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郞

大千世界,芸芸眾生,勤於學習,善於自省,變教訓為經驗,從失誤趨成功。勇於開拓,敢於進取,繼往開來,譜寫新章。巴郞身處環境、社會、以及自身的發展變化之中,耳聞目睹,泘光掠影,感同身受,偶有所得,遂予筆錄存之,欲與文友們分享,俟以自娛娛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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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郎。《拾舊沙河夢》166。舔犢之情

(2025-08-13 00:37:53) 下一個

巴郎。《拾舊沙河夢》166。舔犢之情

巴郎長篇自傳《巴郎舊事》第一部:《拾舊沙河夢》 

 

 ***** 夢牽少年時,拾荒百萬字 *****

掬捧沙河那一泓流水,仔細清洗這兩眼昏麻。

常憶起曾經少年英姿,轉瞬間已過六十花甲。

世事如枰棋難料變化,人生似爐鐵反複錘打。

夕照驛道孑然歸去客,回首來路依稀是舊家。

巴郎 記於20191205 - 20201218

 

 

166。舔犢之情

 

與曾妹兒隔著走廊相對的,是譚家,房間朝前,窗戶麵向街道。

譚姨好象是在沙河澡堂當保管員,年歲較大。樓裏這些媽媽,象我媽媽,那時不過三十出頭,四十歲不到,譚姨估摸著得有四十好幾近五十歲了,頭發都變灰夾白了。

譚姨的丈夫姓陳,很早前就因病去世了,留下一對兒女,兒子陳朝君女兒陳朝群。看麵相譚姨年青時,也是美女一枚,高挑雅嫻,風韻猶存。但她恪守傳統,沒有再嫁,守著活寡,靠著微薄工資,和為街道工廠加工產品的不多報酬,含辛茹苦十幾年,老雞母嗬護著小雞,硬是把兒女撫養長大,實不容易。譚姨這種賢妻慈母的形象、遵守婦德傳統的行為、堅毅平和的性格、甘於吃苦默默奉獻的精神,受到全樓大小的一致讚佩,在樓裏很有威望。

譚姨的一對兒女,哥兒18歲,比妹兒大兩歲,在學校裏,也比妹兒高兩個年級。也許是遺傳因素,朝君哥高個瘦削飽含文雅之氣,朝群姐卻漂亮大方出落得亭亭玉立。任誰見了,都會誇說譚姨有福氣,兒女雙全有前途。每逢此時,譚姨都會笑得合不攏嘴來,口頭囁嚅著,還在假意客氣拚命地辭謝不敢當。

 

也許是孤兒寡母,窮人家的孩子,自小孤苦伶仃生活困苦,曆盡艱難,很能理解媽媽一生的辛酸。兩兄妹都很聽話,孝順,力所能及地,盡力承擔家務,以便媽媽下班回來,能夠好好歇息。文革期間,學校停課,兄妹倆不願虛度光陰,沒有參加任何組織在社會上打鬧生事,而是當了逍遙派,站在邊上看熱鬧,兩派都不得罪,省下時間,主動到街道工廠攬活幹,以彌補收入不足。

隻說這平靜清貧的日子,就這樣過下去,譚姨也很滿足了。她很普通,要求不高,兒女已經長成,自己的勞碌得到報答,也對得起死去的丈夫了。現在,隻盼兒女們能找到好工作,養活自己,結婚成家,生個一男半女地,一家三代人聚在一起,盡享天倫樂和。

 

願望雖好,但現實總是背道而馳。68年夏天已過,武鬥硝煙散去,民眾思謀著能過幾天安生日子了。可天有不測風雲,為盡快結束文革混亂局麵,釜底抽薪,偉大領袖發出了“知識青年要上山下鄉,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的號召,希圖將所有起來革命造反製造天下混亂的紅衛兵小將們,連帶著所有老三屆初中高中畢業生們,都趕到農村去,使全國秩序恢複正常。同時也有減輕計劃經濟負擔,改造農村落後麵貌,縮小城鄉差別的意思在內。

無巧不巧,陳家兄妹都在下鄉之列。朝君哥是初66級,朝群姐是初68級,剛剛夠上66、67、68初高中老三屇畢業生的坎。可憐這兩兄妹,雖然長得氣宇軒昂,如花似玉,但卻是沒有讀過幾天書的。哥兒63年秋入學,正經八百地讀了二年初中,學了如何解一次方程、三角勾股定理、氫2氧1等於水。到了65年秋冬,開始批《海瑞罷官》,接著批三家村。本應於66年初中畢業,但學校搞大串連,停課鬧革命,不再有功課了,也不去學校,這畢業一事就拖了下來。妹兒是65年進初中,進校不到一年,就開始停課大串連,然後是文革的各種活動,直到今秋,也就是68年秋,應屆初中畢業。

說實話,這對兄妹的文化程度,說是初中,卻是虛的,沒達到的,怕是連我這樣的小學畢業生水平都比不上,是繡花枕頭外麵光鮮,裏麵卻是一肚子稻草雞毛。但是,政策卡在那裏,一刀切,不管你是有真才實學,還是皮囊空空,既然在線上,毫不客氣,沒有價錢可講,一律得遵照領袖號召,上山下鄉,去廣闊天地,經風見雨,把自己錘煉成社會主義新人。

 

街道的通知送到家裏,也有人上門動員,要兩兄妹響應號召,踴躍報名,上山下鄉去,不在城裏吃閑飯。這個消息,對於譚姨來說,不啻天大畺耗,打得她暈頭轉向,恰似天塌地陷。一對兒女,從小長大,沒有離開過媽媽身邊。而今乳臭未幹,羽翼未豐,就要被強令離開這個家,脫離保護自己的巢穴,張開自己稚嫩的翅膀,去經受狂風巨浪暴雨雷鳴,豈不是會落個翅斷骨折的下場?太令人傷心了,太令人憂慮放心不下了,不行,一定要努力爭取,讓自己的孩子留在城裏。

於是,譚姨開始活動開了,她找了單位領導、公司領導、街道領導、及各級領導,隻要她能夠說上話的,她都找到了,陳述自己的理由,講理、央求、哭告、撒潑,種種手段都用上,卻是沒有效果。

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這是國策,是不可阻擋的曆史潮流,順之者昌,逆之者亡!誰敢打馬虎、講關係、走後門,該下不下,隱瞞不報,群眾眼睛雪亮,都看著呢,難以蒙混的。再說,為此事講人情,有違黨的政策,冒此天下大不韙,頭上這烏紗官帽還想不想繼續戴下去?所以,譚姨百般設法,總是落個碰壁而歸。甚至有人官腔十足,厲聲警告她,想把兒女留城,就是對抗國家號召,破壞上山下鄉國策,螳臂擋車,將落得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譚姨在這裏憂思百結驚恐難安,一對兒女卻不這樣想,不但不這樣想,甚至對下鄉還有點期待。正象領袖所言:“你們青年人,朝氣蓬勃,正在興旺時期,好象早晨八九點鍾的太陽,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上山下鄉,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改天換地,廣闊天地,大有作為,這是多麽美好的事,多麽遠大的理想啊!目標就在眼前,怎不躍躍欲試?嗬,牛欄難養千裏馬,花盆怎育萬年鬆?要象雄鷹展翅海燕淩空,去經受電閃雷鳴的鍛造,去迎接狂風巨浪的洗禮,脫胎換骨,成為合格的無產階級革命事業的接班人!

於是,兄妹倆滿懷對理想的衝動和對未來的憧憬,未及告訴母親,匆匆地去街道委員會報了名。直到街委會敲鑼打鼓地送來批準喜報,譚姨才如夢方醒,頓時傻在當場。

 

待送喜報的人們走後,譚姨回過神來,拉著兄妹倆,進得家,關上門,隔住外麵目光。讓兄妹倆站立當場,自己則坐在椅子上,氣得渾身顫動不已,指著兩兄妹,恨恨地數落著。譚姨氣的不是兩兄妹報名下鄉一事,而是去報名下鄉,事先並沒有與媽媽商量,而是背著媽媽去報了名。這樣做,使譚姨太傷心了,凡事瞞著自己,有事不商量,這不是不把自己這個媽媽當親人?翅膀硬了,生分了,能自作主張了,再也不需要媽媽了,想著,悲從中來,淚如雨下,不可抑止。而兩兄妹這才知道,闖了大禍,使媽媽誤會了。看到媽媽悲傷欲絕,不禁悔恨不已,兩兄妹不由自主地當場跪下,向媽媽懺悔,祈求媽媽的原諒。

一家人進行了溝通,母子仨才平靜下來,坐在桌邊,慢慢地來商量應對措施。報名下鄉被批準,生米已做成熟飯,這是板上釘釘的事,不可更改了。去請求改變,不說街道領導不會允許,還會擔上一個落後扯後腿的帽子,搞得不好,會被冠上阻擾知青下鄉工作,被當成反麵典型受到批鬥。所以,這不可行。但是,兄妹倆一齊下鄉,請求被安排在一處,這種合情合理的要求,應該是能夠被允許的吧?

於是,母子仨振作起來,再次到街道辦去遊說陳情,要求兄妹倆分配在一起。當時知青下鄉,主要分兩種方式。一種是散分。即是根據接收村隊實情,將知青打散分配,每個生產小隊分上一個或兩個,由小隊在某莊院內,騰出一間空房,作為住宅,配套廚房茅廁等,稱為安家落戸。這樣,與農民同吃同住同勞動,聯係要密切些,但由於是一個人,孤獨寂寞也是難免的。二是定點。有些村組條件好些的,專門修建住房,能夠接納十多二十名知青,稱知青點。村組有專人,布置和帶領知青們幹農活,有點象是一個小型化的農場。知青們吃住在一起,互相幫助互相照顧,相濡以沫。定點相比散分,要好上許多,有談話的人,理解關愛,會覺得下鄉的日子要好過些。

 

原先兄妹倆莽撞,說報名就報名,全沒想過這些細節。如今去一打聽,得知街道將其散分到橋亭區,雖同屬一個公社,但不在一個大隊,見個麵,要走上2小時山路才行。譚姨對這分配很是擔憂,這明顯地把兄妹倆分開了,不在一起,萬一有個頭痛腦熱三長兩短,來不及應對怎辦?好在這個分配隻是初定,還沒有確定。幸虧來得及時,在母子仨共同要求下,街道辦做出改動,將兄妹倆分到白羊區一個知青點上。

兄妹倆分在一起,是譚姨能做出的最大努力。一對兒女,哥兒體弱文氣,不會多少家務,有妹兒在旁,可以幫助洗衣做家務等。而哥兒到底是男孩,在這人地兩疏的地頭,有哥兒照料,可以預防社會險惡,保護漂亮妹兒不會受到欺侮。兩兄妹可以相依為命,堅持下去,總會雲開日出,找到機會回城的。

巴郎 記於2020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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