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蒙特州睽契
她是春天的楊柳,枝條細密、悠長、柔韌,在紐英倫的冰霜雪雨中起舞。永遠保持清脆的嫩綠,不會枯萎。在陽光中,燦爛地微笑。
新到一個地方,一切都是新的。要選常任醫、兒醫、牙醫,還有練頂上功夫的——理發師。這個過程,跟選購其他商品沒有兩樣。我一開始的常任醫,是個猶太中年男,我跟他鬧到要想投訴他的地步。我現在的常任醫是位猶太老太,我看她都十幾年了。牙醫金醫師和理發師李先生都是韓裔,他們之間隔一條街。
金醫師那兒,我剛去的時候,潔牙師逮著誰是誰,華人、白人和墨西哥裔的,都有。小小的診所,也像到了聯合國。不光我一個,我妻兒也去。慢慢地,就有比較和鑒別。全家形成共識,潔若最盡心、最耐煩,我們跟定她了。
我跟兒子同時去診所,潔若給一個人潔牙的時候,另一個人得等著。為省時間,我讓兒子享受最好的服務,自己另找瑪麗潔牙。直到有一次我告訴瑪麗,我最近查出患有肥厚性心肌病,先天性的、不嚴重。她立馬停止操作,去把金醫師喊來。我的肌體如常運行都五十年了,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金醫師讓她繼續。打那以後,我就又回潔若那兒去了。
算起來,前前後後,我們看潔若也有十幾年了。歲月的針線,一針一針,已經將她縫進了我們的生活。
每次見她,都像期中、期末考,怕她看破是不是沒按要求拔牙線、刷牙偷工減料不到位,而且完全沒有弄虛作假的可能。“嗯,上麵最裏麵那顆大牙裏麵要多刷一刷。”“哎呀,牙縫裏牙垢有點多喲,牙線要這樣拔。”“牙齦間隙過大,注意清洗牙齦。”“還好,沒有齲齒。”“是不是感冒了?牙齦有些發紅。”“噫,你晚上睡覺磨牙呀?”倒像姐姐在教訓弟弟。潔若以我們的口腔健康為己任。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表明,她熱愛這份工作。
漸漸地,我們對她也有些了解。
“快放暑假了,有沒有什麽度假的計劃呀?”
“準備去西海岸瞧瞧。”
“你知道不,我在洛杉磯還呆過一兩年呢。”
“你在那——兒幹嘛?”我知道她是本地人。
“我當空乘。一次空難之後,越想越怕,就辭職回來了。”
我說呢,潔若看起來就像一名空乘,眉清目秀、身材高挑、動作麻利。她的微笑真誠,即便是職業性的,我們也看不出絲毫的職業性來。當然她很有專業精神,有時我預約的時間在早上八點,她沒遲到過,冬天冰雪天氣也沒有。她家住另外的地方,離診所有點遠,而且擁堵頻繁、不可預料。
診所有時搜集隨診反饋。我倒是到他們網站上看了一看,哦,還有每個人的簡介。潔若是意大利裔。在作潔牙師之前,是有執照的美甲師。還唱歌,是歌手,難怪她的工作間裏,老是放跟別人不一樣的音樂。她有好幾條命,一輩子在過幾輩子的生活。
在潔牙的間隙,我們有時相互推薦旅遊的地方。有時發現,我們去過相同的地方,不怎麽出名的,像睽契,“喔,那座有風味的廊橋,還有廊橋旁邊那家有名的玻璃作坊。”
我們說起另外一個地方,“你真勇敢,居然敢在那麽陡峭的懸崖邊開車!”
“不是我,是我那死去的丈夫,”我們知道,潔若跟她媽很親近。她倆住的地方隻隔幾分鍾的距離。
我們沒在美國上過中小學,孩子的教育是在摸著石頭過河。暑假之前,潔若問我,“孩子該去看大學了吧?”
“沒那麽早吧,才十年級呢。”
回來研究一番才知道,這個暑假確實可以開始去看大學了。得虧潔若提醒。下次你謝她,她說,“我不過是問一問,我沒孩子。”
這兩三年,虧了金醫師和潔若他們。新冠肆虐的頭一年半,我們都不敢去看牙醫,尤其是我有那個心髒病。像我們這樣的病人不占少數,牙醫居然成了令人同情的行業。
直到情況緩和了,才回去看牙醫,雙方都小心翼翼。工作人員當然是嚴加防範,病人在就診時不可能有任何的防護。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就安全。以前潔牙用電動潔牙器,現在全是人工,因為電動潔牙器會產生氣溶膠。有一下,我作嘔,潔若很緊張,“哎呀,前麵有病人一下子全噴吐出來了。”在瘟疫期間,做份工可真不容易。
長期不看牙醫,牙齒的狀況當然不好。金醫師要求我每三個月來一次,正常是六個月。我沒反對,就當是補償他們好了。
回去我告訴妻子,潔若頭發開始花白了。哎——,這病毒鬧的,她媽都八十了,她不想將病毒帶回去,隻得萬分小心,比一般人都小心。
好在疫情好轉,現在去診所雖然還戴口罩,但不比原來。人們的生活大體恢複正常。我們又能見到潔若口罩擋不住的微笑。
勢利是人之常情,就是象牙塔尖的哈佛教授也不能免俗。我帶朋友去哈佛看一位教授,她提到某紅色公主是她原來的研究生,言辭間頗感自豪,與有榮焉。偏偏朋友了解這位公主,結果不歡而散。真正說來,勞動人民才是社會結構中的脊梁。他們雙腳踩著大地,用靈巧的雙手創造美好的生活,更值得我們尊敬。
每一次我們從潔若那裏離開時,不但口齒潔淨,氣爽,而且每一次都可以從她對待生活和工作的態度當中,獲得新的感染和激勵,神清。
20221218
一般男士都愛吃黑巧克力, 百分比越高越好。喝黑咖啡的時候, 加上黑巧克力,味道更獨特。
我最多吃50%的 黑巧克力,可可多了, 覺得苦, 就放在牛奶裏了, 還得加上蜂蜜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