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戶口是農民身上的枷鎖,是現代社會劃分人類階級的醜惡製度 - 小花榮月
深秋時節,地裏的山芋,黃豆都已經歸倉,大片空曠的土地散發著淡淡的土腥氣,隨著晨霧飄蕩在空間。
農民們總算停下了連續大半年的勞作,在一起談論冬天的計劃,男人們進城做建築,女人進城做餐館,都是打工。姐妹們拉幫結夥,年紀大一些的帶上年紀輕的,或者搭乘拖拉機或者家人用自行車馱到長途汽車站去城裏,一路上嘰嘰喳喳,興奮異常,談論著各種奇聞逸事,車廂裏斷斷續續爆發出哄堂大笑。
王姐在初中班上年齡算是大姐大,再則由於爸爸在火車站工作,算城裏人,吃計劃糧,本人自覺高於那些徹頭徹尾的土著農民家庭,很有優越感,所以號稱姐,可是這也是她第一次出村打工。她有著拿城鎮戶口成為城裏人的頑強夢想,將來過城裏人優越的生活,口袋裏有很多零錢花,而且可以隨便花。她學習成績爛,沒有興趣求學,然而也沒有什麽一技之長。本家姐姐在市裏一家餐館已經做了兩年,上次回家的時候給老板說好今秋要帶一個小姐妹過來,這次回家看望的機會順便把王姐帶走。
餐館的活兒比較簡單,除了炒菜的技術活和點菜接單的熟練活兒之外,其它擇菜,洗菜,端菜,撤菜,擦桌子,掃地,整理桌椅板凳,洗鍋,洗碗,拖地,擦玻璃,你說吧,還有什麽活,她全包了。從開門一直幹到打烊以後,人都累散了架,才算一天,比在地裏幹活辛苦多了。那麽好處是什麽呢,生活多樣化,見得人多,有趣味,吃的也不錯,最主要的是發工資有錢,就可以大模大樣地像城裏人一樣逛商店。錢是扛腰柱,讓人走路杠杠的,得力。王姐有眼光,不著急,回家裏不累好是好,可是沒有錢就不好,沉住氣,看大戲,慢慢賺錢。
本家姐姐說,飯店裏經常會有青年男人光顧,聊得開心,說不定談得來還能嫁給他們,將來就能吃計劃糧。王姐覺得這話最中聽,爸爸是工人,媽媽在莊裏婦女中很有麵子。她聽姐的,好好幹,找城裏男人。王姐心裏踏實,幹活賣力,累不死人,她經常會勸告一起來的姐妹們。
第二年開春,陰曆年來臨,飯店生意空前火爆,店主要求大家大年三十留在飯店做工,不能回家過年,誰也沒有什麽意見,頂多晚點走,半夜到家,大年初一睡懶覺。
大年節一個星期的假期放完了,王姐急急忙忙趕回飯店上班。
一天快收工的時候,本家姐姐帶過來一個小夥子,介紹給王姐認識。人很熱情,在市裏保溫瓶廠工作,父親是畫院的畫家,兩個姐姐都在高等學府任教,家庭條件讓人放心,王姐對小夥子有好感而且動心。那個年代談戀愛沒有地方可去,主要是休息時間一起逛公園,看電影,喝一碗餛燉。炎熱的夏天也把兩個人的感情燒熱到戀愛的高溫。小夥子攻擊力很強,在公園裏,電影院裏,急切地摸索,有好幾次都差點褪下褲子,王姐漸漸招架不住,但是王姐心裏鐵定要先結婚再同床。兩個人年齡都不小了,所以與雙方父母見麵,送禮,把婚前一應程序辦了。
鄉親的姐妹們羨慕不已,大姐到底是大姐,城裏工作一年就把婚姻搞定了。王姐,你也幫俺介紹介紹。一時間,她儼然成了戀愛專家。
兩個人搬進城裏父母給安排好的一居室小套房,雖然沒有什麽高級家具,電器,可是比在鄉下那也是鳥槍換炮,今非昔比。兩個人新婚燕爾,每日廝纏在一起,日子過得比蜜甜,肚子很快隆了起來。
2000年中國改革開放進入快車道,兩口子商量決定自己幹。王姐在商業一條街開了一間絲綢店,丈夫承包了從新沂跑杭州的長途客車。錢兒活了,每天都有進項,手頭一下子寬綽不少。他們日夜奔忙,一年下來趁了不少錢,日子蠻好的。
可是,丈夫還是嫌錢來得慢。王姐沒有注意到,他的開銷很大。後來才聽說他在杭州那邊洗腳,按摩,走了世世代代賺了錢的男人都走的老路,嫖娼。王姐氣得半死,家庭剛剛才走上正軌,馬上就出這麽個幺蛾子,傷心地哭泣多少天。離婚吧,孩子太小,自己把孩子帶到鄉下還不得被人笑話死,這個臉丟不起,隻好忍了。王姐拚命幹活,把掙下的錢自己存著。男人像斷線風箏在外麵遠遠地飄,一個月都不見個人影。
孩子慢慢長大,因為農村戶口,所有費用高於城鎮戶口家庭,都是王姐在支付。
多年以後,丈夫有消息了,說是關押在拘留所正在等著判刑。王姐心急如焚,怎麽鬧到這步田地呢。丈夫現在像個陌生人,那張嬉笑年輕的臉已經換成玩世不恭的模樣。
據王姐私下裏調查,丈夫販毒。
先開始從一群啞巴手裏搗弄了幾次,嚐到了甜頭,覺得他們可以信賴,最後把所有的錢都給了啞巴。取貨的時候,啞巴不認賬,不僅貨沒有,預付的錢也沒有。男人氣得發瘋,拿起棍子把啞巴的家具全部砸了,還拿了一點電器。結果啞巴溜到天涯海角沒了人影,而租住的房東把他給告了。這下子他自己卻成了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隻能承認是入室搶劫,否則販毒罪要掉腦袋。
十年大牢判下來,美好的年華就徹底蝸居在囚室裏。玩世不恭的男人初次嚐到了牢獄之災的痛苦,見到王姐又變了一付祈求的可憐相,讓老婆花錢走動關係。
雖然對他痛恨,畢竟是孩子的爸,自己的親人,還是得掏腰包打撈這個不爭氣的男人。功夫下足了,鞋子跑破了,錢也快使光了,中間也發生了幾節舍身救夫的章回,最終減刑到六年。
王姐在這期間,心理受到極大創傷,心神發生了巨大變化。以前憧憬的城裏美好生活給她帶來的隻是苦澀和悲傷,頓覺人際醜惡世態炎涼,萌生出一種報複社會的衝動。
兩人協議離婚,孩子跟媽過,媽媽忙,就轉給奶奶家寄養。
王姐孤獨無助,日子甚是清苦,尤其年紀輕輕,這樣不是辦法,於是聽從朋友的建議上網找對象。她沒有提及自己的孩子,結識了一個沒有婚史的年輕男子。
王姐在這方麵是老手,兩個人見麵第二次,就假裝把她的初次獻給了男人。兩個人搞得如火如荼,日日夜夜廝混在一起,讓男人魂不守舍。王姐決定趁熱打鐵,趕緊結婚,搞定這個城裏的公務員。男孩子很高興,聽從了她的建議,說咱們先去見見我媽。
王姐穿了嶄新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提著禮品去了男孩子家中。男方媽媽見了這個女子總覺得她看著老相,感覺有詐,於是加了個心眼,仔細盤問。
結果,當聽到女孩子媽媽的名字時,老女人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大聲喝道,不行,不行!兩個年輕人滿麵狐疑地望著她,為什麽發這麽大脾氣?
隻見老女人憤憤指著王姐,你這個死不要臉的東西,你這個有夫之妻,騙人的狐狸精!她越說越激動,進而破口大罵起來。
兒子說,媽媽你為什麽這樣出口傷人,很不禮貌。
兒子,她是你表姐!
啊?兒子大吃一驚,這怎麽說?
我和她媽媽是姨姊妹,她媽媽的外婆也是我的外婆。
王姐驚訝地下巴頦落了下來,怎麽可能!
抱頭鼠竄回家以後,王姐與自己的母親對質,結果是對的。母親說她們姊妹兩個年輕的時候因為一件小事鬧翻了,幾十年就再也沒有見麵,所以你們也就沒有走動,不認識。按說,姨表親在過去是可以結婚的,你們是第四代就更沒有問題了。她不懂,隻是嚇唬你們。可是,她可能會因為我們之間的瓜葛不同意你們結婚,怕以後難以相處。
王姐聽了母親的話,反複衡量,還想繼續努力,畢竟在城裏找個公務員丈夫還是很有麵子的,更何況她們還有遠親關係。可是,姨媽罵得更加厲害,這個事情最終還是黃掉了,王姐這次是真心傷了好一段時日,天下的巧事兒怎麽都讓我攤到了呢。
丈夫出來以後,毒是不敢涉獵了,但是那種賺快錢的想法卻愈來愈熾烈。王姐現在已經與他離婚,可是他的賺錢想法讓她無法拒絕。
男人夥同一個獄友,在火車站地下廣場租了一個門麵,分內外兩間,前麵賣一些二手電子產品等雜貨,後麵房間才大有文章,搞了十台角子機,擺了幾張麻將台,開設了小型賭場。賭客都是活動於火車站的慣偷,盜竊分子,他們把偷來的手機等物低價賣給王姐,由她在前台賣貨,同時把風。事情居然做得密不透風,躲過了一次次的掃黃禁賭禁毒的運動。
然而,條例已經犯下了,隻是時機未到而已。
一天,周圍一個縣級市的主管政法委的副書記在火車站被人掏了腰包,手機颼的一下沒了。這個哥告訴他的手下,掏了錢就算了,可是手機裏有多少市裏的機密信息,無論如何要抓緊找到。可巧,一個警察認識火車站的值班民警,通過他,把手機很快地找了回來,按說這事就完了。哪知道火車站警察在人家答謝他的酒桌上吹牛,火車站的盜賊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找到一個手機也就是一句話的事。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副書記琢磨著現在黨中央掃黑抓得這麽緊,這個警察竟敢頂風作案啊。於是順藤摸瓜就把王姐銷贓,後間賭場的點給摸了。
這一次懲罰更加厲害,咱們政府監獄裏蹲不下,罰你點款應該可以接受吧。
剛開始,法院三天兩頭來提人,一會兒這個說法兒,一會兒那個說法兒,還發了個限製令,不能離家10公裏,王姐剛開始被這陣仗嚇得寢食不安,常常哭泣,求爺爺告奶奶,沒有什麽用。如此前前後後折騰兩年,結果判了個“判三緩四”,最要命的是罰款500萬,那是奔著傾家蕩產地罰。
王姐的故事還沒完。
前夫入獄前,離婚協議把兩個人的房子劃在閨女名下,她可以與閨女住在一起。
結果,男人出獄後與她離婚,又尋覓了一個釋放女子,兩個人生下一子。這就變了卦,借口男孩是他們家傳宗接代的後,自然要住原來的房。他們一家三口堂而皇之地占了下來,早先許諾可以居住至死的房子成了空頭支票。
王姐混得個精光,被淨身出戶,重新回到鄉下與年邁的老母親屈居在老屋裏。
年輕大姑娘懷揣美好理想,進城得著城鎮戶口,體麵風光做個人。
現在進城夢碎,轉了一大圈兒,50幾歲又被打回赤貧,背著下半輩子還不清的罰款。
王姐的城鎮戶口美夢變成噩夢,她的人生閱曆好比一筐黑色沉重的垃圾令人生厭。
新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