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gyoung

隨風而飄,能飄去哪裏隨風向而定;能飄多遠隨風力而定。
正文

山羊胡子(中)

(2022-10-14 08:16:15) 下一個

一夜無話,一夜無眠。

第二天一早,我提心吊膽的到校上學,默默祈禱著風浪平息,一切平安。好在同學們一切如常,好像忘記了昨天的事情,還是一樣和我說笑,我也希望馬上忘掉這不愉快的一篇。第二節下課,要上課間操的時候,班主任任老師叫我去他的辦公室一趟。任老師叫任海芳,我一直覺得這名字有點不男不女。其實他長得還是挺爺們的,中等個頭,體瘦黝黑,有棱有角的臉上崁著一雙深邃的小眼睛,他的嘴唇極薄,說話的語速也快,還經常帶著酸味,給人的感覺就是比較刻薄。

到了辦公室,任老師落座,我站在他的桌子旁邊,一眼就看到了他桌子上一個單獨擺放的作文本,是我的。我一下子緊張了起來,心中一緊,覺得不妙。果不其然,任老師開始說話。他的眼神避開我,說話音量也明顯不是對我一個人,顯然是讓全屋老師都能聽到。我們的學校不大,不管幾年級教什麽的所有老師都在一個辦公室,大約有十來個人吧。任老師說,“你跟我說說,為啥有磚房不寫,還把犁地的老者安了個山羊胡子”? 就在那一刹那,我忽然明白了任老師的用意,他是想讓我在所有老師麵前有個申訴的機會。這任老師和左老師素來不睦,如果我贏了,左老師就丟臉了。如果我輸了,任老師也沒損失,無論如何他都是贏家。任老師看透了我不能輸,萬萬不能讓左老師的屎盆子扣到我頭上心裏,推我上陣。

無奈我硬著頭皮開始據理力爭,先是承認自己觀察不全麵,落掉磚房沒寫,但我是把這裏當作家鄉一樣熱愛。至於山羊胡子,我相信在坐的老師都明白那是名詞修飾,根本和侮辱貧下中農風馬牛不相及。因為這一點我極其自信,不會所有的人都缺乏基本的常識,連山羊胡子也沒聽過。有了自信,說話也大嗓起來。這時,左老師坐不住了,開始他的辯解,認為我就是對農村生活有偏見,對貧下中農大不敬。左老師的話引起了一些老師的竊竊私語,有的還偷偷的笑了起來。我還是不服,和左老師大聲的吵了起來,你來我往互不相讓。就在這時,一邊的武老師突然跳將起來,搶到我麵前開始大聲訓斥,“你是學生知不知道,老師還不能批評你了”?

武老師的突然訓斥讓我著實嚇了一跳。他好像是付校長或教導主任一類的,同學們平常都挺怕他的。這武老師有個外號,叫屠夫。五短身材卻很結實,尤其是那雙趵突眼永遠充滿了血絲,看上去永遠都是喝高了的樣子。記得他當時是教算數,還經常在學校黑板報上公布一些難題,看誰能解開。一次,他在那裏寫題,一幫同學圍觀,還沒寫完的時候我就把答案說了出來,弄得武老師很不高興,說:你幹嘛說出來啊“,我雖然略顯尬尷,心裏卻充滿了小得意,那以後總覺得武老師高看我一眼。現在他這個時候和我怒目相向讓我即吃驚又害怕,心裏充滿了恐懼,因為武老師和左老師不同,他是校長,雖然是付的,也有足夠的權威。武校長的威風讓我害怕,但是這侮辱貧下中農的帽子可是萬萬帶不得呀。我放低聲音,回了武校長幾句,這下武校長更不高興了。劈裏啪啦機關槍一樣的向我發難,話也越說越難聽。

突然間,我感覺到極其的委屈。天地良心啊,我哪有醜化社會主義農村,汙蔑貧下中農的意思啊!!! 一種屈辱,委屈,孤獨無援的感覺籠罩著我,再也無力回武老師的話了,一瞬間,傷心委屈的淚水涮涮的流了下來。我在心裏邊對自己喊著“不能哭,男子漢,不能哭”,可是那不爭氣的淚水就是不聽話,開了閘一樣嘩嘩的往下流。那一刻我覺得我一下子變成了李三的爸爸,人們眼中的壞分子,群眾眼中的階級敵人。我淚眼模糊的視線裏,武老師的變成了沒了五官的人形輪廓,他的聲音也似乎離得越來越遠,我感到絕望,大腦一片空白。

就在這時,有兩位老師幾乎是同時站了起來,站在了我和武老師的中間,一個是王老師過來安慰著我,另一個是劉老師似乎是在勸著武老師。這王老師叫王德林,教美術畫畫課,劉老師叫劉闖,教體育,他們兩都是從知青點臨時抽調來幫助上課的知青。王老師長著一張明星臉,今天回想起來覺得有點像郭凱敏,一雙笑眼上麵長著漂亮的臥蠶眉,可惜就是個頭小,有點弱不禁風的樣子。他的畫其實很一般,不過寫得一手漂亮的隸書字。這劉老師則是人高馬大,籃球打的挺好,為人直爽豪放,愛唱沙家浜裏的智鬥和智取威虎山裏的打虎上山。武校長見人來勸,或是看到我已經落敗,就給了王,劉兩位老師的麵子,不在言語。我呢,有了兩位老師來勸,不但沒有感到高興,反而哭的更傷心了,竟然嗚咽著哭出了聲來,抽抽泣地怎麽也停不住。

少頃,這件事情好像就要過去,我也打算回到教室的時候,左老師不幹了,他似乎不想讓事情就這樣結尾,又大聲的開始說這些都是我的錯。左老師的話一下子激怒了王和劉兩位老師,他們幾乎是同時跳到了左老師的麵前,大聲的訓斥他“他作文裏寫的不是事實嗎?你少扣帽子,血口噴人!自己不學無術,連山羊胡子都不知道,你還好意思當老師”? 左老師一定是沒有料到竟然有自己的同行老師敢為了一個同學挺身而出而如此冒犯他,一時慌亂手腳,愣在那裏不知所措。恰好此時,有人敲響了上課的鍾聲,老師們紛紛說到”上課了,上課了“,大家都走了出去,我也琅琅鏘鏘的,好像是被任老師拉著回到了我們的課堂上。

平常王劉兩位老師和我比其他同學走的比較近些,皆因我們有些共同的話題。王劉二位老師的力挺,並沒有讓我感到輕鬆些,我怕把事情鬧大,我更希望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想鬧得滿城風雨。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