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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到最後 第九章 換裝

(2024-03-04 15:04:11) 下一個

第九章 換裝

晚上回到酒店,剛剛獨自一個人,馬上就想起了淩晨裏的心跳。惠芬假裝鎮定,目不斜視走向電梯。

“惠芬。”

正是那夢裏低回的聲音,觸電一樣轉頭望向大廳那頭的咖啡座,看到想見的那個人,但是她停下了腳步,站在大廳中央,不知該怎麽開腔。

在夢裏的位置,他穿了一件粉藍色的襯衫,圓擺搭在黑麻沙灘褲外麵,手裏拿著同裁製的休閑西服上衣。

惠芬不動,他就走過來,惠芬見了說:“你不是今天一早的飛機嗎?又誤點了?”

倪新華也一揚嘴角,慢慢地說:“他們說晚上的招待會很重要,一定要參加。”

“可是你還站在這兒啊。”

“他們說一定要帶女伴兒,會有舞會。我想,你一定可以幫我這個忙。”

惠芬沒有拒絕,抿嘴一笑,“這麽沉得住氣啊,我萬一在劉彤家晚飯呢。”

倪新華說:“你再不回來,我就要打電話了。瞧,正是時候。”

他說的每一句的話,聲音都那麽好聽。這麽鎮定,完全不似惠芬內心裏的鑼鼓戲,惠芬心裏下不了決心,但是嘴上問:“你不知道女人換裝要花時間的嗎?”

新華竟然說:­­“花了時間才會有驚喜。”

惠芬有點嫌棄這語氣,說:“萬一是驚悚呢。”留了一個白眼兒,什麽也沒再說,轉身上樓。心說,莫非老天埋了這麽多的線,就等她下個決心,剛好可以穿劉彤今天給的那件黑旗袍。她配了一條帶來的沙子金色的小喇叭褲,還好她個字高,穿一雙平底圓頭的黑皮鞋,耳後綁了一個歪發髻。然後撲些香檳色的粉,上了一個桔色的口紅,嫵媚的,但還是太豔麗了,她受不了,就是劉磊在這兒,她也隻願意穿上然後在自己的房間裏照個鏡子,一看就不是她的衣服。剛才倪新華穿了衣套深色的衣服,更不能穿黑旗袍了,於是挑了一件鵝黃的高領無袖長衫代替劉彤閨女的傑作,頭發梳回平常的樣子。

等她從電梯裏走出來,倪新華的瞳孔亮了亮,惠芬感到不舒適了,說:“你是不是昨天就改了機票了?”

倪新華抖抖手裏的衣服,說:“本來是要走的,也不知道昨天晚上能約上你呀。”

惠芬挺直了後背,說:“那我要是今天的飛機呢。”

倪新華一笑,說:“瞧你說的,我又不是獵人,你也不是兔子。”

腳上的皮鞋每一步都哢哢地響,惠芬有些不屑,說:“我當然不是兔子,我是狐狸。”

倪新華接著說:“狐狸精我都不怕。”

惠芬說:“跟你太太報備了嗎?”

倪新華說:“張慕華眼裏隻有她女兒。”

不知道是張穆樺,還是沐嬅,還是牧驊,總之連名帶姓地說出一個人好像那是一個完全不關己的他人一樣。這個年紀的老男人,裝也裝不太久,英雄本色兒不是油膩就是輕佻。

   

他說得招待會就在他住的那家酒店的沙灘上。這種藏在夜色裏的場合真可怕,不知不覺人就變得跟看電影一樣,以為自己坐在黑暗裏沒人注意得到。宴席上配菜真是鮮豔,草莓紅芒果黃,絳色的葡萄酒、冒泡的香檳,黃澄澄的蜜瓜塊裹著粉紅的火腿,四方方的蘇打餅幹墊著一片青瓜,青瓜片上點一抹琥珀一樣的蜂蜜,蜂蜜上麵又疊著一片核桃和一片奶酪。很高級,來了一組弦樂隊,大提琴的聲音隨著海風,飄忽著,像一隻手撫平了白日的浮躁。

惠芬拒絕了他的邀舞,繞著餐台走了一圈,冷餐引不起她的胃口。周圍的人一群又一夥,有人翹著小指把食物塞進嘴巴,有人晃著酒杯,有人搖鈴一樣地輕笑,有人天南海北。惠芬忽然意識到這是劉磊的世界不是自己的,胃裏空蕩蕩地滋味讓她開始難過。

“怎麽不吃點東西?”倪新華轉了一圈,又回到她這裏。“你這身真挺特別,很配這海邊的夜色呢。”

惠芬隻是輕輕搖搖頭。

新華仰天一笑,“看來一會又要吃方便麵了。”

惠芬不自然地回笑,“你忙你的吧,我還是想先走了。”

倪新華說:“跳一支舞再說吧。”然後拖著惠芬走進了舞池。舞池就搭在更暗處的沙灘邊上。

倪新華沒有用男士香水,每次劉磊用古龍水的時候,惠芬都覺著那是一股汗味混合泥草的味道,劉磊說那是男性荷爾蒙的味道。沒有那些奇怪的香氛,湊近了才有極淡的幹淨的檀香皂的味道,然而這味道也能掐住了人的脖子,喘不上來氣也咽不下去唾液,惠芬屏著氣挺直了腰身,努力克製著,避免下巴蹭到舞伴的肩膀。他的手正扶在腰背的分界嶺上,那簡直是敷在老風濕上的一記膏藥,皮膚上呼呼走著不知名的風,心裏嗚嗚收著無名的火熱,同時還有點為自己清瘦的身形感到些小小的慶幸。一曲停了,倪新華並沒有放開的意思,惠芬也不想對到他的眼睛,提琴就又開始了。透過他的肩膀,惠芬看到有人在旁邊跳著舞,有人翹著小指把食物塞進嘴巴,有人晃著酒杯,有人搖鈴一樣地輕笑,有人天南海北,她吸了一口氣,說:“你還是去和他們一起吧。”

倪新華後傾了一點點,看著惠芬的眼睛,“不重要。”

惠芬無奈地說:“我要先走了。”

他不驚訝,說:“那我們去夜市吃?”

惠芬說:“倒也不必。”

他以為自己想得明白,說:“走,我帶你介紹幾個朋友,你就有人聊天了。”

惠芬拽住,說:“人家可都是帶著夫人來的?”

新華愣了幾秒,哈哈大笑,附過來說:“真是傻瓜,你再仔細去看看。我打賭,今天沒有一對太太和先生。”

這笑聲突然變得刺耳,惠芬的胃一下像是被一隻手攥了一下,整個身體都僵了,她盯著倪新華的眼睛。他的眼神依舊熾熱,嘴唇依舊帶著上翹的微笑。惠芬沒有動,眼睛悄悄打量著在場的女賓,她真蠢,卸掉裝,有些姑娘應該是她生得出來的年紀了。羞恥的溫度立刻燒到了臉頰上,鎮定了幾秒鍾,她說:“你可不可以去拿點吃的來?”

“好,想吃點什麽?”倪新華溫柔地問。

“隨便,都可以。每樣水果拿一點吧。”

倪新華點點頭,離開。

惠芬心裏數著他的步伐,一,二,三,四,五,倪新華邁出去第五步,她掉頭離開。心裏默默決定,倪新華要是敢喊住她,就用酒水去潑他的臉,“笨蛋,我沒有你們想象得那麽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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