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明月

窗外初冬的淒雨淅淅瀝瀝，
落葉點綴著灰蒙蒙的草地。
我們守護著你我們的明月，
此刻你命懸一線危在旦夕。
我們輕輕地撫摸著安慰你，
細聲呼喚伴隨悲傷的抽泣。
你睜大一雙淚眼望著我們，
試圖將你最後的心聲傳遞，
似乎是在向我們求救告急，
又好像說不願與我們分離，
那麽可憐無助讓我們心碎。
你張著嘴艱難地不停吸氣，
撐起消瘦的身軀勉強站起，
搖晃地走幾步又跌倒在地。

你頑強地用盡最後的氣力，
步履蹣跚走到你選的死地。
將你抱到別處讓你更舒適，
可是你執意又回到了那裏。
你漸行漸遠已是彌留之際，
最後在痛苦中停止了呼吸。
你還張著嘴叫人心痛至極，
你還睜著眼令人心碎酸涕，
那凝固的空氣使我們窒息，
那淒涼的肅寂讓我們壓抑。
麵對撕心裂肺的死別生離，
麵對不可逆轉的既成慘劇，
我們斷難接受怨天而尤醫，
我們默默地垂淚傷心不已。

你依戀地看我們而不瞑目，
我們悲不能自拔追悔莫及。
我們欲穿越這生死的絕壁，
到那邊去求死神改變主意，
告訴它這邊剛發生的事實。
片刻之前你還抬起頭尋視，
還要走到自己選定的位置。
在醫生行將為你穿刺之際，
你還是那麽坦然等閑視之。
就在今天我們向醫院疾駛，
你還奮力地跳出你的行邸，
威嚴地坐上副駕駛的座椅，
向著窗外張望這凡塵俗世。
就在今早要帶你出門之時，
你還掙紮著不願意去就醫。

今晨你還像昨天一樣安逸，
靜靜地趴在那個角落歇息。
昨夜裏盡管你的身體不適，
還是享用了你喜歡的美食。
就在幾天前你還與我博弈，
在我手背上刻下你的印記，
那兒至今仍然是殷紅依稀。
就在半年一年五年十年前，
有無限的愜意溫馨的回憶。
這轉瞬間成為過去的一切，
我們都在心耿耿在目曆曆。
死神啊你的心腸還是鐵石？
還不肯把我們的明月放棄？

我們恨自己欲回天而無力；
我們恨自己不能挽留住你。
我們怨天不讓你與我共生；
我們怨地不讓你與我共死；
我們尤人治病不成反催命；
我們恨神不答應倒轉時移。
我們叫天不應叫地也不理，
明月啊難道是你一心向西？
也許你聽到了天使的呼喚，
去陪伴派你來人間的上帝；
也許你抱怨沒有絕對自由，
深夜不能外出玩貓鼠遊戲；
也許你的宿命上天已注定，
你的抗爭擰不過神的旨意。

窗外的天還是那麽的昏暗，
窗外的雨還是那麽的淒迷，
窗外的落葉片片滿地皆是，
窗外的草地在風雨中顫栗。
這是你萬劫而不複的一天，
是我們心碎且悲涼的一日。
我們知道這天終將會來襲，
卻情願想象那是遙不可期。
我們幻想過去的生命之極，
寧願信你創造長生的神奇，
也不願相信那些數學統計。
但這一天竟驟然無情而至，
如迅雷霹靂我們措手不及，
唯心碎腸斷淚流千行不止。

我們流著眼淚清洗你潔淨的身體，
這一次你特別聽話不再掙紮躲避。
我們嗚咽著用暖風吹幹你的毛發，
你不再害怕那機器聲響吱吱習習。
我們含淚梳理著你那漂亮的長毛，
你情願讓我們刮你那細嫩的肚皮。
我們把你放進你不太喜歡的小窩，
你乖乖地趴下沒有一絲一毫異議。
你睡得那麽深沉靜靜地一動不動，
可是你仍然在看著我們雙眼未閉。

你眼裏散射著對我們深情的眷戀，
我們破碎的心刻著你一生的足跡，
它們在破碎的心上卻是完好全齊，
從生命開始到終結都是那麽清晰。
而在那一瞬間就是你刻印的終極，
從此我們破碎的心永遠血流不止，
從此我們家不再像過去完整無缺，
你的離去將改變我們餘生的軌跡。

我們小心翼翼地捧著你的小窩，
放進了一間你十分熟悉的臥室，
還有你喜歡的生活用品和玩具，
含淚看你最後一眼我們的天使。
後院那株常青樹與草坪的間隙。
是我為你精心挑選的棲身墓地。
這棵樹與你同齡你們相知相識，
你曾在那裏與鬆鼠玩耍和尋覓。

在那烏雲密布風雨零星的清晨，
我們為你備好墓穴和青磚方石，
將你放好再回添剛挖出的新土，
淚水和雨水混合著將新土浸濕。
我們為你訂製了花崗岩的墓碑，
你在上麵向著未知的遠方凝視，
刻上你的名字我們摯愛的明月，
你將永遠活在我們破碎的心底。
你安心地睡吧不會有人去打擾，
從此後我們陰陽兩隔今生無期。

心裏空空落落家裏冷冷清清，
神誌朦朦朧朧神態呆呆癡癡，
含淚閃閃爍爍流淚斷斷續續，
時而影影綽綽時而切切實實。
十三年六個月的快樂與安慰，
隨著你的遠離漸漸東流遠逝，
留下的是無盡的悲傷和追思。
目睹你的東西你留下的遺跡，
而卻看不到你那可愛的身影，
我們悲從心生頓時涕淚交集。
時而好像聽到什麽地方聲響，
又是明月你在哪兒玩耍嬉戲？
叫一聲明月卻沒有你的回答，
霎時間猛醒鼻酸淚湧又悲啼。
恍惚感覺到什麽在我們身旁，
可是你又要來我們這裏偎依？
回身低頭卻看不見你的蹤跡，
不禁又是兩行熱淚奪眶而溢。

那天你艱難的一舉一動一聲，
我們不能釋懷而又不堪回憶。
恨不能擋住時間的無情奔馳，
將你攔截在起死回生的境地。
我們幻覺幻聽幻想還有幻視，
似乎你還活躍在我們的居室。
凝視著每一個你喜歡的故址，
想象著你在那兒的萬方姿儀。
我們失落地徘徊與四處尋覓，
沒有沒有還是哪兒都沒有你，
我們家的明月啊你在哪兒裏？
你走了你穿過黑暗走進晨曦，
在天使們的帶領下升入天堂，
在那裏你的生命將永恒不息。

不論天堂離這多麽遙遠，
我們將淚珠串連成天梯，
將思念和追憶築成天路。
我們攀登上晶瑩的天梯，
我們踏上彩雲般的天路，
去那光芒萬丈的天堂裏，
接我們憐愛的明月回家。
請上帝將你再借我一次，
我們保證將像上回一樣，
千般的寵愛萬般的憐惜。

待到天梯連成天路築就，
天梯不能承受我的身體，
天路不容我們凡人涉曆，
天使不給我們引路啟迪。
明月你暫且在那裏等待，
我們將在天堂後會有期，
就像你一樣穿過那黑暗，
沿著天梯順著天路飄逸，
在天使的引導下找到你。
我們在天堂歡聚在一起，
那時破碎的心將會痊愈，
我們還是一家永不分離。

寫於2014年11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