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二十二章(13-14)
第十三節:
南玄三的宅子曆時整整兩個月的修繕,終於在立夏那一天竣工了。為他蓋西廂房的泥瓦匠,他卻一個都沒放走。人又都被他圈到了賀家客棧,這是他和彭正夫商量的。把賀家客棧臨街南邊的三間磚房,更換門窗並換上瓦頂,其餘四間也都維修一下,就算是南玄三和啞巴豆,對住在這半年多的補償。平時在外麵留下了多大罵名,那都是沒辦法,穿著狗皮想積德行善也撈不到好。最起碼自己身邊不能搞臭,但凡有點本事,能照顧的都盡量照顧到,不能照顧的連錢帶情也不能欠誰的。
南玄三住過的後院,則要徹底整修,除了沒按朝鮮人的生活方式,標準不能低於南玄三的房子。南玄三告訴封則達:“這是給成局長預備的,你看著辦吧。你要是不願幹,我另安排人。”
封則達忙不迭的應承:“南爺給我臉我哪能不接著,不管是誰住,都是南爺的一句話。”
“話可別這麽說!咱醜話還得說在前麵,成局長為人處世就不是個正經的路數,脾氣秉性我們幾個到現在也鬧不清,也就老彭和他還能處得來,我連邊都不想靠。即使你給修出皇宮來,沒準第二天特意去把你的煙館給扒了。”南玄三麵無表情,他倒是沒說假話:“這都沒啥不可能的。”
“南爺,煙館有你護著,他來快一年了也沒給封了,就該感謝人家。”封則達很通情達理。
柳弘君到了賀家客棧,仍是謹小慎微麵麵俱到,聽說後院是成功要住,更不敢稍有懈怠。
按說彭正夫對日本人和滿洲國,還真就應該有些感恩戴德。在“九一八事變”後,日軍如果不進占北滿,他就無幸能以“抗日的壯士情懷”結識溫慧池,溫慧池更不會被彈片擊傷而在家賦閑養傷半年。那期間彭正夫每月開支後,就要買上東西過去探望一趟。雖沒經曆“三間房”的戰火也獲取了溫慧池好感,終於被提攜成為了溫林警務局的司法股股長。
不來溫林當這個股長之前,全家吃飯都是個半飽,天天都盼著熬到月底發薪。在溫林警務科,有南玄三和於鐵錚這些弟兄的幫助,又深得成功的信任,生活一下子就得到了根本性改觀。
司法股長在溫林也算是位高權重,從鶴城過來的這些兄弟捧場,成功又對他就極為倚重,自己小心做人處事。來到溫林的七個多月,除了夾在成功和南玄三之間有點小難受,總體說還越活就越舒服了
剛到溫林赴職,彭正夫就經常光顧十裏香飯莊,偶爾也去十裏香對麵的“張記餛鈍館”。 頓頓吃十裏香自己都覺得說不過去,更不要說外人怎麽看。又想盡量少去混沌館,後街“費老窮水煎包子鋪”的包子很順口,看活多時手下忙活不過來,也說自己得活動活動,就自己過去買幾個包子。
包子鋪的老板娘武嫂怎麽看都順眼,這俏模樣放在鶴城也不該去賣包子啊,第一次買了包子都還沒嚐,就發誓要成為她家的常客。
張記餛飩館是司法股的警長張泰坤(窩窩頭)家開的,窩窩頭又一直請彭正夫去自己家住,彭正夫無論吃住都不想和下屬有瓜連,再說溫林民風不好造謠盛行,出點蘿亂就說不清道不明。
十裏香的裏廣義很善於結交各式朋友,很快就和彭正夫混的熟絡起來。聽說彭正夫要租房子,還是帶著媳婦,想都沒想的就把他領到了後院。從十裏香飯莊後門出去,到東南胡同向南不到50米,拐進南頭東巷,第二個大門就武家宅院:正房是“武家裁縫鋪”,西廂房就是“費老窮水煎包子鋪”,東廂房是裏廣義三姐武裏氏。三家是一個院子裏分割成三個小院,東西院也開有大門。
武裏氏的兩個堂姐,是一奶同胞的親姐倆。大堂姐是小老幺的二媽,二堂姐是袁裏氏(原來的靳裏氏,靳大飛親媽)。兩堂姐還有一個親妹妹,裏家在溫林隻有裏廣義一個男丁。
彭正夫性格內向,也是好靜不好亂,在家孩子“吱哇”叫喚都心煩,更受不得別人家孩子的滋擾。武裏氏家不但人口少得隻剩下一個,關鍵就是沒有孩子的胡作亂鬧。被裏廣義拉著看了房子就非常滿意,又很意外地發現和武嫂在一個大院,這樣一槍倆眼的好事,特意策劃都不容易辦到。讓裏廣義和武裏氏說價錢:“這事最好你定,你姐姐就一個人不容易,不能少給了人家。”
住進來之前,彭正夫就讓窩窩頭給找人,要把武裏氏的五間西廂房,徹底的重新整修一番。窩窩頭找來了柳弘君,連泥瓦匠都讓柳掌櫃的給安排了。把挨著大門的南邊第二間和最北間開了門,把原來中間堂屋門給堵上。窩窩頭很懂事,離開了司法股,也沒讓彭正夫花修房錢。
彭正夫兩口子住在了南邊三間,開門的南邊第二間當成了堂屋。睡房留在北間,也就是原來中間的那間堂屋。
武裏氏從把著北邊的屋子進去,就把這間房連堂屋帶廚房的合成一塊了,家裏很少來人,來的也都是老娘們,進屋上炕聊天就是了。睡房留在南間,和彭正夫兩口子的睡房,隻隔著一道牆。
彭正夫的三個孩子還都小,老大才十歲還是個小子,除了淘氣作妖,也幫不上家裏幹點活。媳婦蔓子跟他到溫林,孩子就得交給老丈人和丈母娘給照看。拐著一條腿的老丈人和小腳老丈母娘,根本就管不了大小子。媳婦經常就得搭到方便車回家看看,一個月能回鶴城呆上個十天八天。彭正夫搬進武裏氏的院子正是盛夏,原來也沒說他媳婦會常回家,一個大院裏,隻剩下孤男寡女。
半夜醉酒的彭正夫,搖晃到自己的堂屋門前,靠在牆上喘息著,將出來開大門要回屋的武裏氏,從後麵給抱住了。受到驚嚇的武裏氏,又覺得並不意外,直到彭正夫在她的炕上進入了夢鄉,沒有抗拒也沒有合作,像是一具屍體,任由小她三歲的彭正夫宰割和蹂躪。
武裏氏自己也不知道,是柳啼花怨這一切來的太遲緩,還是驚心動魄這一切來得太突然。遺魂亡魄的軟玉嬌香,倒讓彭正夫放意肆誌的通險暢機。就這開始雙棲雙宿近十日,隻有西廂房的堂侄媳婦武嫂知道彭正夫的媳婦回鶴城了,也斷定武裏氏近二十年的守寡,會很輕易的被終結了。
武裏氏相貌並不出眾,但長年累月糗在家裏,和蹲大獄差不多,沒有孩子男人和拖累,少有家務操持。周歲都四十二了,比彭正夫風吹雨打過的三十歲媳婦蔓子,乍看上去倒也沒顯得老。端詳便能從眼角上的魚尾紋中,看出煎熬的摧殘和肆虐,苦楚的微笑,卻讓彭正夫心醉。
第十四節:
彭正夫老馬戀棧般的晚出早歸,眷紅偎翠不願浪費寸光寸陰,就和武裏氏商量,不想讓媳婦再來溫林。蔓子過來是因為他是家裏的頂梁柱,需要重要保護和照顧,現在再過來確屬多餘。
家裏三個孩子交給嶽父嶽母,實在難為老人了。武裏氏倒是年長,但既能躺得炕上,又能下得廚房,炕上和廚房無不讓彭正夫舒舒坦坦。武裏氏回答的很幹脆:“她要是不回來你就得搬走。”
好在蔓子老實,畢竟上有父母需要贍養,下有弟弟需要讀書,都指望著彭正夫的薪水俸祿。在鶴城全家也都拿彭正夫當祖宗供著。蔓子一家到了東北,已經死了兩個弟弟,剩下這一條根,不供出個跳過龍門的鯉魚,也得有點出息壯壯門楣。繼父生母,還都指望他養老送終呢。
隻要蔓子回到溫林,一切就都恢複了原樣。武裏氏正色凜然的有言在先,他便不敢越雷池半步。
家和萬事興。蔓子不僅聽話,還能看出眉眼高低。彭正夫讓她出去呆到什麽時候,她就什麽時候回來。出去準有事可做,沒有絲毫的故意和勉強,門裏院外還都是笑容滿麵的和顏悅色。不但沒出現紛爭,似乎比以前還祥和。經常悄無聲息的就回鶴城了,武裏氏回家進院就被彭正夫抱住,心裏也很是歡喜:又要有十幾天的起早貪黑,伺候這個讓自己魂飛魄散的敦實男人了。
彭正夫和武裏氏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過了半年多,盡管時有蔓子的礙事,但也有一多半的時間,同炕共寢耳鬢廝磨,常常近在咫尺不能親近的間斷,倒更有小別新婚的樂趣。武裏氏從一個大悶葫蘆,被彭正夫浸潤的開朗許多,在炕上也從一具僵屍,成為通曉世間歡愛的小女人。
夜深人靜中,也能情樂縱恣中綢繆谘嗟,說到隔壁的堂侄一家:順子趴在炕上這麽多年,就靠著個包子鋪,媳婦一人裏外忙活,掙點錢真是不易。他家院裏把頭的北屋還閑著,如果幫著找個房客,不也能收倆房租錢。
彭正夫剛搬進武裏氏院子,東南胡同立時便清靜許多,武嫂的買賣自然也受影響,立竿見影就一天也少賣了兩三鍋。半個多月才恢複如初,但武嫂的菜餅子,卻開賣就不能停下來了。
武嫂閑不住,水煎包賣少了,也難得有了閑功夫,便和麵要鍋貼菜餅子,想自家換換口味。菜餅子還沒出鍋,就有買包子的聞到了味,便等著出鍋嚐嚐。豆麵多大油也多,又有別於平常百姓家鍋裏不放油的幹貼。武嫂是把菜餅子和水煎包一樣,加油煎過定型了,才加水再蓋蒸。
兩鍋菜餅子出鍋就賣了個精光,不是武嫂藏起來四個,忙活一下午,自家一個都撈不上。自此,費老窮水煎包子鋪,又賣起了水煎菜餅子。便宜、油大,既解饞又嚐鮮,自然也就有人買。
武嫂春節後鬧了一場大病,嚇壞了武裏氏。苗掌櫃和坐堂郎中,不敢稍有懈怠的都來了。以後每天都來一個,一直到六天後才明顯好轉。倆人號完脈,都在搖著腦袋,開方抓藥:勞累過度又鬱氣久積,休息不能又調養不得……。
包子鋪自然是停下了,做飯照顧這一家三口,武裏氏吃點辛苦,幫幾天的忙倒也能堅持,但武順子在炕上連拉帶尿,除了自己的媳婦誰能幫著伺候?!武裏氏萬般無奈強忍著惡心也得幫著洗。武嫂讓武裏氏扶著,到武順子的炕邊,強挺著把拉尿的褯子都換下了,洗手都再沒氣力。
武裏氏倒覺得這就是心病給壓塌了。雖然是起早貪黑,但這些活還真就累不壞人。像武嫂這樣不嬌氣的,幹個十年八年的,倒能越幹越結實。就是癱子加饑荒,完全是沒有個出頭之日。再沒個男人能安撫滋潤著,連個出氣的口子都沒有,不被憋悶壞就怪了。
武嫂得有個男人進來幫襯,但壓不住碴子的,恐怕反倒要被那些不三不四整天膩在門外的人給打跑了。
武嫂大病初愈,武裏氏便畏口慎事的試探著說:“一個女人再咋要強,也扛不起這個家,我這幫忙才幾天,都受不了。不光是身子累,心焦得冒火似的。你家北屋房子一直空著,要不咱求彭股長幫忙招個房戶,也能有事借個力,幫襯著順子和你把……。”小心地看武嫂啥反應:——“不行就找個帶家口的?”
即是直言無諱的性格使然,又逢久旱甘雨的金玉良言,武嫂毫無扭捏的矯飾,坦然的歎惋:“老嬸,這都是命中注定,強求不來。來個窩囊廢,反倒要我命了;可這個年歲再是個沒心沒肺的男人,又是操不過來的心。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警察裏麵哪還有像彭大哥那麽仁義的?!”
武裏氏倒不是想要拉著武嫂下水,以同惡相濟堵住她的嘴,確是一直都在感歎著:武嫂太難了,得有個幫忙頂門戶的。不說整天圍在包子鋪周邊下流的汙言濁語,還有借酒撒瘋的動手動腳。
武順子和媳婦同歲,三十五歲上山伐木被砸傷,下半身一點知覺沒有。頭六年就是翻不得身坐不起來,大小便都失禁。小鬼子進東北那年,溫林城裏挨了幾顆飛機炸彈。不知道是被飛機動靜嚇得,還是被炸彈震的,就從那年底開始,勉強能靠著坐了起來,下身也恢複了些知覺,可又是過了這接近一年的光景,家夥卻仍然徹底的終年疲軟著,還經常不自禁的拉屎拉尿呢。也幸虧媳婦賢惠能幹,心眼好使還沒長歪歪,整天被屎尿泡著,硬是沒長出褥瘡,苗掌櫃的對武嫂的護理都讚不絕口。
武裏氏和武嫂雖相差一輩但卻是同齡,虎豹年華的熬清守淡,寢不成寐的腹熱心煎,都是身曆其境的感觸頗深。現在獨臥也多惆悵,不願回味多年的愁多夜長。武嫂七年的日炙風吹,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匱乏沛雨甘霖,已有些灰心槁形,卻仍是招蜂引蝶,都在垂涎欲滴的虎視眈眈。
費老窮水煎包子鋪的門前,每當飯口就總有各式老爺們,蹲靠在兩個賣包子的窗戶左右,吃包子還堵不住嘴,七葷八素的啥話都有。天暖和的時候,走過東南胡同5米寬的街筒子都費勁,好在裏廣義家的宅子,都習慣走十裏香飯莊在十字街上的兩個門,南大街街口上胡同的北邊,閃開十裏香飯莊,總是有個二十來號人,時常大呼小叫的嘈雜嚷嚷,包子都堵不上嘴。鄰裏街坊多有怨言,什麽難聽的話,也就都出來了。
有進城辦事的農民,也有街裏的“軲轆棒子(東北俗語-光棍)”,在那撩閑淌著哈喇子。
彭正夫見到武嫂就垂涎不已,看了武裏氏的房子就同意,當然是圖清淨,再就是衝著武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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