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的囈語
旅美三十五年，如今閑雲野鶴安度晚年，偶得文思泉源，盼借此博客平台抒發，自娛自樂，也求高手斧正。
5/8日中午從福州飛往烏魯木齊，開啟了夢寐以求的新疆之旅。 兩地相距四千多公裏，飛行時間總計達六個半小時，加上經停西安近二小時，晚上八點半飛機才落地，烏魯木齊的天居然還明晃晃的，落日正緩緩西沉，晚霞滿天，心情不禁愉悅。這次我和先生是參加攜程北疆十天九夜遊，接機司機早就發短信說在機場三號出口等我們，順利接上頭直奔旅館。
本來合同上是全程四鑽旅館，鑽石比星星更高級還是類似？ 可是這個所謂市中心的建國飯店的大堂卻出奇的狹小簡陋，拿到房卡後又得上下樓梯往另一座樓住宿，倒是有電梯，房間裏也還整潔，配備還行，但絕對不是四星水平的酒店。問了攜程管家，說是攜程四鑽，不等同四星級酒店，相當於三星，又抱歉說新疆的旅館條件比內地差點，看來是我的期望值太高了些。
已經晚上快十點了，原以為已經在東航飛機上吃了二頓簡歺，晚飯就對付了。沒有想到久違的饑餓感卻驅使著我們出門尋食，旅館裏的歺廳已經關門，上街見隔壁有水果店，買了個“吐魯番西瓜”，看去就是那種常見的迷你西瓜，沒見啥可墊肚的食品，隻好買了快速麵，十幾年沒吃了，或許還能“溫故知新”，好了，回房間燒水弄麵吃吧！走了幾步，卻見對麵半黑的街上還有幾家小食店還開著，最近的是“山東水餃店”，嗯，咱在青島住過幾年，喜歡這口！於是進店叫了盤鮁魚水餃二十元，又讓店家用餃子湯泡快速麵，本來想付點錢當人工費，店家挺熱情爽朗，不收錢。這吐魯番西瓜也壽盡了，於是請他拿把刀來切，沒料到他卻猶豫了一下，然後說了句：“ 有規定刀不能拿岀來到歺廳，用鐵鏈鎖在後廚呢！”
於是他把瓜帶著往廚房走，一會大切八瓣端回來，嚐後覺得與在福州吃的並無特別甜，後來導遊告訴我們，今年吐魯番的西瓜剛種下不久，這瓜或者是冒牌貨或者是去年的。
胡亂吃了瓜，還意猶未盡，店裏沒什麽客人了，我走到後廚一瞧，果然見大切菜墩子上方的牆上掛一根長鐵鏈子，連著菜刀！ 喔！這是在新疆，維穩第一！聯想到剛才在機場見到警察和裝甲車，當時問了出租車司機，他用調侃的語氣說道：“咱們新疆別的不多，就是警察多，不這樣，那些人能服服帖帖？”
唉，鐵鏈女，鐵鏈刀，一絲絲寒氣襲來！這新疆，這國，是怎麽啦？
出發前攜程管家建了個微信群，同行團友加司機和導遊七人以利互動。原來新疆遊有許多團，但隻有這團能讓外藉遊客參加，當然價格偏貴，於是我們二人是當天出發僅有的美籍華人參團者，攜程另外二個每車28人大巴團卻爆滿，他們調整了一家三口過來，所以我們這回成了五人組合小團。所謂外藉可以參團，打著旅館和歺飲優越的旗號，但幾天觀察下來，所住旅館和每天一頓（或午或晚餐）包飯都是重合的，隻是旅遊景點有些不同，有的景點不讓外藉遊客遊覽。另外，我觀察到：是層層關卡的檢查護照才是很多旅遊團不願接待外藉遊客的原因。
從導遊口中得知，在新疆開車，每進一個縣，都有“公安檢查站”，旅遊車都要停下，送上遊客名單，國內旅客刷臉，外藉需出示護照。果不其然，我們的車第一天就被截留下來六次，每次導遊都大叫“叔叔阿姨，給我護照！”然後都有武警出來，接過護照細細查看後放行。警員隻與導遊交流，從未詢問過我們。但如此頻繁地嚴厲查驗，真是煩不勝煩!
導遊小張的解釋是：新疆與蒙古、俄羅斯、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和印度8個國家接壤。邊防管控任務繁重，加之東突勢力的搗亂，不管不行，也正因為軍警遍地，才贏得了新疆目前的繁華和安定。
小張的景區解說詞和Q&A 解答都是滿滿的正能量，這跟她的身世與經曆有關。當車窗外頻頻掠過“ X師X X團” 之類的地標時，麵對我的疑問，她講：“ 你們知道為什麽新冠疫情報告發布時，把新疆生產建設兵團列為單獨一地嗎？我們的兵團是目前全國唯一存在的生產建設兵團，相當於一個省份，但卻是用兵團、師、團、營、連隊的編製，全新疆兵團人口一共有三百多萬，歸國務院直屬管轄，任務是屯墾戍邊，既是農工，又是民兵，隨時可以拿起武器協助正規軍抵禦外犯和平息內亂。”
我對生產建設兵團在新疆的狀況和作用很感興趣，年輕時在國內報刊上讀過“石河子生產建設兵團”裏上海知識青年的事跡，剛一問起，小張馬上講：
“我就是出生在石河子生產建設兵團的。我爸爸是六十年代從部隊轉業到建設兵團當農墾戰士，我媽媽17歲就從河南來到石河子建設兵團，我和哥哥是出生成長在地窩子的，當時太艱辛了，我媽媽至今還念叨著：三十一塊二毛六養活全家人！”
從小張的敘述中，我的眼前出現了兵團戰士們在黃沙和戈壁灘上戰天鬥地，從無到有建設了現代化城市，從不毛之地變成沙漠綠洲魚米之鄉的壯舉，石河子農場是共和國的第一個建設兵團，那一代人的奮鬥和貢獻對新疆的發展真是功不可沒，我不禁對小張的家庭肅然起敬。
小張見我愛聽，又娓娓道來：“ 我出生在七十年代末，當時還非常艱苦，父母是農墾職工，整天下田勞動，累死累活，工資特別低。我和哥哥從小在每年農忙時，都要拾棉花一個多月。而且因為我是“計劃外”的二胎，爸爸媽媽都被降級罰款，家裏特別困難！”
“你們沒想離開嗎？” 我不禁問道，
“我上大學考回去河南，但畢業後我又回來了，因為我不適應那兒的天氣和環境＂，
“我愛新疆愛兵團，我先是在市裏商場當會計，後來兵團招收職工，我回來到團部工作，現在停薪留職，把分給我的“身份田”五十畝租出去，自己出來當導遊．多點收入，有二個孩子要養呢！”
啊！原來是這樣，從她的敘述中，加上我馬上查了百度和穀歌，建設兵團的神秘麵紗漸漸揭開，原來，新疆建設兵團最初是中央下令，1954年由十幾萬官兵就地轉業組成，其後有十幾省也陸續組建，七五年全部撤消，八一年隻有新疆重新恢複了。兵團的一級單位為“師”，師下設“團”或“農場”；現有14個師、174個農牧團場。兵團現有總人口360多萬人，占新疆人口的12%。整整七十年，亙古戈壁荒漠被改造成生態綠洲，開創了新疆現代化事業、建成了規模化大農業、興辦大型工礦企業，建起了一座座新型城鎮，作出了不可磨滅的曆史貢獻。
一邊聽小張如數家珍談著兵團的前身後事和輝煌曆史，旅途愉快輕鬆，第一天從烏魯木齊出發,目的地是布爾津，離開城市才剛過五六十公裏，高速公路二側就是茫茫黃沙和戈壁灘，還有鼓起的小山包，一片黃褐色望不到頭，開了一個多小時到了天山天池，遊覽個把小時後，直覺得天池水碧綠純淨，神話裏的王母娘娘的瑤池也不過是如此的美呀！又開了五個多小時車往布爾津奔去。導遊小張除了講解沿途的風景人文，也耐心地解答我們的問題。
小張拿著行程表和地圖比劃著告訴我們：新疆地域非常廣袤，166萬多平方公裏，占全國麵積六分之一。我們這次的行程共三千多公裏，從烏魯木齊出發去布爾津、喀納斯、阿勒泰、禾木、奎屯、伊寧市、那拉提，再回到烏魯木齊。沿途參觀的景區有天山天池、喀納斯神湖、禾木村、賈登峪、雅丹地貌五彩灘、賽裏木湖、克勒湧珠天鵝湖、喀拉峻闊克蘇大峽穀、天山花海、那拉提空中草原，獨山子大峽穀、吐魯番、火焰山、坎兒井等等，幾乎包含了北疆的大部分重要景點，地域攘括阿勒泰地區、克拉瑪依，奎屯、博格塔拉蒙古自治州，伊犁哈薩克自治州，獨山子市，昌吉回族自治州，吐魯番再返回烏魯木齊。
幾天來一路上所見遼闊壯美的大地、清澈透亮的湖泊、玲瓏剔透的冰山群峰、青翠欲滴的草原、逶迤二千多公裏的天山山脈、藍天白雲，羊群森林，雪山草地，蒼茫的戈壁灘，黃沙漫漫……每每如詩如畫，令人心醉。
小張的知識麵挺廣的，雖說大學專業是財金會計，但對曆史人文挺熟習，口齒也伶俐，“新疆目前有差不多三幹萬人口。大約45%是維吾爾人，漢人有近43%，其他少數民族占12%，有三百多萬人口。目前形勢平穩，各族人民和平共處。” 她又笑著說：“ 新彊現在特別安全，小偷都改行了，犯罪分子幾乎都不見了！”
當我們在伊寧市的六星步行街找飯店吃晚飯時，她指著街頭街尾的監控探頭柱子：“不到五十米就有探頭，公安檢查站也很多，街上也有很多民警和保安，新疆現在治安比任何時候都好！”
是這樣的嗎？每當我想進一步了解新疆的民族問題和外媒報道常稱的“奴工”，“種族滅絕”等敏感問題，小張馬上靜止或轉移話題，有一次直接講：“不談政治”，並指著車裏前麵正中的一個裝置道：“這是監聽監控器！”
司機大哥是回族，會講一口流利普通話，但極少開腔。這時後座與我們同車的深圳遊客老白突然開口：
“我前天去街上的自動售賣機買水，刷臉後，係統馬上出現我的微信和支付寶帳戶，嚇了一跳! 刷臉技術太厲害了！，全國任何地方都可以匯總到任何個人資訊！”
車上其他二位女性也七嘴八舌地說著：“ 刷臉技術和無死角的監控係統太牛了，我們深圳也都不見小偷了！”
我聽了卻在想： 治安好了，罪犯逃遁了，小偷金盆洗手了都是大好事，老百姓生活環境安全，我們旅行者可以放心大膽暢所欲玩，比小偷遍地的歐洲強多了，但是，無處不在的監控，一言一行以及個人信息、財務狀況全都暴露無遺，對於在
自由世界生活慣了的我們實在也是“要說愛你不容易！“ 可是，當我頭腦中掠過零元購、暴力、槍戰、吸毒、流浪漢之類，對管控鐵腕也不那麽抵觸了！中國各族人民的溫和麻木, 逆來順受或許是嚴控手段的土壤？
對了，還有一個插曲，那天車開抵伊寧市已是晚上九點多，導遊和司機領我們去美食街吃飯, 車門也沒鎖上，我先生特別擔憂“一車人的行李呀！”，但司導二人都若無其事：“ 監控頭就在旁邊，誰敢偷車？ ” 果然，個把小時回來，啥事沒有！這要是在歐州，車窗早被打破，行李不翼而飛，甚至車被開走了！看來國家對百姓的管控與放任、人權與極權是雙刃劍，有利有弊呀！
最後一天在烏魯木齊市的國際大巴紮遊玩時，景區裏的伊斯蘭清真寺和中亞風情都美侖美奐，各族人民買賣遊玩不亦樂乎，美食特產誘人，－派和平盛世之況。但我還是驚到了，在偌大的景區四角都有公安police 字樣的建築物，還有好幾個崗哨站著民警；每條街道上、美食攤位間，都有幾個民警在巡邏。更驚悚的是，在大門外，散布著三輛閃著紅光的警車，還有二部高高的、車體刷著“武警”的裝甲車，上麵背對背站著兩位荷槍實彈的武警，每人手上端的長步槍直指人群，真的是把遊客民眾都當成潛在暴徒了！我腦子湧上“風聲鶴唳 、草木皆兵、嚴防死守、鐵腕治國”之類詞語，真的是以暴製暴？不知新疆老百姓是否都熟視無睹習以為常了？
我一邊感到悲涼，一邊又想拍下裝甲車，正在舉著手機取景，突然裝甲車門開了，一個身穿迷彩服的壯漢武警探出頭對我大喝：“幹什麽！” 嚇得我收起手機趕緊逃開。幸而他不追查我的身份信息，要不然，就不光是驚魂了，現在就不會在這兒寫博發文了，你懂的！
那天上午去看自治區博物館也見到同類的武警裝甲車在大門外，很搞笑的是，因為豔陽高照，武警也怕曬，裝甲車上撐著一把巨傘，不倫不類的，倒是被我偷拍了，但也不敢發出來，不是講有大外宣滲透嗎？
旅途一路看盡新疆奇景，5月17日團遊最後一天還發生了令人感動至深的一件事，上午導遊小張如常工作，帶我們去參觀獨山子大峽穀，又張羅了豐盛的午餐，還與我們結算了門票退款，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她才神色凝重地說：“叔叔阿姨們，我要先走了，我家裏有事“ 停了一下又淚花閃閃：“我媽媽昨晚上去世了！是心梗……”！
啊！我們都驚呆，“怎麽會？”
小張這才流下眼淚：“她80歲了，有糖尿病，但不知道有心髒病，昨晚一點多發作，搶救無效，早上五點多去世了！”
我們都很難過，小張媽媽是光榮的兵團戰士，是軍墾功臣，真是把青春生命都奉獻給新疆了！理應更加長壽享受生活呀！而小張如此抑製悲傷，不動聲色完成工作才離開，這得有多大的自製力？太敬業了，我們敬佩之餘又覺得她抑製天性，難道是家庭和兵團的教育所致？她的先生和表弟開車在高速路口接走她，到石河子還有一個多小時的路呢！目送她離開，我和先生不能平靜，想要表達一下悼念之心，就從微信發款，請小張代我們買些鮮花祭祀哀悼老人家，表達我們的敬意，願她一路走好！可是小張回說領情但不收錢，這一切都使我們深深感動，小張真是個好導遊！
在新疆旅遊一路上基本滿意，但最使人不便與不快的是，美國電話T-Mobile 被屏蔽，無法上網，更不用說能瀏覽文學城等敏感網站了，我幾乎是坐立不安了，因為我已購買了international pass, 理應在國內也能如在美國一樣有5G高速，加15GB的流量，在國內其他城市一直以來都沒出現問題，但這是新疆，我打電話給T-Mobile 溝通未果，客服人員也一頭霧水，他們不懂，我懂！這是在特殊管控的新疆！忍著吧！
新疆的驚豔美景盤旋心中，新疆的特色牛羊肉美食還盤居在味蕾上，但已經有太多此類讚頌妙文了，不差我拙筆著墨。拉拉雜雜寫下自己的見聞感言，為了良心，為了不忘卻的紀念！
2024 年 5月20日於青島
?
?
確實寫得特別棒，有觀察，有感悟，細節生動，文章翔實，寫得非常用心。
為那些無辜犧牲的漢人普通群眾悲哀，這也是新疆必須監控用重的原因，否則，對那些冤死的漢族百姓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