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的囈語
旅美三十五年，如今閑雲野鶴安度晚年，偶得文思泉源，盼借此博客平台抒發，自娛自樂，也求高手斧正。
這是一個華人家庭四十年的發家史，這是一個奮鬥勵誌的故事，這是一個令人匪夷所思、有笑有淚的故事，這是一個令萬千老留們羨慕嫉妒恨的故事，這是一個在機會之邦美利堅分分鍾上演的從極端貧寒跨越到億萬富翁的故事，這是一篇原創小小說，請勿對號入座…..
今天是周未，米家老大元凱帶著一雙混血女兒回到父母家吃飯，每月一次他都要開車來回四五個小時來看望父母，泰國女人前妻已經求去幾年了，女兒們隨她生活，小姐倆很不情願地跟著爹地每月一次來爺爺奶奶家吃頓餃子或者火鍋。大女兒十歲了，長得像她媽媽一樣漂亮，瓜子臉，瘦高個兒，不大答理人。小女兒才八歲，吱吱喳喳的用不流利的中文跟奶奶撒嬌，說火鍋太辣了，肉片太肥了，還問：“為什麽媽咪都不來？”元凱攔著女兒：“別鬧，跟姐姐玩去，我要和奶奶說話！”
元凱和母親走到客廳坐下，他環顧四周，這個他從小長大的房子是那樣的狹小逼仄、光線灰暗，空氣中彌漫著廚房的食物味道，他皺了一下眉頭，坐在陳舊的沙發上，哇哦！屁股一下子沉下去，被裏麵的彈簧硌得難受，他記得這破沙發還是他念高中時，有個垃圾日幫媽媽從街邊扛回來的，爸爸媽媽一直用了二十多年了。“媽媽，我最近工作特別順，又賺大錢了，我可以給家裏換個大房子，你和爸爸不要再出去打工了……”！話音未落，他的媽媽胡阿姨就笑不攏嘴地答道：“我兒能幹，賺大錢好啊！我和你爸爸喜歡出去做工，活動手腳。我們有錢，別管我們！”
胡阿姨中等身材，個兒不高且微胖，頭發依然烏黑濃密，圓圓的臉上總是笑意盈盈，風韻猶存、雖然臉上已經有了不少歲月的細紋，但仍然眉淸目秀的不見老態，她穿著一件絳紅色上衣，沒有人能看出來她已經七十多歲了。胡阿姨大名胡愛華，其實是上過大學的，她的父親是上世紀三十年代的美國留學生，是學物理的頗有建樹，四十年代未回國後結婚成家，生下一對兒女，全國解放時，胡愛華已經牙牙學語了。此後一家人的遭遇可以想見，各種運動沒完沒了，父親的境遇每況愈下，從大學教授被貶為職員，又全家下放到山區十幾年，所以胡阿姨是在鄉下長大的，跟農民的孩子學會了吃苦耐勞的品性。高中沒上完，文革開始了，全國大中小學全部停課，胡阿姨跟全國千餘萬老三屆學生一樣上山下鄉，而後又因吃苦耐勞表現突出，抽調當了工人，與同廠回城知青米虎結了婚，生了二個兒子，日子倒有過得有滋有味、原來想這輩子的日子一眼看到頭了，沒承想1977年恢複高考，胡阿姨的父母極力鼓勵她不要錯過時機，他們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兒能夠藉此跨越階層，成為知識分子。於是米虎承擔了所有的家務和養育孩子的責任，胡阿姨全力備考，她本來就是文革前老高中的學霸，數學尤其了得，很順利地上了師範大學的數學係。畢業後在高中任教。小日子和和笑美地過著，胡爸爸這邊也好事頻傳，早就在大學裏當教授博導了，也與美國的老同學聯係上了。彼時正值改革開放的春風吹拂神州大地，莘莘學子無不希望搭上留學的大蓬車，雖然胡阿姨已經年近四十，但她老爹愛女心切，為了她將來的發展，幫她聯係到美國東海岸一所三流大學攻讀數學碩士學位。於是在八十年代初即胡阿姨臨近不惑之年，挈夫將雛開始了美國留學洋插隊，當年大兒子十三歲，小兒子剛剛九歲。大齡女留學生的艱辛一言難盡，當時胡阿姨英語很差，口語和聽力更是一塌塗地，而且學費高昂，開始時丈夫打二三份工，最低水平的生活也無以為繼。勉強上了幾個月的課，拿了幾個F?後，胡阿姨徹底寒心了，不敢寫信告知父母自己的窘境，她思來想去，認為自己恐怕是學不下去了，肯定拿不到碩士學位了，還是實惠點，打工去攢點錢，培養孩子更重要！就這麽著，胡阿姨退了學，幹脆一門心思地鑽進錢眼裏了，倆口子每天都在打工、攢錢、再打工、再攢錢！英文不靈光，隻能找些中歺館洗菜刷碗、看小孩當保姆、給老人當陪護之類的工作，好在東家都肯付現金。慢慢地，存款有五位數了，胡阿姨有數學頭腦，馬上去買了些股票和共同基金。老公米虎本來在國內就是六級鉗工，幹脆當起了裝修工人，倆口子見時間和勞動能換來綠油油的美金大鈔，更是樂此不疲，最大的樂趣和成就感就是有空數攢下的美元現金，以及查詢銀行戶頭。因為胡阿姨不上學了，沒了F1身份，全家變黑戶了。就在煩心之時，八九民運的風波導致了在美華僑得以轉換成合法身份，胡阿姨一家沾光拿到了綠卡！這運氣真的太好了！老天真的很眷顧他們一家。有了身份之後，胡阿姨找工更容易了，她也去上了新移民免費英語課程，聽力和會話可以一般應付了。經朋友介紹，她得到了給一個猶太老人當管家的工作，這猶太人已過耄耋之年，太太早過世了，也沒有子女。據說是千方富翁，錢多的花不完，家裏雇了司機，廚子、清潔工一隊人馬伺候他。胡阿姨說是管家，其實就是陪護陪伴，每日陪著說些天氣好壞的閑話，及時遞個水果倒杯水，煮個簡單中歺什麽的。對了，老頭最愛吃胡阿姨包的水餃和炸的春卷，變換著口味，周而復始永不厭煩。這老頭特別滿意胡阿姨的輕聲細語、輕手輕腳、無微不至的照顧，後來根本離不開她了。老頭出手特大方，每天隻要胡阿姨到他家二三小時，就是二百美元現金，胡阿姨輕輕鬆鬆的每個月入手不用付稅的六千多美元，在九十年代初還是很牛的，於是頗有投資頭腦的她開始買房了，第一座算是老破小，但地點很好，就在大學城附近，老公米虎自已動手修理了一番，一樓自家四人住，地下室隔成四間出租給中國留學生，倆口子做人很好，把留學生都當作兄弟姐妹，常常送些自己包的餃子給他們吃，有人手頭緊也可緩交房租，所以雖然地下室又暗又潮又冷，胡阿姨家的房租收入都很穩定，留學生們都住到畢業才搬走，還常介紹新的房客來。早年的房客裏後來出了不少成功人士，也成為了他們一生的好朋友，真的是和氣生財呀！有年發大水倒灌進地下室，有一家留學生一覺睡醒，發現放在地上的床墊漂起來了，小倆口頓時漂流在積水中驚恐不己，換了別人家房東肯定吃不了兜著走，但胡阿姨就有這個本事，把事情處理得熨熨貼貼的，解決問題及時又暖心，留學生不但沒搬家，還跟他們成了一輩子的密友。出租房子得到甜頭，胡阿姨後來在市中心又買了二座房子出租，過上了妥妥的中產階級生活。
這邊胡阿姨拚命掙錢，老公米虎也不落後，他有手藝又勤奮能幹，長得高大帥氣，有用不完的力氣，幹裝修工按天自然也是二三百美元。但米虎最大的優點是勤儉節約，他負責采購家庭的食材和用物，每天總是找報紙和廣告，剪下一堆coupon 優惠劵，再貨比七八家，為了買到最劃算的減價食物，不惜跑幾家超市去買，買肉常是最便宜的帶肥的，買魚蝦是剛死的，蔬菜也是快蔫的，水果當然也是買快爛的，至於麵包糕點類，都要到商店快打烊前去買，有大折扣，如此這般的，一家四口人的夥食費不到一般人家的一半。家庭用品采買也是，需要買個什麽電器或者水管龍頭零件時，老米也有決竅，去買退貨，能省一半多錢呢！沒有退貨時，就能為了省一二塊錢，不惜跑幾家店去尋找。當然買的次貨退貨也常常不盡人意，有損壞的幸好自己能修。夫妻倆這種現代中國葛朗台的過度精明節儉守財常被朋友們引為笑談。但好在他們對人倒不很刻薄和吝嗇，雖然大家都吃怕了他們家太多肥肉的餃子，也對收到的聖誕廉價禮物不知如何處理，但總而言之，幾十年下來，胡阿姨夫婦在打工、斂財、投資上是很成功的。大兒子知道父母的股票投資已經價值幾百萬了，三座房產已經漲價十餘倍，價值少說也有近千萬了，所以一直勸說父母不要再打工了，但胡阿姨一直舍不得陪護已經98歲猶太老爺子的工作，超輕鬆，老爺子派車接送，薪資也漲到一天三百美元現金，每個小時折一百多美元，相當於高護工資了，所以已經是有千萬身價的胡阿姨還是每天去上工。而米虎這邊裝修工作也無法完全放手，大的項目不做了，老顧客常常講他人好手藝好，不斷有小修小補找上門，他笑稱隻當鍛練身體了。
米元凱11歲跟父母來到美國念小學，從小就很聽話，父母打工忙得天昏地暗，基本上是他拉扯著8歲的弟弟元福一起長大。倆兄弟小時都很省心，學業中上水平，從來不惹事兒。隻是在元凱teenager青少年時變得叛逆了，不大喜歡讀書，跟幾個非裔朋友學抽煙逃課，父母下決心管教他，有一天爸爸米虎用鞋底狠狠抽了他的屁股，因為美國法律不許虐待打罵兒童，若打在明顯處，被人舉報了父母可能會吃牢飯，打在屁股孩子愛麵子，加上父母嚴令不許講出去，又讓他請假幾天不去上學就瞞下來了；母親則一直涕淚交加痛說家史，要兒子明白父母的辛勞和付出，對下一代的希望等等，這一頓打加上父母的紅臉白臉，果然讓元凱痛定思痛、痛改前非了。奇怪的是胡阿姨公婆倆雖是拚命攢錢，卻沒有跟風其他華人，讓兒子們從小學琴棋書畫武術十八般才藝，而且兄弟倆從小都上公立學校，學業中上水平，胡阿姨就滿足了。元凱沒有壓力，大學輕鬆地上了州立大學，當然是根據母親的建議，學金融專業。元凱大學畢業十幾年了，也沒有再返校拿碩士博士學位，隻是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地從基礎職位做起，剛開始在金融行業工作時非常辛苦，他曾經有好幾個月基本上每天24小時都在工作，吃睡在公司裏，隨時聽命操作買進賣出股票。在華爾街摸爬滾打幾年後，元凱很幸運地入職摩根史坦利投資公司，做到了高管，近年又掌管國際投資貿易的上市公司，年薪達到嚇人的近億美元。元凱像父母一樣最感興趣的是買股票買房投資。不像一般人家的兒子多半長相隨母親，他長得酷似父親，身材高大壯實，方臉膛上五官端正，尤其是額頭寬闊光潔，大眼睛閃亮著睿智之光，妥妥一個亞洲美男子！他結婚頗早，妻子是選美比賽的季軍，長得嬌小玲瓏，靚麗俊俏，她家族來自東南亞，和元凱一樣從小跟父母移民來到美國，倆人站在一起，回頭率百分百，羨煞旁人！但看去這麽般配的俊男美女，婚後卻並不和諧美滿，生下兩個女兒後，性格和價值觀念的差異使他們爭吵不斷，終於妻子提出了離婚，而且要去了女兒們的監護撫養權。上法庭後，元凱被判要付給前妻一年一百二十萬美元贍養費，加上每個女兒每月的生活費撫養費，總共將近一年150萬美元的天文數字。這天價一般人哪能承受得起？但四十出頭的元凱不但收入超高，個人投資也是賺得盆滿鉢滿，股票加存款近幾個億，還有幾套曼哈頓的房產價值幾千萬，近年還花幾百萬美元買個大葡萄園和酒莊，除了穩賺不賠，還是全家人和朋友們的度假勝地。所以元凱很幹脆大方地給了前妻高額贍養費，隻是按協議每月幾次與女兒相處。離婚好幾年了還是隻交女朋友不談婚論嫁，有點一年被蛇咬， 三年怕草繩了吧！此外在元凱心中有個永遠的痛，他的初戀女朋友是他的大學同學，長得甜美又絕頂聰明，也在華爾街工作，當年公司獎勵她工作辛苦而高效，送她去泰國休假一周，住在高大上臨海的賓館裏，卻不巧遇上泰國史上最大的海嘯，在2004年12月26日不幸葬身於大海，成為八千多個霎那間喪生的冤魂之一，姑娘時年隻有25歲。元凱傷心欲絕，和她的家人一起去泰國處理善後，把她的遺體運回美國，下葬在紐約上州遠離任何水係的山頂上……可能是對完美的初戀女友的朝斯夕斯、念茲在茲之情揮之不去，所以後來的婚姻就不甚美滿，離婚後再邂逅的幾任女友也都無人能超越心中永遠的女神，元凱對再婚也就興味索然了，隻把胡阿姨的念叨催婚都當耳邊風了。
俗話說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胡阿姨家裏看去人旺財旺，但殊不知小兒子元福卻令人頭痛！他從小被父母長兄疼愛保護，長得不如哥哥英俊，智力更是相去甚遠，很奇怪的是他的長相綜合了父母的缺點，五官又酷似他的祖父，矮了哥哥半頭不說，身體也瘦弱，一張扁平的臉上毫無特征，上了中學後，他的學業一直在及格邊緣徘徊，勉強上了一個社區大學，畢業後也不找工作，高興時跟老爸搭下手幹裝修，不爽了就躺平在家上網和睡覺。從小父母就嬌慣偏愛小兒子，偏偏他又不爭氣。父母親多次給他本錢做個小生意，買些股票，但他就有這個敗家的本領，做啥賠啥！幾番波折下來，父母幾乎不想管他了，但幾年前元福又說要搬到加州，搞點華美貿易，還說得頭頭是道，連哥哥元凱都心動了，給了他一百萬啟動資金，胡阿姨倆口子則趕緊給小兒子在洛杉磯買了個房子，讓他半自住半出租，以租養房。一切看來都安排妥當，隻是沒想到元福這塊扶不上牆的爛泥，遠離了父母兄長，自由自在天馬行空，並沒有正經搞什麽中美貿易，也沒有找到項目和渠道，隻是交結一些狐朋狗友，吃喝嫖賭樣樣來，三年不到，把本錢折騰光了，父母還接到討債電話。可憐天下父母心，胡阿姨和老伴隻好來加州給小兒子擺平，一看房子裏垃圾成堆，髒亂不堪，房客抱怨不己，還有幾個不三不四的女人上門討要青春損失費，據說是元福前任女友們。胡阿姨和老公狠狠地怒斥元福一頓，從小沒舍得打，現在更打不得了。倆口子隻有仰天長歎，相對垂淚，按胡阿姨的話講：“阿福這孩子是老天爺派來破我們財的敗家子！” 罵完，還得收拾爛攤子，把元福趕回東部老家，又給他清了各種債務包括風流債，老倆口清掃裝修房子近一個月，低價賣掉了。倆個兒子，從小吃的一家飯，同樣的放牛養大，為什麽差距這麽大？胡阿姨百思不得其解。
不管怎麽說，胡阿姨在理財上是很成功的。她到美國後拚命打工，節儉生活，長年儲蓄，明智投資，步步為營，無師自通，與實現財務自由的步驟無縫銜接。四十年間，從赤貧的階層攀援直上成為千萬富翁，夫妻倆卻還在低調打工和做人，不能不讓人歎為觀止。大兒子更是令人欽羨，雖然沒有受過精英教育，但是有幸入職美國最頂尖財團，在華爾街股市全力拚搏、穩打穩紮，成為精英中的精英，財源滾滾，年輕有為！隻是小兒子目前雖是敗筆，但希望他能收斂改過，體恤父母，至少不再成為全家的累贅和心病！許多富貴之家必出紈袴子弟，又有富不過三代的魔咒，這也是胡阿姨一家要時時警惕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