湊合

湊合

小時候家裏窮，個子也一樣長，過個暑假褲子就吊到小腿肚了，給姆媽說，她不耐煩地回一句，湊合著穿吧。頭發長了，都像個小姑娘家了，阿爸拿起剪刀，哢嚓嚓幾下，好看是不怎麽好看，先湊合著吧。上學了，姆媽騰出裝著土豆的袋子交給他，就先用這個裝書本吧，孩子家家，不用講究，湊合著就行。

窮人家的娃，湊合著也漸漸長大了。更知道生活的不易，為了不重複父輩的艱辛，通常會比常人更努力，順理成章上了大學，也和別人一樣畢業了。

工作了，一日三餐得自己做，一個人講究啥，吃什麽不是吃，湊合著對付不餓就好了。餐桌？省了。就一個人，不值當地買，書桌當餐桌，用完擦擦就完了。鍋碗瓢盆，占地不少，洗涮還耽誤功夫。一個小鍋，煮點東西，一雙筷子，直接開吃，碗都不需要。一簞食一瓢飲，簡單生活，省時省力。

別人都有女朋友了，他也想有，剛好有個姑娘，看他簡單樸素，對他挺好。姑娘模樣一般，湊合著也能看下眼。找誰不是找，和誰過估計也大差不差。婚禮？那些繁文縟節不是窮講究嗎？勞神費力，圖個啥？有道有情飲水飽，姑娘居然不嫌棄，他心下歡喜，自然懶得張羅。

忽忽然出了國，異國他鄉寒窗苦讀。小夫妻天各一方，就暑假寒假見見。新婚燕爾，妻提議買個雙人床。思來想去，花錢，還得搬，費錢費力，兩個單人床湊合一下吧，畢業再說。工作了，錢不差了，想到房子還是租的，家具就先莫添置了，等買了新房再說吧。買房子了，錢全花光了，家具且再等等。賬戶裏數字慢慢大起來了，然而又有娃了，家具更不能買了，他說會給娃弄髒弄亂弄壞，且再等等。轉眼娃會走路了，會說話了，上學了，畢業了，離家了，空巢了，妻說現在該添置點家具吧，他說就咱倆老胳膊老腿的了，算算也就十年二十年好活了，就這麽湊合著用吧。

沒想到，妻忽忽然就倒下了，臨走時看了他一眼，我走了，你別再湊合了，再找個人，好好過幾天不湊合的日子吧。

看看家具，還是讀書時教會送的，路邊揀的，鄰居搬家淘來的N手的舊床舊桌椅，就這麽地陪她過了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