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今天的話題前，先簡單說說中國收養機構孩子的情況和有關收養的規定。八九十年代這些孤兒主要來自於棄嬰，一部分是因當年一些家庭拋棄的超生女嬰或少數男嬰，還有一部分是被一起的先天有殘疾的嬰兒——不分男女，再有一部分是被丟棄的非婚生嬰兒。收養機構收養了這些孩子，在當時的年代，經濟條件決定，隻能說勉強能讓孩子吃上飯。在收養機構，孩子們沒有健康的童年，這不獨中國，全世界都如此，有家才有幸福的童年。1992年，中國法律允許外國人通過正規手續合法收養中國兒童，同年，中美兩國簽署了收養協議，於是美國開始收養中國兒童的曆史，據美國國務院領事事務局（Bureau of Consular Affairs）統計，本世紀以來被美國家庭領養的中國兒童共有82658人。今年9月5日中國有關方麵證實，8月28日起，除“外國人來華收養三代以內旁係同輩血親的子女和繼子女”外，不再展開任何國際收養工作。這就表明國際收養的大門基本上是關閉了。關上門，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主流的說法都認為不是好事。今天要講的話題，不討論收養關門的對與錯，也不探討美國人收養中國兒童的感人事跡，這些資源互聯網上太多了，光那些取得成就的當年棄兒和收養棄兒的美國名人，都能整理出幾萬字的篇幅。我記得看過一個視頻，裏麵有人大聲質問，“有哪個中國家庭去收養殘障兒童了？沒有，一個都沒有。”這是事實，但是收養殘障兒，真不是有善心就能做到，原因很複雜。中國傳統倫理裏，也有“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思想，但是對沒有血緣關係的人的態度，終究和對待嫡出有很大區別，曆史上，關於撫養或收養他人子女不是沒有先例，但在有限的事例裏，夾雜更多了愛心之外的內容，換句話說，收養的功利性太強。最為人熟知的是《史記·趙世家》趙氏孤兒的虛構故事。春秋時期。晉國趙盾遭權臣屠岸賈設計陷害，全家被滿門抄斬，唯一幸免一個嬰兒，得到趙家門客程嬰和晉國大夫公孫杵保護，程嬰不惜以自己兒子冒充趙氏嬰兒，導致親生兒子被殺。程嬰將趙氏孤兒撫養成人，最終幫助他複仇。這個義士程嬰保護孤兒，體現的是儒家思想中的忠、義、孝等倫理觀念，對孤兒，與其說是收養不如說是保護或效忠。其他如戰國時孟嚐君收門客做義子、東漢馬媛收養侄子等都和趙氏孤兒有大同小異之處，收養人都抱著極強的目的性，而不單純出於愛心，這和今天美國人收養中國人的行為沒有可比性，如果真要從曆史上找出一個可匹配的例子，東漢末年孔融收養戰亂後無家可歸孤兒的事跡，倒是和今天美國人在做的事有些可比性——收養了和自己非親非故的孤兒，隻是為了他們能活下去，沒有功利目的。1992年就開始從事涉外收養領域工作，時任中國社會工作協會兒童救助工作委員會執行主任的張雯曾說：“中外養父母在理念上還是有很大差別的。大部分的中國養父母首先希望養子要謝謝他們，今後可以孝敬他們，這跟傳統的養兒防老的觀念有關。西方養父母更多是把養孩子當作一件幸福的事，孩子是一份禮物，一份祝福。養到18歲之後，孩子就可以獨立了，兩者之間沒有契約式的關係。坦白說，他們做父母比我們要大氣。”張雯認為中國和歐美在對待孩子問題時有認知差別，這有些道理，但是沒有說到問題的本質。歐美國家尤其是美國，在收養問題上，不僅是有愛心這麽簡單，首先從他們的宗教信仰上來看，就和我們的傳統有不同的內容。
克裏斯汀·斯托金與她收養的中國女孩春燕
《聖經》並未提到有現代意義的收養的理念，但經文強調愛、憐憫，對孤兒、寡婦的照顧，而基督教對於收養幼兒的態度和教義，正是源自《聖經》的原則和價值觀，基督教教義傳承了關懷、接納以及對弱勢群體的愛護，並將收養視為其中的一部分。【出二5】“法老的女兒來到河邊洗澡，她的使女們在河邊行走。她看見箱子在蘆荻中，就打發一個婢女拿來。”【出二6】“她打開箱子，看見那孩子。孩子哭了，她就可憐他，說：‘這是希伯來人的一個孩子。’”【出二7】“孩子的姊姊對法老的女兒說：‘我去在希伯來婦人中叫一個奶媽來，為你奶這孩子，可以不可以？’”【出二8】“法老的女兒說：‘可以。’童女就去叫了孩子的母親來。”這是《出埃及記》裏摩西被收養的敘述。法老下令殺害以色列男嬰，剛出生的摩西被他母親擱在籃子裏，放入尼羅河漂流，被法老的女兒發現並收養，成為埃及王室的一員。法老的女兒收養摩西，是偶然行為，純就是善心，摩西成為上帝拯救以色列人的領袖，他的偉大是他進入王室之後的事。
【申命記 10:18】“他為孤兒和寡婦伸冤，又憐愛寄居的，賜給他衣食。”【雅各書 1:27】在神—我們的父麵前，清潔沒有玷汙的虔誠就是看顧在患難中的孤兒寡婦，並且保守自己不沾染世俗。【以賽亞書 1:17】你們要洗濯，自潔，從我眼前除掉你們的惡行。要止住作惡，學習行善，尋求公平，解救受欺壓的，給孤兒申冤，為寡婦辨屈。耶穌教導，家庭關係超越血緣紐帶的連接，同是基督徒都被視為屬於同一信仰家庭。【馬太福音 12:48-50】“他卻回答那人說：‘誰是我的母親？誰是我的弟兄？’就伸手指著門徒說：‘看哪，我的母親，我的弟兄。凡遵行我天父旨意的人，就是我的弟兄姐妹和母親了。’”收養兒童被認為是擴展家庭的愛，家庭除了基於血緣紐帶關係，還基於愛和信仰，收養則將這種無條件的愛實踐在現實中。【加拉太書 3:28】“並不分猶太人、希臘人，自主的、為奴的，或男或女，因為你們在基督耶穌裏都成為一了。”
基督教義強調了對眾生給予同樣尊重和愛，尤其是被社會邊緣化或無助的群體，收養孤兒，無論其種族、背景或出身，都是一種對基督教平等觀念的體現。類似這種關愛孤兒，強調關愛的段落，還散見於《聖經》的其他篇幅裏，這是宗教信徒關心和收養孤兒的信仰來源。歐美人多數人信教，而教堂和教會是歐美人日常生活犯重要組成部分，即便是不到100人的小鎮，也會有教會和教職人員，所以神父或牧師的講道和教導，是深入社會各階層的，那些篤信基督的信男信女自然將收養孩子當成一件虔誠的大事，是在實踐自己的信仰，這不是什麽大驚小怪的事。
格雷厄姆·特魯普一家三口，2008年攝於中國。收養孤兒在信仰上有傳統，再看美國政府是如何保證這種信仰實現的。
跨國收養的國際私法依據：美國是《海牙收養公約》（全稱《保護兒童及跨國跨國收養公約》中國於2000年加入公約。）旨在規範和保障跨國收養程序中的兒童權益，防止跨國收養過程中的剝削和非法行為。該公約於1993年通過，1995年正式生效，目的是保證跨國收養過程中的透明性和保護兒童的最大利益。國內法律審批機構：美國公民及移民服務局（USCIS）進行審批收養申請，確保收養過程符合移民和收養法的要求，成功通過審批後，被收養孩子會自動獲得美國公民身份。收養批準後家庭成員法律關係：根據法律規定，收養的孩子與親生子女在法律上享有同等的權利，包括繼承權、撫養權等。以上是收養合法化的依據，而在社會保障機製上，政府對於收養家庭更是給予了大力支持。最重要的無疑是收養稅收抵免（Adoption Tax Credit）。這是為了鼓勵家庭收養而設立的一種稅收優惠政策，以幫助抵消收養過程中的費用，同時適用於國內和跨國收養。2023年的抵免金額，最高為$15,950美元（抵免金額會根據通貨膨脹情況每年有所調整）。可以抵銷的費用範圍，包括收養時支付的律師費、法院訴訟或上庭費用、收養機構正常收費、與收養相關的差旅費、食宿費等等。這些抵消，不分國內國外收養的孩子，家庭都可以享受；如果收養的是特殊需要（Special Needs）兒童則可能無需產生實際費用就能享受全部的稅收抵免。為什麽美國家庭不在乎身體有殘疾的孩子，看到“特殊需要”的全免政策的規定，你應該明白了吧！這就是收養機製良性循環鼓勵的原因。
美國收養製度下“特殊需要”兒童的病理標準美國政府同時對於申請收養稅收抵免的家庭規定了收入限額，也就是說，超過某個標準將無法享受收養稅收抵免。比如2023年，收入超過263,410美元的家庭將無法享受此稅收抵免，收入介於223,410美元和263,410美元之間的家庭則會受到部分限製。但2023年美國家庭平均收入是107,000美元，中位數才74,580美元，也就是說，美國政府規定的可享受稅費抵免的家庭占多數，這也是這麽多一般家庭大膽收養孩子的家庭財政原因。（而很多高收入的富豪去領養孩子，則純是源於信仰和善的本性，他們同樣值得人們尊重。）不僅如此，收養孩子減免稅不與其他免稅或減稅項目衝突，比如：收養稅收抵免和子女稅收抵免可以同時申請，收養家庭可以為新收養的孩子申請收養稅收抵免的同時為他或她申請子女稅收抵免，此外，在受撫養人護理稅收抵免、標準扣除（Standard Deduction）、健康儲蓄賬戶（HSA）、退休儲蓄減免、學費和費用扣除或終身學習稅收抵免、收入所得稅抵免（EITC）……。這是美國稅法的規定，不展開了。在州這一級，政府還提供額外的財政支持，尤其是對收養特殊需求兒童的家庭又格外支持，比如，某些州提供一次性補助或定期津貼，以幫助收養家庭應對照顧殘疾或有特殊需求的兒童的額外費用。如此看來，在美國，收養子女的行為從理財角度來說，完全不是一個負擔。我們是不是該反思，在中國，撫養親生的孩子尚且沒有稅負上的減免，你想讓他們再去收養和自己沒有親緣關係的孤兒，而且是殘疾兒童，這難道不是笑話？在洛杉磯，華人對墨西哥人頗有微詞的一點，就是他們不停生孩子擠占美國福利，聽到這個，生活在不生的國度，你是不是感覺充滿諷刺？我們讚歎美國人愛心滿滿去領養中國孤兒，不如去認真思考美國人這麽做的深層次原因——信仰基礎和製度激勵機製。信仰是愛的源動力，而製度的激勵機製則是愛能實現的強大保障。最後，以一個段子收尾，是關於為什麽我們停止國際收養的話題，太過犀利，因為我相信看到文章結尾的人不多，才敢放在這裏說。這個段子說我們關上收養的門，是因為被收養的殘疾兒在國外都成奧運冠軍或哈佛學者了，我們這些生活在國內的智力不差、精神正常和肢體完整的人活成這個賊樣，該怎麽麵對自己呢，所以為了不打擊大家的自信心，國家就停止國際收養了，這樣不如你的殘障兒就再也不會彎道超車了.......看完，我哈哈大笑；笑完，一陣神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