療傷
在這之後,大美繼續留在北大讀研究生。
班長在校的時候,大美雖然隻能默默地守望,她至少每天都能期待看見那張臉和那個身影,體會著暗戀者可憐的激動和卑微的滿足。然而現在,伊人已在千裏之遙,看一眼都成了奢望。明明是班長離開首都回到新疆,大美卻覺得她自己被拋到了天涯海角,四周一片荒蕪淒涼。
大美站在校園裏的一棵樹下,看個某個宿舍樓的某個窗戶發呆。那是她看了無數次的一扇窗,但她清楚,那間屋裏已經換了一批新生,再也走不出她心心念念的人。她知道她癡得瘋狂,傻得可憐,但她還是無力抽離,就那樣呆呆地看,從黃昏站到了夜幕低垂。
白天的時候,大美被空虛絕望的情緒控製,天和地都是灰色的,就如同她灰色的心情。早晨醒來時的第一感覺都是身上的沉重,仿佛整個人都被天山山脈壓住了。隨之而來的就是從胸腔傳到口腔的一股苦澀,每天準時準點地報道,像是要提醒大美關於她人生的所有悲哀。大美皺著眉頭吞咽著口水,於是濃濃的化不開的苦味又流回到心裏。
這時候大美才明白失戀的痛苦並不隻是精神上的折磨,也是切切實實的身體上的反應,是胸腔裏的壓迫和口腔裏綿綿不絕的苦味。
這苦味在大美的嘴裏停留了三年。
時間可以治愈一切傷痛,但這個時間可能會很長。
別人失戀了可能會傷心哭鬧,尋死覓活,或者像祥林嫂一樣見人就叨嘮,大美不會。她就是把自己哭死,憋屈死,也堅決不給任何人笑話她的機會,更不能讓她愛的人看輕自己。對大美而言,她的自尊比生命還重要。
她把自己裹的太嚴了,她的心事沒人知道。別說是父母,就是朝夕相處,經常躺一張床上聊天的閨蜜都沒有看出來大美對班長有半點意思。
未名湖水波光粼粼,兩岸楊柳依依,誰都沒注意到那裏一直有這樣一位孤單又頑強的女孩。她又醜又聰明,既自慚形穢又孤芳自賞。她愛的一往情深,又卑微絕望,同時也無怨無悔。
這期間大美寫過很多淒豔絕美的情詩,都是沒有讀者的。她還給班長寫了很多封信,當然都是不準備寄出的。
大美把班長以前寫過的所有詩文都匯集起來,先用鋼筆一首一首地謄抄,再用毛筆寫一遍。她寫的時候根本不用看原稿,班長所有的詩她都熟記於心。大美想起來班長稱讚過她的古典詩詞造詣,於是還嚐試著把班長的幾首現代詩改寫成古詩詞。
大美用這種她認為最安全的方式向班長表白,又好像是在談一場一個人的戀愛。
這一切在外人看來可能十分可笑而且可憐,但對大美來說卻有神奇的療傷效果。她在完全保護自己隱私的前提下盡情地宣泄著她無處安放的激情與哀痛。
慢慢的,她發現自己不但習慣,而且有點享受這個自虐的過程。
她從誰都不知道的抑鬱症中走了出來。
她還發現她此生最精彩,最淒美,最傳神的文句都是她在最痛苦的時候寫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