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哥

誰才是人生的編劇和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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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天一覽樓》10章(8)北平被圍困

(2025-08-14 20:07:17) 下一個

第10章 國大代表 近黃昏日暮西山(8) 北平被圍困

            崔開元在朝陽大學

 

崔國華在婚禮結束後,從鎮江出發,經廣州到了香港。而崔開元也在同一天離開家,回到北平。夏校長關照他帶著教科書自學課程,他沒聽。帶書旅行不方便也就罷了,回家就幾天,玩還玩不過來,哪有時間看書?現在回來了,找朋友一問,功課缺得並不多,於是他把自己關在宿舍裏,惡補一天一夜就都趕上了。接下來幹什麽?玩唄!

不久後的一天,校內布告欄上張貼告示,宣布即將針對四年級的同學舉行畢業考試。大家開始議論,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不是明年才畢業嗎?現在就考的話,是要我們提前畢業嗎?

他的一幫老友個個都樂得如此,少學半年,照樣拿畢業文憑,好買賣呀?可是,有些同學在暗地裏說開了:“聽說共產黨快要打到北平了,所以就要提前考試,提前畢業。有的教授準備離開北平,怕等兵臨城下之時,想走就太遲了。”

還真有不少人寧肯不要畢業證,也不在北平等下去,他們立即收拾行囊,各自回家去了。跑了的不隻是學生,也有教師。教學開始失常,有的課幹脆就停掉不開了。

崔開元本來並不著急走,學了好幾年,當然還是拿個畢業證書為最好,反正也沒啥事,在哪裏玩都是玩,沒有區別。可玩著玩著,問題來了。

自從他來到北平讀書,身上就沒帶多少錢,平時按月到北平農民銀行去提兩口袋白麵。一袋給學校算學費,留下一袋自己零花。現在這樣說起來會讓人費解,可當時就是這麽幹的。糧食,尤其是麵粉,在北平是硬通貨,比錢幣好使多了。錢會貶值,麵粉卻不斷漲價,而且有時想高價買進都找不到貨源。麵粉也比黃金方便,金條要拿到銀行兌換,麵粉隻要拿到學校食堂立馬變現。有時候需要找個老媽子來洗衣服、收拾屋子什麽的,比起給錢,收到麵粉會讓她更加高興。

這天他又去銀行拿麵粉,本是弄慣了的事,他人一到,自然有人把麵粉裝到他的車上,至於這麵粉是怎麽來的,誰付錢,他一概不知。當然,他也懶得問。可今天不一樣,他一走進銀行大門,平時給他扛麵粉袋子的人走過來打招呼,讓他稍等,查經理馬上就下來。說完就上樓去稟報。

查經理下樓,找了一個沒人的屋子,把他請進去,然後說:“開元呐,北平現在是什麽情況你大概知道一點吧?”

“聽說了一點,好像共產黨的軍隊就要打過來了。不知道實際情況到底是怎麽個樣子。”

“千真萬確!你父親給你的麵粉運到半路就卡住了,進不了北平。你是不是和你父親商量一下,看需不需要馬上回去,或是有什麽更加妥當的辦法。”

“我現在不能回去,馬上就畢業考試了。”

“什麽時候考?考幾天?”

“下個禮拜開始考,有個幾天就完了。”

“那你趕緊去把飛機票先訂下來,拿到畢業證馬上走。不對,不要等畢業證了,請夏校長幫你寄到鎮江。”

“好的,我一考完就回去。但是我的麵粉用完了,買飛機票的錢不夠,沒有麵粉怎麽辦?”

“這樣吧,我給你支四十塊大洋。你先花著,若不夠,走前再來找我。”

“那應該夠了,也就十天半個月而已,不需要太多錢。謝謝查經理!你怎麽辦?共軍來了你不怕呀?”

“怕也沒用。反正我是走不掉的,希望共軍不會把我們怎麽樣,管他是誰來,都需要銀行不是?”

“說的也是。”

他剛想轉身離去,查經理又叫住他說:“保險起見,你最好還是和家裏說一聲你的打算。你是現在就走,還是等考過試,最好和你父母通過氣再決定,這樣我也安點心。”

桌上有電話,查經理幫他要通了鎮江家中,汪嘉玉接的電話,一聽是大兒子的電話,馬上就說:“開元呐!你怎麽樣?好不好呀?聽說北平那邊要打仗,真的假的?還是趕快回家吧,省得我覺都睡不好。”

崔開元在這頭說:“媽媽,不要擔心啦!沒事的。我就要考試了,考完了再回去,沒問題的。爸爸在不在家?”

“你爸爸最近在上海。我也不曉得該怎麽辦,你還是打電話到上海他的辦公室吧,他也許曉得北平那邊的情況。”

“他不在家就算啦。反正我很快就會回來的。你們都放心好了。”

“行,你自己多小心就是了。”

“我會小心的。再見,媽!”

掛了電話,見查經理臉上表情輕鬆許多,他便告辭,去買了飛機票,然後回學校去了。

一個星期後,又一張布告貼出來,畢業考試延期兩周舉行。真是麻煩,飛機票白買了,想換成延後兩周的票,沒戲,幾個月內的機票均已售罄,隻能辦理退票。退就退吧,他轉身來到輪船公司買到一張日期合適的船票。船走得慢,隻要能回家,慢就慢點吧,也沒其它的辦法了。

又白等了兩個星期,考試再次延期。到底什麽時候考,什麽時候畢業,誰都不清楚。這時再到輪船公司一看,這裏已經關門閉戶,停止營業了。

他回到宿舍,有點垂頭喪氣。張思之看出來了,問是怎麽回事,他告知實情。張思之說:“我說呢,今天怎麽不見你人影,原來你也想跑。崔開元,你知道嗎?你現在是白費力氣,北平被解放軍包圍得水泄不通,哪裏還走得出去。你聽,這是炮聲,以我的經驗,這炮就在城外。”

“啊?這是大炮的響聲啊!我以為打雷呢。”

“哪有冬天打雷的,這可是榴彈炮的聲音,說明有大批野戰部隊來了。你走不掉的,還是安心留下來吧。”

“那共軍要是打到學校來,你可要帶著我一起跑,你上過戰場,有經驗。”

“放心吧,我不會丟下你。”

第二天,仍舊能聽得見郊外的隆隆炮聲。

人被困在北平,學校也不上課了,什麽事都沒有,百無聊賴。

下午,他拿了一個籃球,想去練習投籃,打發一點時間。跑去一看,俞傑、戴崇和、陳萬齡已經聚在球場上,都是閑得發慌,不知該幹些什麽。

玩了一陣子,俞傑接過一個球,拿在手上不動,然後把球放在地上,一屁股坐在球上說:“老玩這個沒意思。我們出去玩吧?”

“好啊!去哪裏?”

“對,去哪裏呢?城裏到處人心惶惶,沒有什麽地方好去啦。”

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該去何處散心。

俞傑低頭想了一會,忽然抬頭說:“我想起一個地方了,別處生意可能不做了,但我可以保證,這地方一定照常開門迎客。”

“到底是什麽地方?”這三位催他快說。

俞傑的嘴角掠過一絲笑,說道:“我說的這個地方鼎鼎有名,就是八大胡同。”

陳萬齡一聽是八大胡同,嚇了一跳:“你是說逛妓院啊!那地方怎麽能去,你亂說的吧?”

崔開元:“陳萬齡,八大胡同可能不像我們想得那樣。我父親說過,他到北平來的時候,北平的朋友曾經帶他去過,還說讓我有機會也去八大胡同看看。我還是有點怕,從來沒去過。”

俞傑:“怕什麽怕?戴崇和你去過嗎?”

戴崇和:“去過一次。”

俞傑:“我也去過一次。怎麽樣?我們四個一起去,敢不敢?”

陳萬齡:“我和崔開元一樣,不太敢去。”

戴崇和:“你們兩個是南方人,不知道這邊的情況。其實去一趟八大胡同,和到茶館喝茶沒有太大區別。走吧!去看看就知道了。”

既然朋友這樣說,那就沒什麽可怕的,去就去唄。崔開元說:“我回宿舍把球放下,然後開車過來,你們坐我的車一起走。”

大家都說好。

他披上衣服,拿著球往宿舍方向去,拐過兩個彎,前麵就能看見宿舍的樓頂。這時,前麵迎頭走來四個人,走近一看,中間的人是張思之,正要問:“張思之,你這是去···?”話沒說完,張思之抬起雙手,這時他才看清,張思之的兩隻手腕被一根麻繩綁著,邊上兩個人架著他,還有一人走在後麵,手裏握著槍。

他問:“什麽意思?張思之,他們這是抓你嗎?”

他們在崔開元麵前站住。張思之邊上的兩人,崔開元見過其中一個,他也是朝陽的學生,因為有顆鑲金的門牙,所以外號“大金牙”,他跟保密局的那幫人是一夥的。隻見他撩起大衣的衣襟,亮出腰上的槍,開口道:“崔開元,大路朝天,我們各走一邊,我們今天可是公幹,你最好不要管閑事。”

“你抓他算什麽公幹?而且這也不是閑事,他可是抗日功臣,還是我的朋友,怎麽能讓你們捆著走。”

“我知道,他是你的朋友不假,可今天沒辦法,我們一定要抓。”

崔開元迅速想了一下對策,他們三個,我就一人,真打起來,估計打不過,看來得用點心計。他沉默了幾秒鍾,側過身,讓他們從身邊走過。然後他把手中的球扔在路邊,轉過身跟了上去。等兩個彎拐過來,見前麵球場上,他的三個朋友正在等他,他在後麵高聲喊道:“俞傑、戴崇和、陳萬齡,你們快點過來幫忙,他們是來抓張思之的,給我攔住他們!把人搶回來!”

那三位也不含糊,馬上聚攏過來,攔住他們的去路。

“大金牙”一看又來了三個,有些慌神,掏出手槍喊:“別亂來!別亂來!張思之是共產黨。你們別跟這兒攪和,要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看他掏出槍,俞傑說:“我說小兄弟,就你那支破槍,也好意思往外掏,看看我們用的都是什麽級別的。來吧!都拿出來讓他見識見識。”

話音一落,四支手槍同時指了過來。

崔開元在後麵說:“你說張思之是共產黨,我和他住在一間宿舍都不知道,你們怎麽知道的?你們一定是看他不順眼,找借口要害他是不是?”

“不是!不是呀!他真的是共產黨。要是不信,你們就去保密局問一問好了。”

崔開元:“那不行!張思之你們帶不走。我們四個打你們三個,綽綽有餘。”

張思之笑嘻嘻地對“大金牙”說:“我來告訴你吧,他們的槍不是點三八也是九毫米的。你的這把槍多大口徑?點二二的吧?這種槍,我們在戰場上看到都不會撿,它打不死人的。”

對方被說得一下矮半截,見自己落在下風,隻好收起槍,留下張思之走了。走前還說:“崔開元,還有你俞傑,算你們狠,有本事就不要走,我們馬上就回來。”

崔開元:“你是誰呀?你叫我們不走我們就不走嗎?我們還要到前門去玩呢,你要是去搬救兵的話,就到前門去找我們好了。難道我們還會怕你?”

這邊,他們趕緊給張思之解開繩索,問他要緊不。張思之說不要緊,不過真的要謝謝你們救我,要是抓進保密局,一定是凶多吉少。

崔開元問他:“我們準備出去玩,我現在就去開車。你跟我們一起出去吧,省得我們不在跟前,他們再來欺負你。還說你是共產黨,莫名其妙。你去不去呀?”

張思之問:“去。不過,你們要到前門哪裏去玩?”

“八大胡同。”

張思之說:“好,到了前門大街,你們自己玩吧,我要去看一個親戚。”

“行。”

防止那幫人回頭找麻煩,他們五人一起回去擠上汽車,一路開出學校,來到前門外停下車,他們往胡同裏去,張思之則繼續往前走,去找“親戚”。

這四人來到朱家胡同45號立住腳,抬眼一看,青磚樓牆上刻著“臨春樓”三個大字。邊上還有四個小字寫著“二等茶室”。

俞傑說:“這裏我來過,就進這家吧。”

崔開元用手指著牆說:“這不是寫著二等嗎?我們即便不來個特等,至少應該來個一等什麽的才對吧?”

俞傑:“你又外行了不是。八大胡同的妓院分為三等,一等叫‘清吟班’,二等叫‘茶室’,三等叫‘下處’,第四等往下就沒名字了,也就是所謂的那些‘窯子’啊、‘暗門’啊什麽的。這第一等‘清吟班’裏的姑娘仗著有些才氣,清高的不得了,沒有‘茶室’的姑娘那麽熱情,所以像我們這樣的人,到這二等妓院最合適。走,跟我進!”

他們一腳跨進了大門,馬上有一位約莫三十多歲的美貌女性迎上來,她笑吟吟地說:“四位先生,歡迎到我們臨春樓來,裏麵請!”說著把他們讓到客廳,請他們落座,就轉身離開。

俞傑介紹說:“剛才這位叫‘老鴇’,馬上要登場的叫‘大茶壺’。”

話音一落,一個五十上下的男人從裏間走出來,向他們打了一躬說:“給各位請安!”接著他提高嗓門喊:“打簾子啦!”

這時,年輕的妓女一個接著一個,從簾子裏走出,每出來一個,“大茶壺”就報一個名字,無非“柳綠、花紅”一類。客人看中哪一位姑娘,叫到她的名字,她就過來,在選她的客人邊上坐下,沒選中的,仍回到裏間去。

俞傑、戴崇和、陳萬齡都陸續點了姑娘,崔開元還是不好意思,眼看十幾個妓女都過完了,他隻能紅著臉,用手指了一下最後的一位,算是選中了她,她也立刻在他身邊坐下來。

接下來就是上茶、瓜子、糖果。姑娘們畢恭畢敬,幫他們倒茶、剝糖果,陪他們聊天。崔開元注意到,俞傑此時已經把他的姑娘用手臂攬在懷中,這個姑娘好像也認識他,可見俞傑來過不止一次。

看到俞傑如此大膽,崔開元也鼓起勇氣,看了看他身邊這位姑娘的容貌。她不會超過二十歲,眉清目秀,略施粉黛。見他看向自己,馬上露出笑臉,問:“你怎麽不愛講話?以前沒來過吧?”

“是沒來過。第一次來,謝謝你來招呼我!”

“哎呀!你還真客氣。不用謝的,我倒要謝你點我呐。”見他又陷入沉默,接著問:“看你好像不是北平人,是來讀書的還是做生意?”

“我們都是朝陽大學的學生。現在停課了,我們沒事做,就到這裏來玩。”

“那你是哪裏人?”

“我是江蘇高郵人。高郵你聽過吧?”

“高郵我當然知道,我的老家也在蘇北。我本來是興化人,小時候家裏姐妹多,養不起,就把我賣到揚州的妓院裏,後來才到北平來。”

這樣交談了一陣子,突然院子裏傳來一陣騷動。那位老鴇快步走進來對幾位姑娘說:“快快!出來一下。有幾個國軍的傷兵闖進來了,還舉著槍,嚇死人了,說要聽姑娘們唱個小曲才肯走。”

姑娘們看了看她們的客人問:“能讓我們先出去一下嗎?”

他們四人點頭說好,並跟她們一起來到前院。院子裏站著五六個軍人,大門外還有幾個,都是傷員。隻聽他們七嘴八舌在那喊:“老子在前方賣命,快叫幾個漂亮的娘兒們出來慰勞我們,給老子唱一個!”

十幾個姑娘這時已經站成兩行,領頭的姑娘說道:“各位軍爺!我們就給你們唱一個小曲,說好了啊!唱完你們就走,我們還要做生意。千萬不要為難我們。謝啦!”

說完就開唱:

 

小小洞房燈明亮,手扶欄杆細端詳,
象牙床掛紅羅帳,珊瑚雙枕繡鴛鴦。
鴛鴦戲水水翻浪,水上人影一雙雙,
春來楊柳千條線,情絲長繞有情郎。

 

這是一首周旋的歌,流行過一陣。崔開元心想,難怪這“茶室”屬於二等妓院,這些妓女明顯沒有受過歌唱訓練,隻會扯著嗓子喊。

這些當兵的倒是好糊弄,唱完了,他們就滿意地退出了大門。

他們四人又在妓院坐了大約半個小時,覺得差不多了,於是他們站起身,準備走。當然要付錢,付多少錢不知道,還是看俞傑怎麽弄。

隻見俞傑掏出四塊錢放在桌上的一個空盤子裏。

崔開元小聲問:“四塊夠嗎?”

俞傑:“錢隨你放多少。像今天這樣,四塊算比較多了。”

於是剩下的三人也都各自放了四塊錢。四個姑娘挽著他們的手臂,一直把他們送到大門外才回去。

俞傑問:“感覺怎麽樣?好玩嗎?”

崔開元和陳萬齡都說:“蠻好玩的。以後要是有機會還可以再來。”

天色已近黃昏,這四個人往前門大街走,一邊還餘興未了,爭論誰的姑娘最漂亮。

快到停車的地方,他們發現有一些軍人站在他們的車旁。戴崇和笑著說:“這些人應該和剛才那些傷兵是一夥的吧?怎麽荷槍實彈的,一副劍拔弩張的模樣。”

正在說笑,就見一名上尉軍官走上前來喊:“站住!不許動!”

他們四個下意識地立刻拔槍以對。喊:“不要誤會,我們隻是學生。”

軍官:“一點都不誤會,找的就是你們。”正說著,後麵一人露出腦袋,原來還是“大金牙”。

“大金牙”“嘿嘿”一笑,背在後麵的手慢慢伸出來,手中握著一把“M3”衝鋒槍。他得意地說:“崔開元、俞傑,想不到吧?我不在保密局混了,我們現在是‘華北剿總’的人。傅作義司令可是野戰出身,管不了你們都是誰的兒子。請吧!到我們司令部走一趟。你們若不把張思之交出來,一個也別想活著出來。”

他用手一指,對那些士兵說:“下他們的槍!都帶走!”

當兵的人多,七手八腳就把他們的槍給繳了。邊上有輛大卡車,他們被推著往前走,看來要被扔到卡車上去。

俞傑說:“情況不妙!你們誰認識傅作義?”

戴崇和:“和山西晉軍還真沒打過交道。”

崔開元:“我也沒見過他。”

陳萬齡;“那怎麽辦?沒人知道我們都進去了,誰來救我們呢?”

崔開元回過身對上尉軍官說:“等等!你抓我們好沒道理呀!我們沒幹什麽呀!”

軍官說:“沒幹什麽?他們奉命去抓共產黨張思之,是不是你們把人給搶走了?現在懷疑你們也是共產黨,除非你們交代出張思之人在何處。”

陳萬齡:“張思之跑哪去了,我們又不知道。你應該去抓他呀?你根本不知道我們是誰就來抓人,太不講道理了吧?”

軍官嘴一咧,大聲說:“我知道你們幾個的爹都有點來頭,可我不吃那一套。我是帶兵打仗的,隻認我們的司令長官。除非你能證明你是傅作義的兒子,我就立馬讓你走人。你要是不姓傅,就別廢話!”

陳萬齡:“你不講理!”

軍官:“老子從來不講理,隻聽命令,上峰叫我抓誰我就抓誰,天王老子來了也一樣照抓不誤。”

這四人被這樣一說,都愣在那不知如何是好。當兵的不管那麽多,把他們一個接一個推上卡車。崔開元是最後一個,既然到這步田地,也不好硬碰硬,好漢不吃眼前虧,到了“華北剿總”司令部再想辦法吧。他手扶著車廂板,抬起右腳爬上卡車。

也就在這節骨眼,隻見一輛黑色福特車在他們邊上經過,突然在不遠處停了下來。車上下來一個穿著中校軍服的人,走過來問:“怎麽回事?”

上尉兩腿一並敬禮說:“報告處長,我們在抓共黨份子。這夥人剛剛從我們手上搶了一個共黨,還放他跑了。”

中校:“你們等一下。”

上尉:“是!”

中校走回到小車旁,對車裏的人說了幾句話,然後折回,向著卡車上問:“你們誰叫崔開元?”

崔開元舉手:“我。”

“下來!”

“幹什麽?我不下去!”他心裏沒底,不想離開朋友。

“下來吧!有人找你。是你的老熟人!來!”中校不停招手叫他過去。

“都說是熟人了,那就下去看看吧。或許能救我們也說不定。”陳萬齡這樣勸他,餘傑和戴崇和也點頭。

於是他很不情願地爬下卡車,跟著中校走到福特車旁。他彎下腰,想從車窗看看裏麵是誰要見他,可是隔著玻璃還有一層白紗,隻能看見車內的後排,有一個女人模糊的輪廓。這時,中校已經繞到車的另一邊,打開後排車門,示意他坐進去。他也管不了那麽多了,隻能鑽進車裏去。

他剛進去,車門就被中校“砰”地一聲關上了。他抬起頭定睛一看,哎!還真認識。這是好幾年都沒見的老朋友,他不禁脫口而出:“朱兆英!怎麽是你?你怎麽也在北平?”

朱兆英回答:“怎麽?許你來北平,我就不能來嗎?”

“不是,現在北平亂得很,你到這來幹什麽呢?”

“我大學畢業後,就到國防部去了。這次是作為特派員,跟著鄭介民次長到北平來的,主要是為了對付共產黨。現在我正要趕到空軍機場去,回南京辦事。沒想到,在這裏碰到了。說說吧,你們幾個又在搞什麽名堂?那幾個又都是誰家的公子哥?”

“俞傑是俞院長的兒子;陳萬齡是四川劉文輝的外甥;戴崇和是原來軍統戴局長的···。”

朱小姐揮手打斷他說:“行了,行了,別說了!就知道你們是閑得難受,到處闖禍。但是再怎麽鬧,也別和共產黨沾邊呀?說你搶走一個共產黨?”

“哪裏呀?張思之根本不是共產黨,他是遠征軍裏的軍官,在緬甸前線還負過傷,又和我住在一個宿舍。那幾個人就是想欺負他,我不能不管吧?”

“這個姓張的人現在何處?”

“我不知道,我們帶他到前門大街以後,他就自己走了。”

“不是走了,是跑了。你不會真和共黨有關係吧?”

“我說我是共產黨你信嗎?”

朱小姐冷笑一聲說:“就你們這些人,共產黨才不會要呢。真要是加入共黨,你說你們都能幹些什麽?接著闖禍嗎?不是我說你們,是不是玩得有點過頭?共產黨你們也敢搶呀?要不是我偏巧路過碰上了,真的抓進去,你說你受得了嗎?崔開元呐!你怎麽長不大呢?哎!算了,不說了。我著急趕路,以後再見吧!”

崔開元以為她就這麽走了,他們還在當兵的手裏,那可如何是好?便急著說:“哎!你不能走哇?要讓他們還我們的槍、放了我們,你才能走。要不我不下車。”

朱兆英忍不住發笑:“哈哈!你現在曉得找我了是不是?當年在蘭州我對你如何?可你倒好,離開前連個招呼也不打,弄得我都不知道你跑哪去了。我也是,今生今世怎麽就遇見你這個冤家呀?”

說完,她搖下窗,招手讓中校過來,中校趕緊跑來問:“特派員,有什麽吩咐?”

朱小姐用眼掃了一下卡車上的三個人,對中校說:“李處長,這四個人我都認識,不是共產黨。放了吧!”

中校吃一驚:“放了?這不好吧?這要是傳出去,對特派員不利呀。”

“李處長,你的這些手下真夠糊塗。”朱小姐變了臉色。“也不搞清他們的背景就敢抓呀,還下了他們的槍。”

“他們學校的同學跟我說了,他們都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但再有錢,也不能通共啊?再說,現在需要把他們帶回去審一審,看到底把那個姓張的共黨分子藏哪兒了。”

“我說李大處長,你怎麽也跟著犯糊塗呢?這幾個人可不是你說的有錢人那麽簡單。你不但要放他們走,我還奉勸你忘了今天的事,否則上峰知道了,你可沒有好果子吃。”她是想嚇唬中校,好讓他閉嘴。“我也是替你著想,我們就要南撤了,真把他們弄進去你打算怎麽處理?要麽留給共產黨,要麽槍斃了。這麽跟你說吧,別說是毛人鳳不敢殺他們,就是戴老板今天活過來也不能把他們怎麽樣。你一直待在軍隊,這裏邊的事情不了解,也不能怪你,總之聽我的沒壞處。你不至於非要我掉頭回你們司令部,讓鄭次長親自跟你解釋吧?還是你掛電話去問一下毛局長?”

中校被她的幾句話噎得差點倒不過氣,連忙說:“我聽特派員的。其實我也看出來他們不像共黨分子。你放心到空軍去,我立刻放人。”

朱小姐心細,說:“那你就別送了,跟他們一起回去吧,還要準備撤退的事情。我和他再聊幾句話。”

中校一揮手,喊:“讓他們下車,他們的槍都還給他們。我們回去。”

“大金牙”立刻傻眼,問:“把他們都放了?費半天事才抓到。”

中校怒喝:“你閉嘴。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以後機靈一點,別再給我惹麻煩。”

“大金牙”被罵得一愣一愣的,原地轉了幾個圈,想想還是跟著跑了。這邊俞傑他們走到車前張望,崔開元下車關上門,轉身給了俞傑車鑰匙,說:“你們先到車上去,我馬上來。”

他俯下身透過車窗對朱小姐說:“謝謝你!”

朱小姐忽然有些靦腆地一笑,溫柔地說道:“不用你謝我!崔開元,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到國防部來找我,我會等你的!再見!”

崔開元轉身要走,隻聽車裏又飄出一句:“記住以後老實點啊!”

福特車絕塵而去。

他們四人也都回到學校,天已經完全黑了

崔哥的父親自那天以後,再也沒見過朱小姐,因為有救命之恩,他倒是常常想起這個女孩子。她應該也到了台灣,至於她後來的事,再不曾聽人說起過。對於經曆過那個時代的人來說,許多人和事都好似一陣煙雲掠過,漸漸地,仿佛成了幻覺,回想起來,怎麽那麽不真實,難免讓人懷疑,這些故事真的發生過嗎?

也不是沒有例外的時候。

有些過往,偶爾也會從記憶的深處跳出來,不怕歲月流轉,始終宛如昨日一般的清晰。

80年代初曾有一件大事,家喻戶曉,那就是開庭審判“林彪、四人幫反革命集團”的成員。當時中央電視台轉播了一些法庭實況,剛巧我回高郵休探親假,陪父母一起看電視新聞。爸爸半躺在床上,聚精會神。我和媽媽討論說:“這審判就像小孩子過家家,形式主義。”

媽媽說:“對,我也覺得是。你看江青多會說,連法官也說不過她。”

爸爸還是躺在那裏不動,隻是平平淡淡地說了一句話:“坐在法官席位上的人裏麵,有兩個我認識。他們是我的大學同學。”

我驚訝地問:“是嗎?哪兩個?”

他的語調還是很平靜,指著電視頻幕說:“這個俞傑是一個,還有一個,剛才在鏡頭前晃了一下,他叫張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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