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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煙一縷入大漠(十三) 逃難-遵義

(2024-03-25 10:23:42) 下一個

逃難-遵義

六月驕陽河邊灘,全家老小齊逃難。
遵義雖好是他鄉,心係渝州寐難安。

革命打破了舊的秩序,而新的秩序尚未建立。兩大造反派都認為自己勞苦功高,都想獨領風騷。打嘴炮-文鬥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那就回歸革命傳統-槍杆子裏麵出政權-用武力說話吧!

無疑,重慶武鬥是全國最出名的。也許和重慶人的性格有關。有個笑話是發生衝突時,成都人動嘴不動手,而重慶人則是動手不動嘴。是不是和吃辣有關,那就見仁見智了。

除了人的火爆性格以外,抗戰內遷了八大兵工廠,是全國重要的軍工生產基地。能夠生產除飛機以外的所以的常規武器,包括彈藥。重慶的武鬥不光規模大(67年8月楊家坪的一次武鬥中竟然有四千人參加),而且動用了所有的輕重常規武器,包括炮艇 (朝天門八八海戰)。兩大造反派中都有不少兵工廠的工人,有的武器可能還沒有裝備部隊就直接開箱拿出來打武鬥了。

武鬥在67年四月份就開始了,到了五六月份越來越凶。先是用鋼釺後來就是動槍了。沙坪壩一直是八一五造反派的根據地,剛開始的時候覺得沒有問題,可是隨著小道消息的漫天飛舞。漸漸地感到了危險。不少人開始去外地躲武鬥了。家裏也決定去遵義二姨家。

去菜園壩火車站的二路電車已經停開,因為八一五和反到底兩派在大坪打得很凶。從沙坪壩到牛角坨的汽車還在開,但是中間一段不能通行。因為嘉陵江對麵的江陵廠會不時打槍過來。汽車目標太大,隻能從江邊步行通過。

六月的一個早晨,太陽剛剛升起。全家人都起來了。前一天晚上行李已經收拾好。匆匆吃完早飯就在父親的帶領下踏上了去遵義的路途。平時家裏的大小事都是母親做主,可這一次卻是聽從父親的。因為父親是在日本人占領九江的前兩天逃出來的(即德安萬家嶺中日大戰前夕),有逃難的經驗。

街上的人似乎比平時少了許多。不知道是不是太早了,還是很多人都已經離開。商店也還沒有開門,冷冷清清地。似乎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這一走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雖說隻有12歲,但也感到一絲絲茫然。看到父親鎮定的麵孔,又恍惚感覺到一種安全。父親14歲和爺爺一起逃難,我12歲就和全家人一起逃難。命運是這樣捉弄人的嗎?

步行到沙坪壩轉盤,搭上十八路汽車。車上人不是很多。車沿江而下開到紅岩村就停了。前麵設有路障。再往前開對麵就是江陵廠的地盤。車上的人都下來了。逃難時大家很齊心。不記得是誰組織了一下。幾個年輕人在前麵開路,小孩子和婦女走中間,後麵是幾個壯年。說好了,大家此刻命運相同,在一條船上,一定要聽從指揮。

沒有下到江邊的路,隻好從紅岩村的馬路上慢慢地梭到江邊。六月份嘉陵江已經開始漲水,還好大巴山的雪水沒下來。否則江邊可能無法行走。江邊的沙灘基本上被淹沒。在前麵人的帶領下,大家深一腳淺一腳在江邊的亂石上慢慢地前進。路不好走,有時候必須用手才能保持平衡。嚴格的說是沒有路。也沒人出聲,大家都有些怕。希望不要發生什麽事情。不時江對麵傳來幾聲打槍的聲音。也不知道是對天放槍還是朝我們這邊打。天氣很熱了,但大家對熱一點兒不關心。隻是希望平平安安地通過。紅岩村到李子壩是汽車三站路,江邊行走又緊張又沒路,所以走了一個多小時。謝天謝地,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大家都安全到達,坐上等候在李子壩的汽車,一站就到了牛角坨,走過向陽隧道登上了去貴陽的火車。石頭落地,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貴州山的溫度比重慶要低好幾度,一到革命聖地遵義就涼快了。記得經過婁山關的時候火車因山太陡爬不上去。隻好加掛一個火車頭才爬到山上。憶秦娥-婁山關中 ‘西風烈,長空燕叫霜晨月’  的詩句人人皆知。晚上過婁山關,既沒有聽到 ’長空燕叫’ 也沒有看到霜月。大概是季節不對。

文革期間每一個城市都有兩派,但遵義的兩派相對文明。說實話,遵義的幾個月是未成年前最悠閑和暇意的一段時間。也是很多第一次的日子。二姨家在遵義市中心-丁字口的坡坡上。到下麵的遵義大飯店端一份鍋巴肉片回來鍋巴還是脆的。

兄弟姐妹中二姨情商最高。重大學生的她在49年參加四野。轉業後回不了四川,隻好落戶遵義。在人際關係方麵,可以說是長袖善舞。兄弟姐妹五個人,四個都來到遵義。她當主人是最合適不過的了。二姨父隨和開朗,喜歡喝酒和其他文體活動。我家四口,二姨家五口和幺舅幺姨一共十一口人真是融融樂樂。

喜歡 ‘遠親不如近鄰’ 的中國傳統處事方式,和隔壁劉家的關係非常好,像一家人一樣。我們從重慶來投姨媽,隔壁劉家也來了幾個從重慶來投姨媽的,真是太巧了。看來姨媽在親戚中非常重要。

兩路口的人,年齡二十多歲,和幺舅差不多。很容易地玩到一起了。他們是二哥,毛兄和米加。回重慶後還一直保持聯係,互相走動。最不可思議的是十五年後結婚時才發現這幾兄弟竟然是大舅子二十多年的好朋友,和內子早已認識。

八月重慶是炮聲隆隆,而我們一大夥人在遵義卻是河水涼涼。夏天最好的運動當然是遊泳。經過市中心的那條小河雖不是清澈見底 ,但水質還算可以。每天下午,兩隔壁吆喝起來 ‘下河遊水囉!’。我家三口,幺舅,二姨父和表弟。隔壁三兄弟加他們的表弟。大約近十來個人,浩浩蕩蕩前往小河享受遊泳的樂趣。

遵義的日子中還有若幹個人生的第一次。學會騎自行車,吃到了貴州牛羊肉米粉,學會打麻將和打棋牌。其中,至今難忘的還是第一次喝茅台酒。幺舅在丁字口的一個小店裏買了一瓶茅台酒,價錢是二塊五,不到幺舅工資(37塊五)的十分之一。

平時家裏的好酒,如五糧液和瀘州大曲都是玻璃瓶裝的,漂漂亮亮的。可有名的茅台酒怎麽裝在一個不起眼的瓦罐中,使人感到奇怪。剛從店裏出來,幺舅就問要不要嚐一嚐。接著就在馬路邊來了一口。一點兒也不辣,可是嘴裏和喉嚨裏熱得不得了。

回二姨家後告訴父親說茅台酒很熱,父親笑著說那有這樣喝酒的。根本就是糟踏茅台。父親說喝過最好的茅台酒。在貴大讀書時,有個同學是茅台酒廠兩家之一,華茅的少東家。一次請大學同學吃飯,拿出家裏的珍藏。一開瓶就是滿屋酒香,酒是淡綠色的。那可是世界上最好的茅台酒呀!

日子過的很快活,似乎也沒有什麽擔憂的。可以畢竟是二姨家呀!難道就在這裏繼續過下去嗎?其實心還是係在重慶的,時刻關注著重慶的風吹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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