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假 -象棋冠軍的隕落與AI時代的倫理困境

今天一登網絡，驚聞獨霸中國象棋界多年的第一人王天一由於買賣棋局而被批捕，真是大吃一驚。

如果你不很熟悉象棋界的動態的話，我可以給你做一個簡單介紹，讓你看看王天一在當前象棋界的地位：2012年王天一在二十三歲獲得全國象棋個人賽冠軍，從2014年起更是連續十年霸占象棋等級分第一，可以說是最厲害的中國象棋選手之一了。

這樣的一個聲名赫赫的象棋高手，無疑是很有天分的，也在他的領域取得了極大的成功。但是伴隨他的巨大成功的是巨大的爭議。早在2012年他拿下全國個人賽的冠軍，成為特級大師的時候，他就曾假冒業餘選手，去參加全國農運會的象棋比賽，獲得冠軍，被發現後被迫道歉。之後的想起生涯裏，更是被多名同為特級大師比賽對手懷疑，指控其利用電子產品作弊。今年四月份因為和其他棋手串通作弊的錄音泄露，被帶走調查。直到最近，媒體披露其已經因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買賣棋局）被批捕，此事才告一段落。

一顆天才之星的隕落讓人扼腕歎息。那麽好的天分，最終斷送在自己手裏，為了名和利，而走入歧途。最終他搭上的不僅是自己的聲譽，還有自己的自由。

和其他有明顯師承的棋手不同，王天一沒有很明顯的老師。傳聞他是通過和象棋軟件下棋（廣義上的AI的一種）而自我學習，最終嶄露頭角的。這個經曆，一方麵說明了電腦的強大，另一方麵，也說明了現今社會AI（人工智能）的一個脆弱之處：AI不會有明顯足夠的人類倫理學的素養來指導用戶。

現代社會AI使用的普及，使得人類有很多便利的機會來自我充電學習，但是和人類導師不一樣是：人類導師或者說教師，不但教授技術，也傳授道，而AI明顯不能勝任後者，因為它的所有設計中，倫理學或者說“道”這一部分，都是薄弱一環。指望AI來教授做人或者求道，無疑是緣木求魚。

具體到王天一的事情來說，AI無疑給他登頂第一人提供了很大助力，但是AI自然教不會他象棋或者其他任何人類智力遊戲該追求的道：自我極限挑戰的智力競技藝術。古近代象棋固然是江湖人士坑蒙拐騙的伎倆，但是現代中國象棋經過幾代德藝雙馨的大師們的傳承，已然登堂入室，擺脫了過去的低俗形象，成為了有著廣大群眾基礎的各種運動會的競技項目，成為了智力藝術的代表之一。

這些智力藝術，本不該是個人不擇手段求名求利的工具。那些精彩的棋局，那些讓後人多年後依然嘖嘖讚歎的精妙的思路、精準的計算，本該是成為人類藝術的一部分的。而利用包括AI等現代科技手段的盤外招數，無疑是讓這個藝術蒙塵，給象棋界抹了黑。

AI也好，其他更先進的科技也罷，歸根結底都是人類的發明創造，它們作為工具是中性的，用得好與不好都取決於掌握這些工具的人。AI無法提升人類的倫理道德水平，恰恰相反，AI技術本身的出現和演化，反而給人類帶來新的倫理挑戰：怎樣才是符合人類社會的長遠福祉的AI技術應用，這將會是一個難解的問題，需要人類社會共同麵對。

在這個讓象棋界第一人搭進去的醜聞裏，另有一人也在漩渦裏，那就是現任中國棋院副院長郭莉萍。去年被老棋王柳大華實名舉報其“長期以來，包庇縱容象棋界黑惡勢力，公然使用電腦軟件以及現代科技手段操縱、包辦國內各種大型比賽的勝負與獎金分配。”

一個全民道德水平參差不齊的時代來指望所有棋手自律來實現公平和正義，自然也是另一種緣木求魚，所以，棋賽管理方作為“裁判員”如果不嚴密執行賽事紀律，那麽對比賽的亂象自然難辭其咎，被打板子也是應該的。如柳棋王的指控不虛的話，王天一的落馬，棋院的縱容也就是看著一位天才棋手滑到深淵而任其失足，監管失責，是該好好整頓了。

倫理學，歸根結底，尋求的是一個“對”的世界，和科學探索去尋求一個“真”的世界還是有些不同。但是即便這樣，並不代表追求真就沒有倫理價值了。“真實”的世界，才可能讓我們更好地感知對錯。即便我們多數人不是科學家，做一個真誠的人，也往往是在做一個“對”的人。如果是小事或者地位卑微的人不真誠不誠實，負麵影響可能還不大；但是倘若位居高位的人不願意麵對真實，有意無意的去選擇虛假，那帶來的後果就會非常嚴重了。前有“大躍進”期間的畝產萬斤，近的有波音公司的737飛機事故，這些“真”的反麵無不帶來人命關天的後果。相對來講，王天一的影響小很多，大致局限在象棋圈，造成的後果也大概就是圈內地震和他本人的隕落而已。

讓一個人或者一個機構做對的事情，保持“真實”本色，既需要個人和社會對內提高自身修養，也更需要監管機構與時俱進。AI時代下，監管機構不能懶政懈政，二十應該有製度就好好執行製度，製度不能適應AI時代就好好打上補丁。這樣從外部防微杜漸，這樣才有更大的機會讓優秀的實誠人出頭，而不是讓那些弄虛作假的“能人”攪亂局麵，帶壞風氣，甚至帶來生命財產的重大損失。一個求真的社會風氣，才能保證社會和個人都做“對”的事情，如此才是國家之幸，人民之幸。

2024年8月26日

-真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