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快滿七周歲的那年的九月的某天,我剛吃完早飯,準備出門找別的孩子玩。母親把我叫到臥室的床邊,嚴肅地說:孩子,你今天要去上學了。
我覺得從此再也不能在村子裏無拘無束地玩耍了,就有些傷心,覺得上學有什麽好?但是,考慮到四姐和五姐都在上學,我也不可能例外,就隻好硬著頭皮去上學了。
我們村的小學,是在另一個村子X河村,那也是我們鎮X河村行政中心所在地。X河村離我們葉莊不到一公裏的地方;路上還要趟過兩道河。村小學隻有五個年級,而教室是普通的瓦房,總共五間,坐落在校園的中心;分兩排,東西走向。我們那一級,人數比較多,班上有四十多個同學吧。班裏的課桌明顯不夠用;我是和另外兩個同學共享一張課桌。
校園最西邊的一排房子,就是老師們的辦公室兼宿舍。大部分老師,都是住在附近各村的民辦教師;下午放了學就回家了。但是學校偶爾會有幾個家在其他行政村的老師,因為離家比較遠,就吃住在學校了。他們的辦公室就是宿舍:宿舍裏麵靠近門口放一張辦公桌,靠近後牆的地方就是一張床。這排房子的前麵,種著一排梔子花。這些花,在八十年代的河南的山區農村,算是彰顯了老師們不同於普通農民的品味。
我的小學一年級的老師,是楊老師;她也是我一年級唯一的老師。她不僅教語文,也教我們數學和音樂。這種情形,在我的人生中絕無僅有。後來孩子們在美國上小學,才發現大部分的小學班級,也是隻有一個老師。
開學第一天,我就出了兩次名。首先是在數學課上,楊老師在黑板上寫了一個阿拉伯數字“1”字,然後鼓勵大家去講台上寫下來。我那時個子小,坐在第一排,就被楊老師叫上去。我怯生生地走上去,用粉筆寫下一個不算工整的“1”字。楊老師當場表揚了我,說我寫得還不錯。
然後在語文課上,不知什麽緣由,我和同桌打了起來。這個同桌,是和我同村的張家的孩子;我倆從小就不太合得來,我後來分析是因為我倆都喜歡爭強好勝。我下手比較重,用手扣他的嘴巴,結果他滿口流血。楊老師非常生氣,就把我拎到教室前麵罰站。這個下馬威非常管用;我整個一年級再也沒有闖過禍了。
我們最喜歡的課,還是楊老師的故事課和音樂課。她幾乎每個星期都會給我們講一個故事;這些故事大部分都是民間故事,非常動聽。
而在音樂課上,她教我們唱歌。她的歌聲清脆響亮,響徹整個校園。我印象最深的是《我的祖國》,就是那首傳唱大江南北的“一條大河波浪寬”。她也教過我們唱《白毛女》插曲,其中有段歌詞是這樣的:
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雪花那個飄飄,年來到。爹出門去躲帳,整七那個天,三十那個晚上還沒回還。
那時,楊老師隻是教我們唱,沒有把歌詞寫出來。我聽著一頭霧水:北風怎麽能夠“拿個錘”呀?它是要打柴啊,還是要打仗啊?
從二年級以後,我們就再也沒有故事課和音樂課了。因為後來的老師們,即不會也不願意給我們講故事,更沒有本事唱那麽好聽的歌。
在一年級的春季,有一次放學回家,我把書包掛在大門的門拴上。我喜歡用蠟筆給語文課本上的插圖塗顏色,而蠟筆的氣味吸引了我們家養的那口豬。豬就把書包裏的語文書拱出來、咬碎了。後來的大半個學期裏,我上課和寫作業時就隻好借和我同桌的堂哥的書本。期末考試,我的語文成績仍然非常優秀,遠超我的堂哥。這也算一樁我記憶比較深刻的事情吧。
我上一年級時,我的雙胞胎姐姐四姐和五姐在上四年級。那年我們三個都獲得了三好學生獎狀。按照我們家的規矩,母親把它們都貼著客廳的牆上。後來,四姐和五姐就輟學回家幫忙打理家務了。
楊老師後來成了我四姐的婆婆。我第一次中考時痛失去師範上學的機會,隻好在初三複讀準備考高中。楊老師到我們家時,就跟我父母說:他們不讓咱們孩子上中專,咱們就讓孩子去讀高中;人活著,就要爭這一口氣!
附一:歌劇《白毛女》劇照
附二:電影《上甘嶺》插曲《我的祖國》截屏
謝謝來訪!新年快樂!
一命二運三讀書!人生如夢啊!
不過,我又想,像我這樣的人,就算上了中專,我會不會還是會自考本科,然後碩士博士來到美國呢?
說不定自考,因為初中數學好,我會選數學本科自考,然後讀CS,那不是更好的方向麽?
是的,那時候最好的學生上中專。中專畢業,就有了鐵飯碗。而上高中,高中三年之後還未見得能考上大學。
我一個初中同學,中考全公社第一,上了中專,畢業之後當了一輩子中學老師。
我中考考數學之前,我的一個女同學對我說:誰願意和我換筆呀?我那時完全和泥土一樣簡單。我說:我和你換。結果考試的時候,發現她的筆漏水,弄得我手上,試卷上到處是墨水,很影響答題。我初中數學是最強項,考得卻並不好。後來我差幾分上中專,隻有上了縣一中。但也因此上了大學。所以,我有時候想,人是否真有命運?
哈哈哈,節日期間,我帶著家人們度假,心情比較好,就寫些好玩兒的事情。謝謝來訪!節日快樂!
哈哈哈,真有和我一樣雲裏霧裏的河南老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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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初中同學就當過這樣的老師,他90年代初中中專畢業,在山裏當老師,就是這樣教學生的。
當時,我和他同時參加中考,同時過了中專線,他高了10分左右,被中師錄取。我過了線,但沒有學校錄取,隻好上了高中。
這個同學比我優秀得多,不僅學習好,農村的農活更是難不倒他,有計劃有安排,沒有人不誇獎他的。他爸爸在外工作,哥哥上了大學,農村的活主要是他和媽媽在幹,所以他特別能幹,在他麵前,我感覺處處都不如。
但是他上了中師,一輩子隻能是小學老師。4月份我回國,參加了他孩子的婚禮。才知道他的大哥,是西安交大的教授。小時候在村裏,他的大哥的口碑可差遠了,我這個同學如果上大學,有可能取得在美國的各位的成績。
我們那兒70年代比較落後,但不能說偏遠,現在成了國內赫赫有名的影視基地。當地每個村都有村小,我們村人口少,就搞成這麽個mini version村小。隔壁村比較大,就每個年級有獨立教室,教師也不止一個。比較幸運的是我們老師很負責,兢兢業業教3個年級,還時不時家訪。現在要找這麽敬業的老師不容易了。
這種情況,的確很少見。我姨媽家住的地方,也是深山裏,比我家還偏僻。我小時候去她家玩,看到表姐妹們上的小學,就很像你說的那種情況:一個教室裏有兩個年級的學生;老師輪流跟她們上課。我當時都看傻了。
中國對基層教育的投入還是太少了,特別是偏遠地區。
楊老師真好。居士的人生道理從此不一樣起來。讚好文,讀起來總是滿滿的感動。給茶館占座。:)
那個時候農村孩子,都是成績最好的上中專,我有個親戚複讀幾年就為了考中專,有那個功夫,不如上高中了讀大學了。
“豬就把書包裏的語文書拱出來、咬碎了。” 中學的時候學校在(那時的)北京遠郊有一個“頂點兒”村,我高中時去“勞動”養過2個禮拜的豬,知道它們特聰明,所以可能還有味道之外的原因哈。
“他們不讓咱們孩子上中專,咱們就讓孩子去讀高中;人活著,就要爭這一口氣”,楊老師金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