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按:這封公開信是對李新野《人妻約會指南》細讀後的更詳細回應。本意在與李新野以及其國內支持者們進行不同觀點的討論,發在城裏博客算是自我存照了。上一個短評《人妻約會指南》見: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81084/202511/1917.html
再評李新野《人妻約會指南》——唯有博愛能超越痛苦與仇恨
新野你好,我本來要寫一封私信給你的,但我還是決定采取公開的形式讓你以及《指南》的讀者們都有機會看到,因為這封信,不僅是寫給你的,也是寫給欣賞你、關心你、甚至追隨你的眾多讀者們的。
你的《指南》流傳後,我曾經寫過一個評論,想必你看過了。有些話沒有說透,感到意猶未盡,所以這是為什麽我起意再和你探討。
從你的《指南》以及你名為“充滿愛與善良”的博客文字裏,我看到了你展露出的人生軌跡:從童年的苦澀到少年的甜蜜,交疊著青年的失意與奮發,演變到現在中年的憤世嫉俗。
坦白的說,作為同在感情路上坎坷過的人,你的一些經曆帶來的憤激我能理解,因為這是對世界拒絕我們之後的自然反應。不過,我對這個的反應並不如你的那麽激烈,而是當成了人生成長的必經階段。後來我也來了美國,但是之後的人生路在自己的低調期待下波瀾不驚,直到兩年前經曆了一次意外的人生考驗。
在生與死的邊界上,我思考了很多。我思考得最多的是,到底怎樣才能算是沒有白來人世一回。當我回顧自己的過去的時候,我更真切的感受是那些身邊人曾經給予過的善意,這些讓我念念不忘。我在你的文字裏,也看到過類似的善意給你的痕跡,如你對你媽媽的讚美與感激,你對你金山中學的競賽夥伴們互相扶持的讚歎,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人生財富。我不能想象要是我們回首過去人生的時候,一點兒這些愛的光芒都沒有的話,人生該是多麽的黑暗。
也許某些方麵,我比你幸運一些。我的家庭遠談不上富有,不過也沒有那些富人的不堪;我也愛慕過女性,但她們也沒有那麽物質。這些因素影響下的我,雖然也經曆過痛苦,但可能讓我看待世界擁有更不同的心態。生活即使有不如意的地方,我也更願意認為是自己不夠完善不夠好,而不是因為這個世界對我太壞了。
誠然,這個世界是很操蛋,如你在《指南》中所批判的那些社會的黑暗麵一般。但在這操蛋的世界上,依然還有不少人正在努力用他們的愛心與善意讓它沒有那麽操蛋。而這些人,才是讓我回顧人生的時候感覺到世界不僅是殘酷的,它也會通過這些善良的人們讓你感覺到它可以是溫柔的,你看孫宇晨的《這世界既殘酷又溫柔》,肯定能理解我說的這個意思。
你思考這個操蛋的社會到底是怎麽回事,形成了一些你的理論,寫在《指南》中。針對你的理論,我加以點對點的回應如下:
1. 你對當今中國與世界的極端女權主義與物質主義的批判,你認為“中國與世界的婚姻偏袒女性;女性在婚內有性自由;中國當下社會持對100年前的進步主義的保守立場;女性普遍的拜金主義、拜物質主義;對女性的感性、慕強”。
對此類觀點,我的回應是:你這是用部分事實代替了全部事實。誠然當前社會是有一些女性(在你或者富豪身邊尤其多)拜金、物質主義、慕強、不忠,但是你把一部分當成全部,這不是正視現實的態度。這些女性濫用了女權主義與解放婦女的運動,讓自身成為物質的信徒,她們的活法固然是不可取、不足道,但是難道男性就沒有拜金沒有吃軟飯的嗎?這個拜金的鍋不能單由女性來背,而是該譴責物質主義的大環境。是什麽時候我們的社會開始“致富光榮”、不問手段的?“笑貧不笑娼”本不是我們國家的精神風貌。富本身不是錯,富而不仁才是。男人有錢就變壞,這是男人的錯,而不是女人的;女人變壞就有錢,這個錯依然有男性的促成,如你所批判的舔狗與小人。
2. 你為中國的婚育率下降而擔憂,認為將帶來的社會崩潰,你歸因為一夫一妻與極端女權主義以及拜金物質女性的緣故。基於這個歸因,你提出強按女性低頭為男性生育,甚至提出恢複一夫多妻製度。
對於這個觀點,我的回應是:東亞的生育率低下固然是事實,但是你的歸因為一夫一妻與婦女解放不兼容這又可能是個錯誤。一夫一妻與婦女解放早在共和國成立後不久就實行了,為什麽現今才帶來崩潰?在我看來,不是因為婦女地位提升了,而更可能是:1)持續40年的計劃生育的慣性下,人們不自覺地追求小家庭‘;2)人們開始以追求生活舒適為導向,不願意再付出額外心力去經營情感與家庭了;3)人口再生產的經濟回報預期消失,從經濟上也不再合算了。這心理、生理、經濟三重因素的夾雜,才更可能是生育率崩潰的緣故。在這種情況下,你去指責一夫一妻,甚至鼓吹一夫多妻,乃至於強行馴化女性成為生育工具,豈不是開曆史的倒車?人的行為不僅是動物的無意識,更是尋求意義的主動而為。我們男人既不需要讓女人成為生育工具,我們自己也不要成為繁殖癌患者,我們需要的是創造意義,不僅為我們自己,也為我們的下一代與未來。
3. 你對所謂漢族男性有很多讚美,你將對女權主義的厭惡推廣到所有女性都是AI時代的母猴子。
我的回應是:這的判斷是一體兩麵,體現了你深層的作為男性的優越感與對更廣大女性的歧視。你對男性如何去吸引這些母猴子給出的操作(如永遠保持多偶,永遠準備離開,甚至聲稱家暴有利)都錯得十分離譜;這是對男性自我與女性的雙重的侮辱。
你對革命家、藝術家的讚歎固然有道理,但是你的女性愛上他們是出於一種類似於繁殖的蜂巢思維卻過於膚淺。愛勇於追求更平等的社會的男女革命家們,也愛那些富有創造力的男女藝術家們,這和你所說的男女之愛能一回事嘛?愛有多種形式,愛這些偉大的人物或者至少堅定有信念的人物,更多是對他們的精神的敬意與人類創造力的讚歎,與想要占有他們/她們完全是兩個維度。
4. 你認為人需要追求自我實現,找回內心的快樂,這是個好的目標。但是你在給出的解決方向上提出要回歸到初中時代的少男少女身上,這是個荒唐的建議。你認為彩禮、胖貓、蘇享茂等等悲劇,中國的績效主義/大國夢對男性的剝奪;是男性應該超越追求兩性之間的關係去獲取更多幸福,這依然是用極端個例去判斷全局。
那些沒有什麽新聞價值的日常去民政局領證的青年男女的結合,也許不如新聞頭條或者熱搜那麽狗血,但是他們的感情可以真摯,他們的結合可以誠實。我們的社會固然需要創造一個不那麽物質的環境,讓人結得起婚,談得起戀愛,但是男人女人都需要首先自尊自愛,不要為彩禮而結婚,同樣也不要因為有付得起彩禮的錢,就覺得自己該有愛情。愛情,那是為真誠相信愛且準備付出而不單是占有的人準備的。
5. 你夢想掙到100億美元、成為美國眾議長、殖民半人馬座阿爾法,這個是你的野望,很man,但是掙錢、從政、殖民的目的是為了什麽?達成這些成就給你自己能帶來幸福嗎?你不能為了成就而成就對不對?
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中,自我實現是最高的層次,給人感覺實現了最高的層次就是很牛逼的人生境界。但實際情況更可能是,實現最高層次的過程才是讓人感到幸福的。
你的量化交易可能很成功,甚至未來發展成為牛逼的行業領軍企業,可是,這個發展的內核是什麽呢?是更快捕捉到市場變動,在金錢遊戲中搶到更大的分配額。但是這個對人類(包括你看重的男人們)的未來能帶來更多的積極意義嗎?如果你不在創新、製造更多社會財富上下功夫,而隻是搶分配的話,哪怕你掙到100億美元,人家尊稱你一聲“野總”,但在給人類社會帶來積極改變上,你依然可能更敬佩那些更有正外部性的企業家們創業者們,因為他們的人生自我實現與這個社會的完善更為同步。
6. 你對當代中國的厚黑學盛行展開批判,認為該從1644年起,這是對之後的中國人民的一直抗爭努力的無視。你批判“愛情神教”固然合理,但是你把自己當成是當代重塑民族精神的魯迅,你既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也是太看低了中國人了。重塑近代中國民族精神的魯迅們與左翼運動人士以及他們的追隨者,比我們看到的要偉大許多。是他們的努力,才帶來了民族精神的複興。曾經的情感以及職場婚姻場上的失意者,對過去的為信仰而犧牲與奮鬥的人們,理應懷有更多的敬意。
7. 你認為男人該像兄弟會一般,為一個共同目標而奮鬥,並且認為他們(包括你自己)屬於君子。你推崇仁義禮智信的儒家思想,可是你對儒家思想的理解偏離太遠。
孔孟的儒家思想固然偉大,其糟粕也不少,而你隻是采取了實用的拿來主義。且不說你的孝隻留給了你母親,你對姐姐以及其他的親屬也談不上“仁義禮”。你的思想依然帶著男尊女卑的尾巴。
儒家思想的內核,不是你所說的兄弟為了理想而義氣,而是“仁”,“忠恕”之道,中庸。你的痛苦,你的戰鬥複仇欲望,都深刻指向了仇恨,那是仁愛的反麵,那是你同年和少年的愛的缺乏的疤痕。你把這個疤痕現在化身為你的盾牌,用你的被仇恨而扭曲的複仇劍去和你的曾經的仇敵,甚至泛化到你認為的更廣大的社會去搏鬥。你的人妻約會的信徒們,最終也隻能在與巨大的風車搏鬥的過程中成為讓勤勉努力認真生活的人們既同情又嫌棄的可憐蟲。
雖然我很不同意你的大多數觀點與看法,但是有一些看法我依然會同意:我們的國家正處於結婚率生育率下降、離婚率上升的狀態,不管我們怎麽總結,戰報也許會騙人,戰線不會:每年的新生兒出生率表明了這方麵的困境。我們的年輕人不婚不戀的比率在上升,這是一個值得讓人警惕信號。大齡男青年與大齡女青年的婚戀不匹配也不是什麽新鮮的事情,所以你的《指南》即使內容關於婚戀部分大多以偏概全,但是背後的那些失落的不被愛的情緒依然代表了絕對數量不少的青年中年人,這是為什麽除卻窺探你家醜的那些人,你依然有不少追隨者的原因。
在我看來,社會上拜金物質主義不良風氣的盛行,是經濟基礎的變革帶來的負麵結果。我們接受市場之手來配備資源的效率,就不得不接受人作為“資源”的一部分,也可能被市場之手而擺布。康德說過:“人本身就是目的,而不是手段”。隻有重新重視“人”本身的目的,回歸我們的意義屬性,而不僅是看成資源,我們才有希望獲得更多幸福。推動大環境的改變固然艱難,但是從個人做起,更關愛自我的心靈成長,依然勇敢去愛這個世界上的其他人,我們才會在這個過程中為自身的靈魂尋找到更好的安息地。
具體到當代失落的男性們的情感問題上,指望找到馬克思的“燕妮”固然是一些左派夢囈,但像尼采說的“到女人那裏去的話,帶上你的鞭子”難道就能更好嗎?你的個人經曆與《指南》,與其說是《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那個富有而深情的蓋茨比的寫照,不如說是西方的浪蕩子唐璜的模仿。我真心希望,未來我們的社會中,少一些黛西與唐璜,多一些真誠。你也好,你的讀者也好,都應該聽過《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即使你曾經仰望過或者擁有過那個冬妮婭,那最終值得你傾注深情的,依然更可能是那真誠善良樂觀的鄰家女孩達雅。放過冬妮婭和他們的丈夫吧,我們值得爭取更有尊嚴的人生。如果我們要抗爭,那也需要像保爾一樣去與這個社會的結構性壓迫與不公平抗爭。他以及其他千萬抗爭者們超越自身的痛苦,帶著對人類的博愛的奮鬥,才是我們更值得去追隨而努力的人生方向。
最後,附上毛澤東同誌紀念白求恩這位博愛的國際主義戰士的講話摘錄作為結尾,與你我以及眾多的男女們共勉:“一個人的能力有大小,但隻要有這點精神,就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於人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