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玉萍

基督徒作家,作品受瘂弦等前輩首肯,著有《突圍》《病毒羔羊》《盛世雲》《薪火集》。
正文

病毒羔羊第五章—— 上學了

(2023-06-05 10:02:56) 下一個

接上期

九月一日清晨,外公把一個小紅書包和一個稍大的綠書包套在小蕾身上,反複叮嚀著:“裝紅寶書的小書包要從右肩斜掛到左麵;綠色大書包要從左肩斜掛到右麵,記不記得清?寫字的是右手,記牢了,不能掛反的。毛主席的紅寶書,一定要放在左麵,放錯了會受批評的。”

小蕾不住點頭,其實,她一點記不住,早被外公一連串的左左右右弄暈了。

“記住就好。走,我帶你上學校。”

大街上都是學生,他們打扮一律:一紅一綠兩根帶子在胸前背後挎出個大叉,有的還會在腰間加一條軍皮帶,看上去真像公廁門外的“女”字倒寫了。女同學還好;男同學就怪了,明明是男的,前前後後都寫著女字,誰也不知道,難看死了。

走進校門穿過操場,來到一個教室門口,小蕾被外公牽著手走過人叢,指著課室門楣上的一個紅牌子說:“這四個字叫一連一排,記牢了,以後就進這個課室。你現在自己進去,隨便找個位置坐好別動,聽老師的話就是了。”

小蕾走進課室,在一個靠窗的位置坐好,回頭看見外公朝她揮揮手,嘴巴不知說了幾句什麼就走了。

課室裡,小朋友都很安靜地坐著,有幾個大人一直站在自己的小孩旁邊不停地說話。小蕾轉頭四下張望,課室一前一後有兩個門口,兩排大玻璃窗,房頂垂下兩根電線吊著電燈泡;正麵一塊大黑板,黑板上方“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標語分成兩邊,把毛主席畫像夾在中間。那毛主席畫像和被自己撕爛的那張一模一樣。儘管畫像離她很遠,課室裡還有好多人,小蕾還是不敢看,她把視線移到門外。操場上吵吵嚷嚷,許多哥哥、姐姐都搬著凳子,在操場上排隊坐下。

一陣鈴聲響過後,學校慢慢安靜下來。一位阿姨走進課室,把手上的東西放在講臺,回身在黑板上寫了個“王”字,然後說:“同學們:你們好!我姓王,這就是王字。以後,大家叫我王老師就好了。今天,是你們,做小學生的第一天。外麵的同學,正準備開學典禮。你們是新生,這一回就留在教室裡,下次開全校大會,我們也會要像,外麵的大哥哥,姐姐一樣,搬凳子坐到操場去。希望從今天開始,你們,都牢記毛主席的教導: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小蕾看著王老師,那動作和說話都很慢,溫柔的樣子很像媽媽那樣,她的年齡和媽媽差不多,頭髮和媽媽的一般長短,眼睛有點像,鼻子也有點像。她越看越覺得王老師像媽媽,隻有一點不同,她比媽媽瘦多了;說話倒像爺爺,有點接不上氣。

課室外麵的廣播喇叭響了起來,全體起立,高呼口號。喇叭的聲音很響但不大清楚,好在口號都聽慣、聽熟,知道喊些什麼。所有人一起喊,課室的牆壁被震得嗡嗡作響。之後全部人安靜,聽一個男人講話。他先講了一通和市廣播站一樣的話後,一字一句有力地說:“同學們:你們多麼幸運、多麼幸福。我們這所學校,是市裡最新、最好、最大的學校,紅磚黑瓦,明亮寬敞。同學們啊!你們都要牢牢記住,今天的幸福生活,全靠有毛主席共產黨,牢牢記住!這是毛主席共產黨的恩情,我們,要永遠牢記毛主席的教導,永遠緊跟共產黨,學好本領,時刻準備,為保護毛主席和黨中央而戰鬪……”

講話的人越說越有勁,可王老師卻越來越沒勁:斜靠椅背,頭歪到一邊,眼睛半瞇,眉頭緊皺,一副難受的模樣兒。開學典禮後,王老師給大家發新書,小蕾拿起語文書一頁一頁地翻看,旁邊有個女同學故意把書翻得嘩嘩響,同時讀著:“第一課,毛主席萬歲!第二課,中國共產黨萬歲!”小蕾斜了她眼:“哼,就你會嗎?這些字,我老早就會!”

“咚咚咚”,一個大姐姐從門外進來,直衝上講臺,她走路帶起的風,幾乎颳倒王老師。她說了聲“王老師,我來自我介紹”就抓起粉筆,在黑板上飛快的寫了個“許”字。小蕾趕緊斜了一眼剛才讀書的女同學,看她張大嘴巴沒讀出來,就撇撇嘴:“哼,不會了吧!這是‘許’字。”

“同學們:我叫許老師,教你們算術。很多人都怕算術,我從前也怕,可我卻能從紅師班畢業,並且教這門課。這說明了,隻要用毛澤東思想武裝頭腦,走又紅又專的道路,天下沒有做不到的事情,我就是一個好例子。你們一定很好奇:什麼叫紅師班,好,我就和你們說一下,好讓你們也從小樹雄心、立大誌,為將來投身建設強大的社會主義中國而努力。紅師班,就是專門為思想紅、覺悟高的初、高中畢業生設的班,培養他們做新一代的老師,擔起為偉大祖國培育下一代的教育大業的……”

許老師的額頭很窄,顴骨高下巴尖,凸出的金魚眼上一雙八字眉,塌鼻樑,大嘴巴。小蕾覺得許老師說話動靜樣樣都像阿鳳,可樣子沒阿鳳好看;身材沒阿鳳高,她不喜歡許老師,還是王老師好。

想到阿鳳,小蕾發覺這些天來,阿鳳和六嬸吵架越來越頻密。六嬸可能被阿鳳駡得有點神經失常,天天坐在門口,自顧自小聲咒、大聲駡,好像街上的事沒有一樣順眼。昨晚,她竟然駡上陳主任,被陳主任的一個兒子聽到了,就和她對駡起來。幸好沒說幾句華哥下班回來了,就把六嬸勸回家。聽聽有點怪,好像六嬸和陳主任他們從前曾經生活在一起似的。通常他們一吵架,好多街坊都圍過來看熱鬧,唯獨白叔叔家例外。還有,自從老婆婆來了以後,我一共去過三次和靈靈玩,每次看到他們都拉長臉,儘管靈靈很可愛,可他們就是沒有多少笑容。珊阿姨更瘦了,臉白得像一張紙。

“同學們:從今天起,你們上課要留心聽課,雙手要放上桌麵。想,或者做別的事情就叫開小差,懂嗎?”許老師的話,打斷了小蕾的思緒。“開小差?”她還沒反應過來,又聽到許老師說:“放學!”她隨著大家走出教室。在學校門口,她看見周誌海。

之後天天在學校碰到他,原來,他上四年級。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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