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墟

廣漠寒山碧海蒼天,三墳五典八索九丘
正文

金縷玉衣

(2022-10-29 05:13:38) 下一個

我不修邊幅,但卻對一本關於古代服飾的書《章服之實》著了迷,拿起來就放不下,一口氣讀完。

作者王亞蓉女士是沈從文先生生前從事服飾考古的助手。一看她的照片,我就覺得親切。她長得跟我師娘像極了,都是學工藝美術,而且都在博物館工作。當然我知道她們之間沒有關係。

 

沈先生生前從事服飾考古的助手除了王女士,還有一位王“予予”(讀xù)先生。他們跟沈先生有緣。

王亞蓉常去圖書館讀書,被旁邊人民大學的一位教授注意到了,建議她去找沈先生。那時候沈先生身邊沒人。範曾跟他劃清了界限。他需要一個畫畫的。從此她就沒離開過。

大家知道沈先生有段時間在博物館當解說員。他還認真得不得了,碰到感興趣的訪客講個沒完沒了。有一天來了一位軍人,發現解說員老頭子不僅熱情、領著他各個房間轉悠,而且講解仔細、沒有極淵博的知識是絕對做不到的。他被深深打動,迷上了。幾年後,軍轉幹部王主動來到沈先生身邊,從此沒有離開過。

這些不是緣分是什麽?

 

沈先生當時的待遇很不好。他跟張兆和先生分居兩處,兩處都呆不下兩個人。沈先生工作、睡覺在一處,吃飯要走一兩裏路,到張先生那裏去,每天如此。就是在這樣的條件下,他也沒有放棄工作,仍然全力以赴,在進行中國古代服飾研究的開拓。寫書的時候流鼻血,他用紙塞上,不停頓,接著寫。

但是從他們當時的照片,我們是看不出困窘來的,張先生在室外種上了花卉。

王亞蓉每天到沈先生處上班。有一天她發高燒,沒去。下午沈先生坐公共汽車、走路,提著一大籃子水果,找到她婆家來看她。當天她就在心裏發誓,以後就是天上下刀子,也不曠工了。

服飾考古是要去現場的。遇到重要的發現,沈先生也去。他那麽大年紀,跪在地上,用他的目光摩挲著祖國古代精美的服飾,一寸一寸。有誌專業的年輕人怎麽會不受感動呢?

 

在沈先生身邊成為一流的文物保護專家,參加了一係列重要的考古工作,包括長沙馬王堆墓的發掘。那個墓打開的時候,湖南的官太太們非要圍在旁邊,等著看西漢的“總理夫人”究竟長什麽樣,天天去,考古隊員還不好說她們。最後是她們自己散開的。王?說墓裏惡臭難聞,一般人都受不了。當時的技術很有限。王是聰明人,當時也在摸索。

沈先生在中共建政後就寫不出小說了,但他沒有喪失想象力。曆史上流傳的金縷玉衣,很多人認為隻是傳聞、想象。在讀這本書之前,我也是這樣認為的。沈先生不,他從來都沒有懷疑過金縷玉衣是曆史上真實的存在。這種想象力對於考古工作極為重要。

在現場,王發現地上有一灘玉片,夾雜著些金線。他想起沈先生堅信的金縷玉衣。照著這個思路,他將這些雜亂破碎的玉片拚起來,然後用金縷串起來。可不就是金縷玉衣!

郭沫若先生一見到,情不自禁地,就鼓起掌來。然後緊握王的手,“祝賀你!”

 

沈先生的中國古代服飾研究,是周恩來總理下達的任務,出書之後要作為禮物送給外國的。當時中國並沒有必要的印刷條件。一開始聯係到的印書館是日本的。沈先生說什麽都不幹。這個政治落後分子,竟然是個民族主義者。

一直到後來說香港商務印書館可以印,他才答應。1981年出書時,他已經79歲了。

 

沈先生前半生寫小說,後半生研究古代服飾。他承受了沉重的苦痛。他始終未變的,是對生養他土地的熱愛,對真知、美和善的追求。王亞蓉不是文學家,文筆平實,但從她的書中,我們可以了解到作為文物學者的沈先生的風貌。

全憑記憶,我就寫這些。更準確詳盡的內容,請讀《章服之實》。您不會後悔的。

2022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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