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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五)

(2025-10-17 10:07:44) 下一個

十四、毒品消費與管控

荷蘭人常以他們的自由化社會為自豪,其中也包括對某些毒品消費的相對寬容態度。在與荷蘭同事談論大麻合法化時,他們的主要觀點是:人們出於各種不同原因消費毒品,比如,有人為了減輕疾病帶來的痛苦,有人為了緩解極度的精神壓力。在荷蘭這樣一個開放社會,完全禁止毒品流通幾乎不切實際。既然無法禁止毒品流通,還不如允許一些對人體危害較輕的“軟性毒品”有條件的合法消費,比如隻能在規定的場所消費。

德國同事威廉姆的太太是內科醫生,同時也是一個非政府組織的成員。這個組織專門為戒毒機構和吸毒者提供幫助。如果警察在出警時發現有需要救助的毒品吸食過量者,他們就會與這個組織取得聯係,請求戒毒醫生前往事發現場對吸毒者進行緊急救治。在荷蘭,盡管人們都清楚,毒品會對吸食者的身心造成嚴重損害,但仍然有人陷入毒品消費的泥潭。然而,在吸毒者因犯毒癮麵臨生命危險時,一些專業醫務人員仍然會盡力提供幫助,這體現了自由化社會中的人道主義精神。

馬田了解英國東印度公司曾經在中國和印度從事鴉片生意、毒害當地人民的曆史,深知毒品消費會給一個社會帶來怎樣的災難。他認為對毒品消費的寬容可能會導致毒品泛濫,因此支持在申根區國家的邊界實行嚴格的毒品檢查,以防毒品走私販把違禁品帶入這些地區。

在荷蘭工作期間,有時會在周末返回德國休息。在阿姆斯特丹駛往德國的火車上,經常會遇到荷蘭警察對乘客進行例行檢查。他們除了查看乘客的身份證件外,還會讓緝毒犬檢查乘客是否攜帶毒品。有一次,在駛往德國的火車上,正遇上例行檢查,一條緝毒犬盯上了鄰座的一個德國小夥子。麵對警察的詢問,他堅稱自己沒有攜帶毒品,也沒有消費過毒品。當警察了解到,小夥子前一天晚上去過阿姆斯特丹的一家酒吧後,隻是查看了他的身份證並記錄下了個人信息,就不再繼續追究了。估計這個小夥子隻是去過允許合法消費毒品的酒吧,身上並沒有攜帶毒品,所以沒有違反毒品管理規定。

在德國,人們對毒品消費的看法普遍比較保守。在那段時間,德國媒體曝光了一家足球俱樂部的教練涉嫌毒品消費。由於此事涉及到這位教練及足球俱樂部的聲譽,一家電視台特意邀請了這位教練參加一個相關專題的脫口秀。在節目中,足球教練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從未吸食過毒品”,並對“媒體造謠”憤憤不平。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在幾天後的一次毒品檢測中,有關部門從教練的頭發中檢測出了一定含量的可卡因。迫於輿論壓力,教練不得不被迫辭去了工作。

在對待毒品消費的態度上,兩個毗鄰國家存在顯著差異。德國長期以來由保守的基督教聯盟主政,保守派政治家對毒品消費普遍持反對立場,這一立場也得到了像馬田這樣的自由派知識分子的支持。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毒品消費一直都是敏感話題。直到進入新世紀多年以後,這一話題才開始在德國電視的討論會中不斷被提及,人們對毒品消費的態度也發生了一些變化。許多年以後,在一次電視訪談中,當那位足球教練被問及吸毒經曆時,他隻是尷尬地回了一句“上次出了差錯”,隨即便岔開了話題。

十五、阿姆斯特丹的中文書店

一次偶然的機會,從互聯網上查到阿姆斯特丹有一家中文書店,於是決定在周末去那裏買書。從阿姆斯特丹火車站正門出來,轉向東南方向,走過一座橋後向南進入市區。沿內河岸右側前行,這就進入了“火車站對麵一條街”。這時進入眼簾的是一排玻璃房,裏麵坐著一些穿著露骨、搔首弄姿的女性,這是西方這一類“第三產業”的典型特征。走出這一片紮眼的紅色地帶,前麵是幾家亞洲超市的店麵,河對岸就是那家中文書店。

這家書店的老板來自香港,多年前,他在海牙和阿姆斯特丹各開了一家中文書店。進入千禧年後,隨著互聯網的興起,紙質書的生意變得越來越難做,他不得不關閉了在海牙的店鋪。在和老板的聊天中可以感覺到,他受過良好的中文教育,可以熟練地地用普通話交流,對中國文化也有較深入的了解,而且還熟悉港台地區以及國內的政治動向。

這家書店出售來自中國大陸以及香港和台灣地區出版的中文書刊,其中有中國古代和當代的一些名著,以及港台地區出版的時事政治方麵的雜誌,還有少量世界名著的中文譯本。書店的常客大多是當地從事餐飲業的華人,他們感興趣的主要是港台地區出版的雜誌和海外出版的有關大陸時事政治的通俗書刊。

認識了書店老板後,經常會在周末去逛書店。每次去書店都會先翻看一陣新書,離開的時候買上幾本選中的有關文化和曆史的書帶回家。有一次,偶爾在一個角落裏看到了小說《金陵春夢》的第六、第七和第八集,在翻看時不禁想起了“文革”中的讀書經曆。

“文革”十年是全麵禁書時期,除了一些紅書外,幾乎所有“文革”之前出版的書籍都成了毒草。在那個沒有書讀的年代,夥伴們隻能在家發掘“文革”初期造反派抄家時未被掠走的殘存書籍,私下裏互相交換傳閱。當年大家比較喜歡的讀物中就有香港資深報人唐人(嚴慶澍,1919-1981)寫的演義體小說《金陵春夢》。這部小說最早發表在香港的一家報紙上,大約在1958年,中國大陸出版了前三集(<鄭三發子>、<十年內戰>、<八年抗戰>),屬於供給一小部分人閱讀的“內部發行”書刊。

初讀這本書時,曾對這本書裏描寫的內容深信不疑,甚至經常把書裏主要人物的不雅口頭語“娘希匹”掛在嘴邊。直到“文革”結束後,才從不同的文獻中了解到,書中有大量不符合事實的虛構成分。一部曆史小說的內容一旦失去真實性,其價值也就會大打折扣。由於知道這是一部很大程度上編造的小說,在中文書店看到它的第六、第七和第八集時,再也沒有中學時期那種想一睹為快的欲望了。盡管這部小說中充滿杜撰的內容,但由於作者的文字功底深厚,這部演義體小說仍然頗具可讀性。此外,書中的一些描述,比如“開香堂”、“吃硬飯”、“長三堂子”、“仙人跳”、“吃私菜”,讓年輕讀者了解到了民國時期的一些醜陋社會現象。

還有一次意外發現了美國作家夏勒(William Lawrence Shirer,1904-1993)的《第三帝國的興亡》中文譯本,這本書也是當年夥伴們喜歡讀的內部書。中學時期不了解德國第一次世界打戰和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的曆史,隻能讀懂該書的大概內容和部分重要曆史事件,而且也隻能記住書中幾個主要人物的姓名。後來在德國留學期間,通過閱讀一些曆史文獻以及與熟悉曆史的德國友人交流,逐漸對納粹的興起和滅亡有了大致了解。在離開德國前往荷蘭工作之前,一位年邁的德國友人贈送了一些德語舊書,其中包括《第三帝國的興亡》的德語譯本。因為有了這本書的德譯本,在書店看到它的中文譯本時,打消了購買它的念頭。事後想想,頗有些後悔。

小說《金陵春夢》和德語版紀實文學《第三帝國興亡》

十六、難以克製的炒股癮

和馬田接觸久了,談論的話題漸漸多起來,也會經常互相借閱一些值得閱讀的書刊和文章,有時也會交流讀書體會。馬田經常推薦一些通俗讀物和雜誌上的專題文章,而推薦給他的則是一些人物傳記和專著,其中有曾擔任過德國總理的施密特(Helmut Schmidt, 1918-2015)、曾擔任過德國外長的根舍(Hans-Dietrich Genscher, 1927-2016)的回憶錄,還有意大利記者法拉奇(Oriana Fallaci, 1929-2006)的新著《憤怒與自豪》以及《理性的力量》。每次讀完這些書後,馬田都會在午餐桌上向德國同事介紹書的內容。當然,他介紹的是添加了自己理解的馬氏“修正主義版本”。

施密特回憶錄、根舍回憶錄以及法拉奇的兩本專著

那幾年,德國《經濟周刊》雜誌經常登載德國廠主在中國建立合資企業的報道。一時間,中國似乎成了德國企業建立國外附屬加工廠的熱門選地,媒體也在連篇累牘地介紹中國創造出的“經濟奇跡”,中國的“經濟起飛”成了馬田經常掛在嘴邊的話題。一些貪婪者開始尋找去中國發財的機會,一家銀行的職員竟特地通過馬田找上門來,希望了解在中國建立一座生產某種化工材料加工廠的情況,並許願事成之後會給豐厚報酬。因為不想參與破壞中國的生態環境,更不會昧著良心賺有損人體健康的錢,所以隨便找了個借口便直接拒絕了他的建議。

馬田曾經幾次提起他在金融投資中獲利的經曆,並表示願意在買賣股票和期權方麵提供谘詢。早在中學時期就已從唐人的小說《金陵春夢》中了解到舊上海時期股票交易所中的“搶帽子”、“空頭”、“多頭”等投機勾當,後來又從茅盾(1896-1981)的小說《春蠶》中讀到更邪門的期貨生意,總覺得這些買賣都帶有賭博性質,而賭博是最愚蠢的行為之一,所以一直回避和馬田討論這方麵的話題。以前在學習概率計算時曾經接觸過一個貝努利原理:如果博弈雙方的輸贏概率相等,在一場長局的對賭中,資金雄厚的一方最終將獲勝。這似乎也可以理解為:在股市投機生意中,一般的散戶總敵不過金融大鱷。馬田並不信這個原理,明知買賣股票和金融衍生產品有風險,但多年來仍然樂此不疲。

那時電子銀行服務開始普及,一些炒股應用軟件也已先後問世,人們可以通過互聯網了解股市行情並在線進行股票和金融衍生產品交易,金融投資變成了一種計算機支持的資產交易。由於專業機構資金雄厚,在股市交易中具有較大競爭優勢,而業餘級別的股民自然無法與專業機構抗衡。雖然馬田很早就加入了互聯網炒股大軍,在電子交易的實戰中也沒有大虧損,但所得的回報與預期值相距甚遠。如果計入時間成本,他在金融投資方麵仍然做了虧本的買賣。

在研究所工作期間認識了幾位業餘投資老手,他們長期買賣期權一類的金融衍生產品,在他們眼裏,小額度股票交易不過是些“peanuts(小意思)”。聽同事說,一位急功近利的同事在一位老手的鼓動下,經不住金錢誘惑加入了金融投資行列。後來,他在很短的時間內損失了一大筆資產,尷尬到無法還房貸的地步。他的妻子在了解到這一情況後大為惱火。盡管她並沒有參與投資,但因為婚後夫妻財產捆綁在一起,妻子同樣會受到牽連,甚至有可能承擔部分經濟損失。妻子一怒之下和丈夫辦理了離婚手續。這位同事不但沒有賺到錢,反而還拆散了家庭。

離開荷蘭多年後,從金融方麵的教科書中了解一些專業常識。投資和投機雖然隻一字之差,二者之間卻有天壤之別:投資是一門科學,專業金融投資機構會用“廣義自回歸條件異方差模型”(GARCH model)計算股票播動,用“風險價值”(value at risk)分析投資風險,用“資本資產定價模型”(CAPM)計算資產組合,也會用“布萊克-舒爾斯模型”(Black-Scholes model)估算期權價格;而投機不需要這些相關知識,炒股者看準股價下跌時買入股票,股價上漲時賣出股票,炒股贏利很大程度上靠碰運氣。

實際上,懂得如何估算投資風險和計算回報是一回事,在實際操作中是否能夠獲得預期的投資結果是另一回事,個人無論在專業知識、資金實力、市場信息還是在交易操控方麵都無法與專業金融機構抗衡。瀏覽近些年來的國際專業期刊,可以讀到一些新計算方法,比如用自適應網格計算期權定價模型,這些新方法在風險投資實戰中意味著什麽呢?這類問題隻有專業人士才能解答。

銀行常以投資的名義向客戶推銷金融產品,也即所謂的“理財產品”。顧客接受了銀行建議之後,必須簽署銀行免責協議,其結果就是:掙了錢,銀行和客戶互惠;賠了錢,顧客仍然要付給銀行服務費。如果沒有雄厚資本,沒有多餘資金,最好不要與這類生意沾邊。擺脫金錢誘惑的最好對策是:捂緊自己的錢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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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yefang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chufang' 的評論 : 現在紙質書越來越賣不動,許多書店不得不縮小門麵,甚至關門。沒有辦法啊。
chufang 回複 悄悄話 芝加哥以前還有三家中文書店,一家“世界書局”似乎規模大點,另外兩家都是在大學附近,私人經營。有時候尚可以安排中文講座,頗有聲勢。估計現在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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