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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情再現人性的弱點——重讀《皇帝的新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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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的語文 語文深深淺淺之間 2019-06-28 01:21

重讀《皇帝的新裝》,不禁想到,在這個故事中,安徒生究竟想要告訴我們什麽?我們所熟悉的《皇帝的新裝》是否就是安徒生的《皇帝的新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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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很難忘記那個“一點也不關心他的軍隊,非常喜歡穿好看的新衣服”的“皇帝”,他是封建統治階級的代表。這篇童話就是要“通過一個昏庸無能而又窮奢極欲的皇帝受騙上當的故事,揭露和諷刺皇帝與大臣們的虛偽、愚蠢和自欺欺人的醜行”(人教版教參、蘇教版教參、北師大版教參)。對此,這麽多年,我們好像深信不疑。

那麽,作品真的是“以皇帝這個典型形象辛辣地諷刺了封建統治者的醜惡本質”嗎?帶著這個問題,筆者反複再讀這篇文章,深深感受到了經典作品常讀常新的無窮魅力。

先看看這位皇帝。他不惜花掉所有的錢,不關心軍隊,不喜歡看戲,不喜歡乘著馬車遊公園,每一天每一點鍾都要換一套衣服。除了新裝,皇帝別無他愛。所以當他得知兩個“騙子”能織出不僅“色彩圖案分外美觀”,還能試出“不稱職的或者愚蠢得不可救藥的人”的衣服時,他立即決定聘請“騙子”為自己做衣服。他是多麽期望早點穿上這樣的這衣服,一方麵滿足自己的愛好,更重要的是他要用這種布料來代替自己對周圍人稱職與否、聰明與否進行判斷,這會更有利於維護皇權的威嚴、自身的統治。 哪怕最後百姓喊出“他實在是沒有穿什麽衣服呀!”之時,他寧可否定事實,也不能否定自我。

再看兩位“誠實的老大臣”。他們也以不誠實的方式確認了布料的特性,並以此向外界宣布了他們的聰明與稱職。無形之中,他們一起佐證了那個實際尚待檢驗的“試金石”的真實。

最後,當皇帝的“新裝”暴露在百姓而前時,百姓對“新裝”的讚美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事。他們集體喊出:“乖乖!皇上的新裝真是漂亮!……”時,孩子說出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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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就是如此。從表麵來看,《皇帝的新裝》不過是一個滑稽而荒誕的童話故事。這個故事在現實生活中並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在這一場滑稽的鬧劇中,一個一眼就可以看穿的騙局,竟然暢行無阻。作者趣味盎然地講述著“上自皇帝下自百姓,幾乎人人都違心地說假話,都是騙子成功的有力幫凶”的故事,百姓和皇帝、大臣沒有什麽區別。作者好像無意在這裏漫話“高貴者最愚蠢,低賤者最聰明”,似乎所有出場的成年人都一樣愚蠢,或者一樣“聰明”。筆者在想安徒生的“階級立場”在哪裏?他從哪個角度審視這群人和這件事?

難道真的就是想“通過一個昏庸無能而又窮奢極欲的皇帝受騙上當的故事,揭露和諷刺皇帝和大臣們的虛偽、愚蠢和自欺欺人的醜行”?

文學作品的內涵是豐富的,是多元的。這就允許多元解讀的存在與發生。但文學終究是人生的藝術,它擁抱的是人生,它的意蘊隻能是人生的意蘊。所以,從“人性”的角度來觀照《皇帝的新裝》,或許在放聲嘲笑之後、無情揭露之餘,會有新的感悟、新的發現。

我們不妨換一種思路想一下:皇帝,大臣真得就應該是我們無情嘲諷與披露的對象?若是,我們的依據是什麽?評判的標準是什麽?我們是不是習慣了以“居高臨下“的姿態,對別人進行好人、壞人的評判?從道德上我們總是高估自己,仿佛具有天然的優越感;認為皇帝和大臣們的過失難以饒恕,必痛加鞭撻而後快。我們習慣地、駕輕就熟地拿著道德的標尺,站在階級對立的立場,以急躁輕率的態度來評判藝術,“把自己有著明顯局限性的社會意圖強加給藝術,致使藝術作品常常在意蘊上超重、板結,既不能與形式取得協調,又無法使自己取得審美效能”(餘秋雨:《藝術創造工程》,上海文藝出版社1987年版,第51頁)。

我們知道,文本解讀首要任務要關注作者,解讀作者的心靈密碼,不然會越走越遠。安徒生是一個具有宗教信仰的藝術家,他的“罪”與“罰”的意識來自信仰,來自靈魂深處。與我們習慣於隻對他人“無情批判”和“辛辣嘲諷”不同,他對人性的審判、懺悔、救贖與寬恕,來自深刻的、時時的自省。他的視野與懷抱超越了其“階級的局限”,他關懷的是包括你、我、他在內的“所有人”。這與我們習慣將自己割裂出來,居高臨下絕對是兩碼事。這裏有一種大愛,有一種感恩,我以為這是安徒生的信仰。

故事中有奢侈而昏庸的皇帝,虛偽而愚蠢的大臣,巧舌如簧的騙子和人雲亦雲的看客。對於他們的諸種表演,作者有濃墨重彩、繪聲繪色的描述,卻不見聲嘶力竭、痛心疾首的詛咒;他的諷刺,並不是揭露性、批判性、帶有明顯痛感的諷刺,而是詼諧、幽默意義上輕鬆的諷刺。他嘲笑皇帝的愚蠢、大臣的諂媚、看客的人雲亦雲,但是,這種嘲笑不含敵意和輕蔑,卻飽含善意和溫情。對於所有出場的人和發生的事,他似乎是在欣賞,而不是在憤恨。其中的壞人、小人,甚至包括騙子,自始至終,誰也不曾受到任何懲罰。其諷刺意味幽默卻並不辛辣,富有溫情而絕非“無情”,更也找不到充滿道德優越感的訓誡。《皇帝的新裝》表達了對於“成年人的印象”,是對“虛榮”背後的“自我深度的迷失”這一人類固有和共有的人性弱點的再現,是安徒生為我們提供的一麵生活的鏡子。

值得注意的是,安徒生《童話集》前言的標題是“致成年讀者”。安徒生以此表明他創作童話是為了使成年人受到教益,而非僅僅哄哄孩童。這一創作理念本身就包含著對習俗與成見的違抗,也是他始終不渝的創作追求。 187542日,安徒生接到為他建造紀念雕像的設計草圖:他坐著講童話,周圍簇擁著一大群孩子。對這樣的構思,安徒生斷然予以否定,他說:“我的童話與其說是為孩了們寫的,不如說是為成年人寫的!”童話創作的重心,是要針對成年人的種種惡習、種種弱點並且為他們豎一麵照照白己的鏡子。在這一點上,《皇帝的新裝》以其卓越的藝術洞察力和感染力實現了作者的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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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然,這樣的人性弱點具有普遍性,超越地位,超越階級。安徒生真是深諳人性的弱點,他讓皇帝、大臣、百姓共同促成這個騙局的安全著陸。他“以戲劇性的輕鬆活潑,以對話體的形式,說出一個愛慕虛榮的故事。”並不是單純在於“諷刺了封建統治者的醜惡本質”。而是在坦陳人性的弱點,溫情地給成年人上了一課。他在文章的最後安排這一簡單的騙局被孩子一語中的地戳穿,讓我們鮮活地看到“成人世界”和“兒童世界”的反差,讓“假”和“真”錯位,人性的醜陋和美好的對比。孩子們在成長的過程中,天然的真純在世俗中會逐漸被侵蝕,作者以“童話”的形式揭露人性之弱,作者大概有對孩子保持美好人性的一份期望吧。當然,這份美好和純真更需要我們成人和孩子一起去保持、去嗬護!

彼時的生活鏡像亦是現實生活的影子。從終極意義上來看,作為成年人的我們,為取悅生活,為滿足自己的欲望,我們很難像孩子那樣喊出一句“他什麽也沒穿”,很有可能會玩弄各種把戲,因而或愚蠢或巧妙地犯下各種錯誤。這是人性使然,是生而為人的無奈,正如在太陽底下,不論你站多高,也不論你跑多快,卻永遠擺脫不掉你腳下的陰影。

所以,讀《皇帝的新裝》,也就是在讀我們自己的人性,難怪讀它時覺得又遠又近,又真又假,原來在每個成年人的深層心理結構中,木來就隱潛著皇帝、大臣、騙子、看客的精神質素。雖然我們堅信自己是誠實的人,但當我們知道那件衣服的奇異作用——“是不稱職的人或者愚蠢的人,都看不見這件衣服”,即使麵對空空如也的織機,我們大多會像那可憐的皇帝和大臣一樣,首先想到的是“我決不能讓別人知道這件事,我決不能讓人知道我看不見布料”。他們所想的,也正是我們所想的;他們所說的,也正是我們要說的;他們所做的,也正是我們要做的。彼時彼地的他們和此時此地的我們是那樣的投緣默契,不謀而合。

這個時候,再看他們的“醜惡行徑”,我們還能笑得出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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