕漉漉的全是黑泥。
前幾年經常看BBC的紀錄片,知道獅子在暗夜裏捕食是一把好手,難道這隻角馬是她們天不亮時的獵物?可現在已是九點多鍾,天亮已經兩個多小時,身上的泥巴也該幹了吧?
太陽越升越高。這群獅子在灌木叢中走來走去,好像都不急於吃這頓早飯。過了一會兒,一隻強壯的母獅走下窪地,咬住角馬就拖到了灌木叢的坡底。另外一隻母獅下場幫忙,第一隻母獅臉上和後半個屁股全是黑的,另一隻嘴巴和四蹄也都是黑的。仔細查看,全是濕泥。很明顯,一場在泥地裏的捕獵大戰剛剛結束,我們看到的隻是尾聲。
兩隻母獅協力把角馬拖到了坡上的灌木叢裏,司機兼導遊斯坦利解釋說,它們是在防範禿鷲。這從另一個角度證實捕獵時間,角馬屍體如果暴露時間過長,那些視覺和嗅覺超級敏銳的禿鷲們就會像狗皮膏藥一樣,粘上這隻角馬。
斯坦利發動車子繼續遊獵。雖然隻看到獅子捕獵的尾聲,大家還是很興奮。這段尾聲就算是序幕吧,一天剛剛開始,一切皆有可能。
吉普車開出了一段路,大家都瞪大了眼睛,和斯坦利一起尋找目標。這時,對講機又響了,嘰裏哇啦一陣,我們一頭霧水。斯坦利也不和我們廢話,車子一掉頭,就是一陣風馳電掣。車子上下左右翻飛,身體裏的五髒六腑似乎都錯了位。這種顛簸有個好聽的名稱,叫做“非洲按摩”。
遠遠看見十幾輛吉普車已經列成弧形,斯坦利停下車觀察了片刻,就把車開向大部隊的後方。車剛一停下,幾輛車就跟著他一同過來。這時,一隻漂亮的獵豹出現在吉普車的左側,旁若無人的漫步走向車隊。我坐在斯坦利旁邊的副駕駛位置上,眼睜睜看著獵豹衝著我走來,在眼皮子底下轉彎,然後匍匐,鑽進了前邊一輛車的底下。
這麽近距離的和大貓對視,甚至清楚的看到了它眼睛那褐色晶體中深色的瞳仁。除了機械的按快門之外,腦子一時回不過神來。聽見斯坦利對隊友說,母獵豹捕了一隻小羚羊,正在訓練她的四個孩子學習捕獵和進食。這才趕緊站到座位上,把前邊的頂篷打開,往車身的右側看。
右側是一片開闊地,四隻獵豹宛如足球隊員在進行熱身練習。豹媽把小羚羊扔給它們,便以教練的身份站到了場地邊上。四隻獵豹穿插奔跑追逐,它們的體型和步履已經和成年的差不多了。在相機屏幕上看,臉上仍有絨毛沒退淨,算是乳臭未幹的年紀。當然,看清臉上的絨毛是後來的事情。
被四個獵豹圍剿的是一隻瘦小的羚羊,斯坦利說隻有幾天大。無論從數量和體型上相比,反差太大了。如同四個壯小夥子在霸淩幼兒園的孩子。可貴的是小羚羊並沒有束手就擒,而是不停的奔跑來試圖掙脫。被一隻獵豹追逐,摁倒,它奮力掙紮出來,再跑。被兩隻獵豹驅趕,它還是同樣的反抗。有幾次,在鏡頭中看到它在四雙虎視眈眈的眼睛注視下,在幾隻豹掌的拍擊下,又快速跑出一段。足足半個多小時,小羚羊沒有停止自救,它雖然不諳世事,但並不輕易放棄。小生命與生俱來的頑強讓人十分感動。
當獵豹不再奔跑,爬在地上頭湊在一起的時候,便是這場輸贏早就注定的搏鬥的尾聲了。斯坦利回過頭去問坐在後座的兩個小姑娘,你們是不是一看到這場麵就哭了?不要說小姑娘,我也算得上獵豹的鐵杆粉絲了,把BBC拍的《大貓日記Big Cat Diary》和《捕獵 The Hunt》看了N遍,心中都十分不忍。遠處母羚羊無助的身影,相機屏幕裏小羚羊絕望的眼神,都是讓人心碎的時刻。
回來檢查自己連拍的照片,又有了新發現。一開始獵豹追逐的是兩隻小羚羊,毛色一深一淺。隻不過當時場麵緊張,距離也不近,誰也沒看到第二隻的出現,也沒看清獵豹媽媽怎能一下搞來兩隻。小羚羊們朝兩個方向跑,那個深毛色的小家夥的得以逃出生天。這些素食的小動物,一出生就需要奔跑,誰跑的更快,更機靈,存活下來的機率就更大。充滿挑戰的世界,誰都生存不易。
後邊模糊的影子是小瞪羚的媽媽,心碎的時刻。右側的小羚羊逃出生天。
這就是自然法則,或者叫叢林法則。肉食動物獵殺食草動物,總是從老弱病小下手,幫助食草動物優勝劣汰,維持草原的生態平衡,非洲大草原上就是這樣生生不息的循環運轉。親眼目睹小羚羊被獵殺的場景,我們會產生憐憫,同情的情感。可如果當你知道獵豹幼崽的存活率在大草原上才能達到百分之十左右時,同情的天平該往哪裏傾斜呢?
幾個獵豹抬起頭來的時候,個個嘴巴帶著血跡,都成了關公臉。車裏的隊友議論說,這麽小的獵物對這五隻豹子來說,連個零食都算不上。當天下午,當斯坦利告訴我們,他從對講機裏獲知,這家獵豹下午又逮到了一隻大的獵物時,大家都不由自主的鬆了一口氣。
值得一提的是,獵豹都是由單身母親撫養長大,出生後的前六周,母豹要獨自去捕獵,小獵豹經常會被其它的肉食動物吃掉。六周後,才能帶著小獵豹捕食。BBC拍的《大貓日記》中,主角是一個叫Kike的母獵豹,攝影團隊跟蹤了幾年,直到看到她帶大了三個小獵豹,稱她為了不起的母親。我們今天看到的這隻母獵豹,能把四隻獵豹養活到這麽大,更堪稱英雄母親。
一家子獵豹捕食,應該是今天遊獵的高潮部分了,可這不是結束。離開獵豹,我們先是看到了一小群野豬,就是在獅子王電影中叫蓬巴的家夥。斯坦利說它們有健忘症,經常忘了自己在幹什麽。說著他還敲了一下車門。蓬巴們果然傻楞楞的看著我們不知所措,好一會兒,才躥進了灌木叢。
斯坦利這時告訴我們這附近有一隻花豹,然後就帶著我們七拐八拐,又做了一次“非洲按摩”。剛到一片草叢的邊緣上,一隻花豹就從吉普車的左側走了過來。
不得不佩服斯坦利是個“老司機”,他大約四十幾歲,有十六年的導遊經驗。上午看獵豹,他不僅時間拿捏的好,急火火的趕去,看到了精彩的全過程。而且熟悉動物,能恰到好處的把車停在這些大貓的必經之處,讓我們近距離看得十分過癮。
花豹生性害羞,獨來獨往,不像獵豹那樣平易近人。九七年去南非,四個大的國家公園走遍,愣是沒看見一隻花豹,寫遊記尋訪非洲五霸,用了看到的唯一獵豹充數。其實獵豹不在五霸名單上,花豹才是。
這隻花豹貌似正在覓食,走走停停,並不在乎兩輛吉普車圍著它轉。斯坦利也很給力,總能把最好的位置留給左側的副駕駛座一邊,花豹走到車旁的時候,離著我也就是一兩米的距離。斑斕的豹皮觸手可及,琥珀色的眼睛深不可測,兩隻尖尖的虎牙雖然是黃色,但是透著健康瓷實的質感。嘴邊的胡須直挺挺的,甚至都能現場數的過來。
車裏有人問花豹與獵豹的區別。英語中是兩個名稱“Leopard,Cheetah,”中文都叫豹子,容易混淆。它們最明顯的區別是在臉上,獵豹臉上從眼角往下到嘴角有兩道黑色的淚痕,非常醒目。花豹沒有。獵豹皮膚上的斑點是實心的,花豹除了頭部有一些實心的黑點,全身的斑點都是空心的,幾個黑點環繞著中間的黃心,像一朵朵的花。體型上,花豹也要壯碩許多,頭大脖子也粗。而獵豹身材修長,流線型的體態。是造物主為這時速120公裏的短跑冠軍設計而成。
斯坦利說這隻花豹一定是聞到了蓬巴的氣味。吉普車跟著他行了一陣,試圖撞撞花豹狩獵的運氣。但這些蓬巴野豬並不傻,早已聞風而逃的不知去向。花豹走了兩圈,迎著風頭嗅了幾次,最後放鬆了下來,看樣子是放棄了這次狩獵。
吉普車又徑直開向了馬賽河,就是大名鼎鼎的“天國之渡”的地方。每年的六月到九月,當塞倫蓋蒂草原開始枯黃時,成千上萬的角馬和斑馬就會渡過危機四伏的馬賽河,前往馬塞馬拉的綠草地。
馬賽河
我們看到的馬賽河並不寬,河水混黃,遊泳好手應該幾分鍾內就能渡過。隻是兩岸河堤很高。河對岸就是塞倫蓋蒂草原,屬於坦桑尼亞。稀稀拉拉的角馬在低頭吃草,看起來十分平靜,仔細再看,也是危機四伏。鱷魚在水邊嗮太陽,眼睛半睜半閉,高高的堤壩上,一隻母獅上半身直立的坐著,時不時的四處張望。不遠處的矮樹叢裏,還有一家獅子,不斷看見大大小小,探頭探腦的身影。
斯坦利說,今年的大遷移提前,大部隊早已過河。即便不提前,也很難看到,有的人在河邊一等一天也碰不上。大家在河邊看了一會兒河中泡澡的河馬,腦補了一下千軍萬馬過河的場景,就撤了。
路上又見一隻要睡覺的獵豹
回營地的路上,滿車的人喜形於色。我有點人心不足蛇吞象,順口嘟囔了一句:如果再能看見一隻雄獅,今天便堪稱完美了。同車的人馬上響應。斯坦利不急不忙的說,好,路上我會去找。
不出半個小時,斯坦利再一次顯示了他那大神級別的導遊風采,在一堆雜樹叢中,找到了正在呼呼大睡的一個獅子家族。我們數了數,一夫二妻,四個半大孩子,一家七口。雄獅還算賞臉,睜開眼睛瞅了幾眼,並沒有對我們這些不速之客表現出煩感,鬃毛濃密的大臉上表情平和,就以這張仍不失威嚴的雄獅臉作為這活報連續劇劇的片尾畫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