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百度-北大教授:作文教育最大的問題是,不打基礎,不說“人話”

(2023-05-07 16:15:57) 下一個

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38075677673056464&wfr=spider&for=pc

 

 

吉報教育

2022-07-12 00:51吉林日報旗下賬號
關注

 

漆永祥,北京大學中文係教授、北京高考評卷語文科目原負責人

 

 

基礎打好了,一切都好了;書讀得多了,鑒別能力自然就出來了。所以我經常講,還是打基礎。字詞句寫好了,作文就能寫好;作文能寫好,書讀多一點,個人的鑒賞能力、思辨能力也都上來了。

 

 

我們希望孩子寫什麽樣的作文?

 

 

我本科在西北師範大學曆史係讀書,本科畢業後就開始參加高考閱卷。那時候在曆史係,參加的是曆史閱卷,後來也參加成人高考、自學考試等卷子的評閱。到了北大以後,我從曆史係轉到中文係。

 

 


北京市語文高考的閱卷在北大。北大中文係是誰管本科生的教學誰來負責高考閱卷,再加上公務員考試、北大自主招生考試等的閱卷工作。我前後幹了三十來年,確實也有一點經驗,還有一些教訓,更多的是有感觸和希望。

 

 


如何使閱卷更公平,賦予的分值更合理更正確,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研究課題。比如現在通行的雙評製度,就是一道題最少要兩個人來評閱。兩個人評閱在多少分值之內算是合理,這個叫做閾值。

 

 


但假如一個給的分特別高,一個又給得相當低,那就超出了這個閾值範圍。所以閱卷員壓力也很大。但即便如此,我們也反複鼓勵閱卷員說,大家要敢打高分,敢打低分,甚至敢打滿分。隻有這樣,才能拉開距離,解決分數趨中的“大肚子”問題,才能讓好作文顯現出來。

 

 


2012年北京高考沒有一篇滿分作文,那年作文題是關於一個叫老計的鐵路巡道工的故事。老計在大山深處他負責的一段鐵路上不斷地巡察,日複一日,天天如此。我們知道火車一般不鳴笛,火車遇到突發事件,或者經過村莊、道口時才鳴笛,但是火車看到老計時給他鳴笛,表示尊敬,他也向火車敬禮。

 

 


材料是一段很煽情的文字,是真人真事。原來想真人真事,考生應該有話說,但孩子們寫得慘不忍看。後來我們就下了決心,那年沒有給一篇作文滿分。不是不想給,是實在找不出一篇作文可以打60分。

 

 


沒有滿分作文,考生、家長、社會、媒體就有意見。我說那好吧,我們就“放下身段”,下到中學去了解情況,看問題到底出在什麽地方。因此,從2012年下半年開始,我下決心到北京的中學去。

 

 


有時候我一個人去,有時候找中學老師,找我們北大的幾個年輕老師一起去。到一個中學,請周邊的教研員、高三語文教師、同學都來,我們麵對老師、麵對學生,大家敞開來談。你來質問我,我來回答你。我們希望孩子寫什麽樣的作文,什麽樣的作文是好作文。

 

 


我現在還在跑招生,也常到全國各地做一些宣傳。其實我的年紀真沒必要這麽幹了,就是想宣傳一些理念,小了說是北大的招生理念,大了說是這個國家培養人才的理念,如何通過一篇作文體現出來。

 

 

我經常跟孩子們說,我們都過了50歲,西北有一句俗話,翻過山坡的驢走下坡路了,這個國家靠我們已經不行了,要靠你們。我說希望在1990年以後出生的孩子,或者2000年以後出生的孩子,就是現在參加高考的孩子,希望你們在作文裏說點人話、說點實話,希望社會上流行的說虛編謊的風氣在你們手裏把它減弱甚至滅掉。

 

 


說虛編謊、虛報浮誇是我們國家悠久而頑劣的傳統文化,既然是傳統,就很難根除,但我希望在現在的這些孩子一代把它給根除掉。那麽,能否首先從寫作文說人話、說實話開始?這是我苦口婆心到處講的主要原因。

 

 


現在中學語文的教與學,最大的問題是忽視基礎。過去高考命題的時候,前頭還有15分的選擇填空,叫做基礎知識考題,現在這個沒有了。並不是完全沒有了,而是散在閱讀與其他題型中,給大家感覺是沒有了,似乎基礎知識不那麽重要了。我們總是老往下遷就,遷就所有的孩子都會答,遷就所有的孩子都能答完,遷就讓人人滿意,結果是人人不滿意。

 

 

語文能力強的孩子,在高考中是吃虧的。因為數學、物理、化學如果考一道競賽味兒的題,就能把考生的能力做出區分,但語文沒有,語文沒有一道題能把學得好和學得不好的孩子區別開來,把讀書多會觀察會思考的孩子區別出來,很難。

 

 


2013年我們設計了兩套調查問卷,一套是針對教師的,一套是針對高中生的,出了100道題,教師、學生各50道,內容包括是否重視閱讀,哪些課文受歡迎、哪些課文不受歡迎,教師如何教、學生如何學,如何看待課外補習以及作文的教與學等。我們發現有15%的孩子,我把他們叫作語文的死忠派。100個孩子裏麵有15個孩子天生喜歡語文,不管老師教得好不好,不管是文科生還是理科生,他就天生喜歡語文。

 

 


我們最對不起的是這批孩子,這幫孩子中學沒有教好,到了大學假如他不在中文係,比如他到英語係,他就靠中學學的這一點語文知識打天下,所以導致目前外文書籍的翻譯水平極低,尤其哲學書。

 

 


我不看翻譯的哲學書,因為外國哲學本來就很難讀,你再看現在人翻譯的東西,更看不懂。最簡單的斷句標點都沒法看,一大段句子就一個標點符號,我們換三四口氣,這個句子還沒讀完,能讓你噎住了。至於準確不準確,另當別論了。

 

 


我們的孩子在寫作當中,不會用詞,不會挑選詞兒。現在好多人唱高調,對考生作文的要求很高,什麽要有思想,要有邏輯,要有創新,等等。這些人壓根兒就沒看過現在考生寫的高考作文,我經常說,能做到文從字順、說起來是人話,把一件事說清楚,就很可以了。

 

 


不必要非拽著講什麽高深的大道理,你說人話,把你看到的故事說得完整一點,把你的話說通,要有一定的連貫性。

 

 

打基礎很重要

 

 

打基礎、打基礎、打基礎,重要的話要說三遍。

 

 


有一次在我的課上,我看到講台上有一張紙條——是一個學生寫的請假條,把我名字都寫錯了,“漆永祥”寫成了“漆文祥”。我說行吧,漆永祥也沒什麽名氣,沒給我改姓,已經很感謝了。

 

 


紙條下麵寫:“我生病了,不能出席今天下午的課。”“出席”兩個字是那麽地紮眼,似乎在擠眉弄眼地嘲笑我。北大的本科生請假條都不會寫,你相信嗎?但這就是我們現在學生的現實。高中一點應用文都不教,又少接觸社會,一點人情世故也不知曉。

 

 


本科生畢業的時候,多數繼續讀研究生深造了,個別學生要找工作,他說漆老師,能不能給我寫封推薦信?我們一般說,你的情況我不是特別清楚,你先寫一個底稿,你有什麽能力專長,你寫個大致,我再給你改。

 

 


很多學生不知道什麽詞形容自己合適,例如有的會說自己“有卓越的科研能力”。我說漆老師都不卓越,你已經卓越了。

 

 


我說是不是這樣形容:本科生有一定的科研能力,碩士生有較好的科研能力,博士生有較高的科研能力,是不是得有點區別?一個本科生,把好詞都用盡了,用人單位會相信麽?

 

 


現在強調語文素養,還強調美學素養,等等,固然是對的,但對基礎知識與能力,重視遠遠不夠。我不會唱高調,隻要到了中學,我就反複強調說要打好基礎。

 

 


我經常舉這樣一個例子:1996年我博士畢業留校任教,北大中文係曾舉行了一次青年教師座談會,請一些老教授來為我們鼓勵打氣,我發言時說,我雖然博士畢業,但要給本科生上課,感覺壓力很大,我覺得我的水平和能力還很差,還在打基礎。當時裘錫圭先生也在場,裘先生接著說:漆永祥說得很對,不要說他,我現在都還在打基礎。裘先生已經是全國古文字學界的權威,還如此說,我還不得老老實實地繼續打基礎麽!

 

 


我也寫過一些小文章,談到現在語文學界有這個派、那個派。有的注重實用,有的注重文采;有人強調工具性,有人強調人文性。

 

 


有人問:漆老師你是什麽派?我說我無派無宗,你一定給我定個什麽派,我是基礎派。打基礎、打基礎、打基礎,重要的話要說三遍。一定要打好字詞句的基礎。現在孩子不背書,一背點書,就說死記硬背,老師也怕。

 

 


我認為除了該背的那些東西,如古詩文,高考、中考要考的東西之外,好的段落你也背,遇到好的詞匯好的詩文名句,最好背下來。我記得當年像碧野的《天山景物記》這樣優美的課文我都能背下來。

 

 


我小學時背毛主席的老三篇《為人民服務》《紀念白求恩》《愚公移山》,我知道司馬遷是從《為人民服務》當中知道的。這些篇目我現在都能背下來,但大學時代就已經不怎麽記東西了。

 

 


在最好的年齡,有最旺盛的記憶力的時候,多記點背點東西,一輩子都受用無窮。最功利地說,你背一點東西,背點詞兒,高考的時候就不至於那麽可憐,寫出來的句子幹枯無味兒。

 

 

整本書閱讀

 

 

我到浙江一所中學做宣傳,一個學生站起來說:“老師,我想法很多,可是我寫不出來。”我說為什麽?他說:“我沒詞兒,我拽不出來詞兒。同樣一句話,人家寫得很好,我寫得就很爛。”

 

 


我說:“你喜歡看什麽書?”

 

 


他說:“我喜歡讀《西遊記》。”

 

 


我說:“《西遊記》好啊,你看三打白骨精那回,白骨精三變,第一次美女,第二次老太太,第三次老爺爺。其中每次妖精出來的時候,都有一段話來形容她的長相打扮。如美女怎麽月貌花容,眉清目秀,齒白唇紅,冰肌藏玉骨,衫領露酥胸;老婆婆如何兩鬢如冰雪,弱體瘦伶仃,顴骨望上翹,嘴唇往下別;老公公長得白發如彭祖,蒼髯賽壽星,耳中鳴玉磬,眼裏幌金星;等等。

 

 


大家想想,如果妖精長得青麵獠牙,指甲都這麽長,吐著舌頭撲過來,八戒的耙子早就打過去了。因為她是美女,所以他不讓打。你再看那座雷音寺,看那道通天河、那座火焰山,都有好詞來形容,你看不看這些?”

 

 


學生回答說:“我不看這個。”

 

 


我說:“你看什麽?”

 

 


他說:“我趕緊翻翻翻,把書翻過去,看妖精被打死了沒有。”

 

 


我說:“我送你五個字:讀書不得法。你平常不記,考試的時候哪裏有詞可用?你記一點比如我剛才說的那些詞,將來寫美女,寫老人,寫山水,寫建築,寫山川,你用不完的詞。”

 

 


其實如果照我的辦法讀一部《西遊記》,你就把所需要的詞匯基本上都解決了。現在北京在提倡“整本書閱讀”,有些不了解中學情況的人就諷刺嘲笑說,書本來就是整本閱讀的,這還用得著提倡麽?多此一舉。

 

 


在前麵提到的調查問卷中,我們有一道題問孩子們,你從高一到高三讀完過幾部長篇小說?一部?三部?五部?五部以上?結果是近一半孩子沒有讀完過一部長篇小說,這還是北京的孩子,我們去的還是北京中上水平的學校。

 

 


各位想想,一個孩子在高中三年中沒有讀完過一部長篇小說,他怎麽能寫好作文?難道還不應該提倡整本書閱讀嗎?現在的問題是,孩子的時間被各種功課與活動,切割得七零八落,根本就沒有閱讀的時間。

 

 


還有一個特別奇怪的情況,經常有家長說:“我孩子沒有時間看書,看書耽誤時間,耽誤刷題。”也就是說寧肯一遍遍地刷題,也不願讓孩子讀書。可是,你沒有一定的閱讀量,怎麽寫作文?

 

 


現在中學老師講巴金、老舍、沈從文、茅盾,四個作家各講一篇,老師就講這四個人的寫作特點與語言風格等。無論你怎麽講,老師都累得不行,學生照樣不懂。我說如果把這四位作家的作品一人看完一部,你不用講,孩子就清清楚楚。隻講幾個片段,讓孩子要明白每個作家的語言風格等,誰也做不到啊。

 

 


《紅樓夢》怎麽讀?現在出了不少指導閱讀的書,但似乎都沒能切實解決問題。老師也不知道該怎麽教。比如我說,問你一個很簡單的問題:林黛玉進賈府,賈母問她讀了什麽書,她說讀了點四書五經。賈寶玉也問,妹妹讀什麽書?她說我胡亂讀來著。王熙鳳進來,一陣寒暄,說了一大堆,讀了什麽書、吃的什麽藥……黛玉沒有回答。

 

 


為什麽會有這些不同?為什麽林黛玉對老太太和賈寶玉說的是兩種話?哪個是真的?為什麽王熙鳳問的話她沒有回答?如果反過來說——老太太問她讀的是什麽書,她說我胡亂讀來著;寶玉問你讀了什麽書,說我讀了點四書五經——會起到什麽樣的效果?

 

 


這麽一說,他馬上明白了:哦,不能反過來說,那樣賈母和寶玉都會討厭她的。所以我們說曹雪芹真是偉大,描寫這樣的情境,細致入微,寫盡了人情世故,古人評價他“曲盡人情”,那真是說到點子上了。

 

 


前麵說了,現在我們需要給中學生打下堅實的字詞句的基礎,一切都從這裏開始。比如現在我們考試考一個反義詞,孩子很清楚。同義詞、近義詞的辨析,他們毫無能力。書麵語言、書信語和口語,更是區別不了。

 

 


如問一個小朋友:小朋友你多大了?問老大爺也這樣:老大爺你多大了?他不知道這個語氣的變化,更不知道應該換個詞來問老人,比如“老大爺您高壽”,因為他沒學過也沒用過這些禮貌用語。所以,字詞句的基礎孩子沒有,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現在提倡整本書閱讀,目的是為了形成讀書的氣氛,到了那時自然不用提倡,孩子們也會大量地讀書,這個問題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說人話、說實話、說真話

 

 

現在作文是問題最多的。所以我到處講:要說人話、說實話、說真話。現在有的中學甚至明確給孩子們講,不能寫自己,所以每個孩子寫的都是遙遠的唐代的故事,跟自己沒關係。

 

 


高考作文中常見的有“四大金剛”、“四大護法”,從初一寫到高三就這四個人:莎士比亞、王昭君、拿破侖、孫中山,古今中外四個人,寫議論文也是,寫記敘文也是,無論寫什麽他用的例子都是這四個人。動不動王昭君就出塞了,孫中山就去革命了,就這幾個人。

 

 


北京的孩子更牛,作文裏常見的是捉蛐蛐、捉蟈蟈,從初一到高三捉了六年的蟈蟈。寫議論文,我從捉蟈蟈捉出了道理;寫記敘文,我從捉蟈蟈捉到了快樂。你把他初三寫的作文和高三寫的作文拿出來一看,沒有太大的區別,句子沒有加長,詞匯沒有豐富。現在孩子的寫作套路僵化到什麽程度?你要是參加高考語文的作文部分閱卷,就明白我所言不虛了。

 

 


北京這些年還好點。我們在中學反複提倡,讓孩子們大膽地寫自己。從2015年開始,北京高考把作文拆成一大一小,大作文也是兩個題目任選其一,一個記敘文,一個議論文。

 

 


現在孩子不敢寫記敘文,他們認為這個題目隻能寫議論文。我說所有題目都可以寫記敘文,也可以寫議論文,但多數孩子不敢寫,一到高三就全寫議論文,所以我稱之為“一花獨放,百花齊萎”。

 

 


關於微寫作,第一年考下來我寫了篇文章,我說微寫作讓我們看到了久違了的渺茫的希望,寫得很好。當年出了三個題,三選一:一個是給你的師弟師妹談談你語文學習的體會。一個是說現在每年高考家長都送考,開著車送到中學門口,結果堵車了,你認為家長應不應該到學校送考?作一個評論。

 

 


這個是議論的,前麵是記敘的。還有一個是抒情的:寫一段話紀念自己的18歲。結果寫下來,我發現有的孩子寫得特別棒。我們在試評時,發現一個孩子寫了一首小詩——《奠十八歲》。他說:

 

 

“十八歲是一場苦難/太多的歡笑/伴著淚水漣漣

 

 

十八歲是一次災難/靈感迫切地迸發/卻炸得我軀體皮開肉綻

 

 

我小心地將你度完/從此你我都平安/猶如葬花

 

 

將你掩埋/千萬別再來找我”

 

 

我們就這篇微寫作展開討論,最後決定給他打滿分。因為他說的是真實的心境,也許這孩子失戀了,也許家裏老人過世了。我們認為,“紀念自己的18歲”並非就應該個個青春亮麗,人人幸福快樂,當一個18歲的孩子遇到重大打擊,或者正在煎熬中耐受著18歲的時光,那他為什麽不能表達自己對18歲所曆之事的憎惡或不滿呢?

 

 


我們天天提倡要孩子們說真話,考生終於說了真話,我們怎麽能否定孩子的勇氣與誠實呢?他有這麽一種心情,他發泄出來了,寫出來自己當時情境下的當下感觸,這和我們提倡的寫自己、寫生活,說實話、說人話的理念是相符的,這樣的孩子將來走向社會,就會踏踏實實工作,一心一意做事,就會成為國家有用的人才。

 

 


還有一個孩子,他寫語文體會的學習,寫得跟唱歌一樣。他說:

 

 

“語文就像是一首歌,語文就像是一首詩,是一股從山間流出的淙淙清泉,它滋潤著我們的心田,給我們以快樂與愉悅。語文伴隨著我長大,是我生活中的好朋友,我歡樂時它和我分享,我失意時它給我勇氣。我喜歡語文,它充實了我的學習,裝點了我的生活,給了我無限的期望,我會永遠熱愛語文。”

 

 

這也是一篇引起廣泛爭議的微寫作,因為文句優美,如行雲流水,而且該考生又寫一筆秀美的書法,獲得了不少閱卷老師的青睞,同意給高分甚至有主張給滿分者不在少數。

 

 


但我們認為這篇小文最大的硬傷是文不對題,沒有回答“學習語文的體會”,所有句子都“似曾相識”,作者隻是一味地無心無肺地如黃鸝婉轉,雖悅耳動聽,卻不知所雲。

 

 


換個說法,如果把此文中的“語文”換成“音樂”、“數學”、“物理”與“化學”,然後誦讀,竟然也文從字順,可吟可歌。因此,這是一篇華而不實、大而無當、文不切題的“頌歌”,隻能給它3分!

 

 


因此,重字詞,打基礎,說實話,寫自己,寫生活,杜絕虛假,減少套作,應該是中學永遠都緊抓不放的根本。

 

 

讓孩子放開寫

 

 

我剛才說的北京這個微寫作為什麽突然一下寫好了?

 

 


後來我們就分析。我說現在中學生有兩個拐杖:一個是老師這兒一個拐杖撐著,一個是父母這裏的拐杖。兩個拐杖架在孩子胳肢窩下,孩子是腳離地在空中被架著走的,他不沾地,撐著走。我說你們把他放下。老師和家長會說,“放下就倒了”。

 

 


我們再說你放下,還是“放下就倒了”。實際上你放下,放下他就自己會走了。這個微寫作就是孩子放開了,不就10分嘛。他豁出來寫,豁出來寫什麽都不顧,反而寫得很好。沒有拐杖撐著,他反而不怕了,不擔心了,沒有壓力了。

 

 


有的孩子寫語文學習的體會,編的三字經特別棒,他是這樣寫的——

 

 

“三字經,師兄傳。話不多,要記住。學語文,重基礎。抓字詞,是關鍵。明字形,析意思。字與字,拚成詞。詞和詞,造成句。話說明,靠句子。文顯明,靠內容。多讀書,多看報。莫封閉,莫冷默(寞)。聞大事,看新聞。品社會,感人生。學語文,還需記。繼傳桶(統),呈未來。會對聯,賞古詩。懂實詞,知虛詞。語文簡,多生活。從生活,學語文。”

 

 

這篇微寫作獲得了閱卷老師的廣泛讚譽,考生用“三字經”談自己學習語文的體驗,由淺入深,層層推進,全麵周到,不說大話,簡明易懂,朗朗上口,雖然有兩個錯別字,但閱卷老師一致認為應是滿10分的作文。當然,這並不是說我們鼓勵或放縱考生寫錯別字,該考生將兩個常見常用字寫錯,是非常不應該的。

 

 


還有寫紀念自己的18歲,有個孩子就寫:

 

 

“我走在放學回家的路上,望著對街的商鋪,張大爺的兩條狗已經老得不成樣子;洗衣店老板的姑娘上初中了,長得沒小時候好看;湘菜館來來回回開張關張好幾次;畫材店的老板娘生孩子了。仔細想想,時間過去好幾年了,我也十八歲了,在感歎身邊事物不斷變化的同時,我也對未來充滿希望,希望我的十八歲像早晨的陽光一樣明媚燦爛。”

 

 

這篇小作品在試評中也引起了爭議,有閱卷員認為寫得不好,不知道考生在說些什麽,都與他本人的18歲毫無關聯。但我們認為作者寥寥幾筆,幾個平平常常的看點,幾件不經意的小事,幾個類似蒙太奇的鏡頭,就將自己的18歲折射出來,從容和緩,辣手老道,歲月無痕,青春易逝。假以時日,再經錘煉,該考生必是講故事的寫作高手。這樣的作品,正是我們久尋不見的滿分作文。

 

 

現在動不動就講語文素養,語文素養是什麽東西?

 

 


《漢書·李尋傳》說“馬不伏櫪,不可以趨道;士不素養,不可以重國”。馬不在晚上給槽上添夜草讓它吃飽,白天就不可能馱著東西走很快很遠的路;國家不在平常就重視培養人才,這個國家就發展不起來。

 

 


素養,就是日積月累的修養,是最根本最平常但也最靠譜最見功力的基本能力與習慣。所以語文難就難在它不是一天兩天能夠養成的東西,得有一段時間的培植。

 

 


現在講什麽語文的建構和運用,思維的發展提升,審美的鑒賞和創造,文化的理解和傳承,這些講得都很對,但相對都很虛,沒地方去抓。我覺得就是從最簡單的字詞句入手。

 

 


我在中學反複講,老師一定要堅持叫學生背,多背點。同義詞、近義詞多複習一點。從寫短句,寫段開始,慢慢再湊成篇。寫貼近的生活,寫他自己,這樣慢慢慢慢練,慢慢培養孩子的興趣和寫作熱情。這不是急能解決的問題。

 

 


基礎打好了,一切都好了;書讀得多了,鑒別能力自然就出來了。所以我經常講,還是打基礎。字詞句寫好了,作文就能寫好;作文能寫好,書讀多一點,個人的鑒賞能力、思辨能力也都上來了。

 

 


現在講批判性思維,不就是發現問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的能力嗎?我也講,寫作也是一個發現問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的能力。還能是什麽呢?炫技拽詞是寫不好作文的。

 

 

原文首發於2021年3月3日,原標題為《重視基礎與說點人話 | 我對高中語文教學與作文寫作的一點看法》。

 

 

人民文學出版社 | 來源

 

舉報/反饋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