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幻般的偶遇》
說到“偶遇”這個話題,腦子裏跳出來的第一影像是十幾天前遇見的一個人,由她推及以往,發現竟然有五次類似的偶遇,關鍵是所有的偶遇竟然都是半真半假似乎虛幻的,我無法解釋這種現象。隻好講,是上界給我預設的場景,從我記憶深處提取素材,加工成影視劇,在我麵前表演。
越來越覺得自己是通靈的,也或許,我一直生活在各種連環夢中。
《夢》
既然我堅信
現實
非現實 --- 我要
怎麽承認
夢是夢 ......
(日本 西行法師)
好吧,我不再多說,雲裏霧裏的大家不知所以,你們就拉過小板凳聽我講故事吧。
公園門口
每天散步,頂著烈日走7-8公裏,下午6點左右經過一個小公園。那天入園前,抬頭發現門邊站著我的前妻。
我們離婚已經十年,記得期間偶然在街上碰到過一次,沒有什麽大的變化。那時,她先看到我的太太進入一家食鋪,不敢與我說話,反複低聲告訴我:“她馬上要出來的。”簡單問她:“還好吧?”我知道她很好,華爾街會計師,四十歲正當年。
而這次,她竟然站在我家公寓大樓下麵的公園門口,讓我犯疑,是不是來等我的,有什麽急事?我穿著防曬服,戴著寬邊帽,與平時的打扮大不一樣,再加上我每天見老,可能因此她沒有任何反應。我大膽地湊上前,就近看她的臉,她依然沒有反應。她的眉眼,尤其那雙眼睛我不會認錯的,可是,再看她的下巴有些前伸。足足看了五秒鍾,我確定她沒有認出我來。她究竟為著什麽事情,孤零零地站在這兒等我?
我在這兒沒有朋友,唯有過去在新澤西賭場工作的老友開文是我們中間的聯絡點,我從來不主動打聽前妻的事情。
2018年,開文到肯尼迪機場接機的時候,轉告我,前妻不允許我帶新婚太太去老家住。“老家”是我買的房子,當時寫她一人的戶主,說好,將來我有使用權。我從中國回來,本想安排得挺好,我們直接入住。結果,突然就沒有了家,如此突兀,令我急火攻心,思緒紛繁。然而,過了半分鍾,我心意已定,盡管怒氣未消,但表麵上很鎮定,告訴開文:“事已至此,有什麽辦法。那是我種下的因,就得接受這個果。”讓他轉話。說實在的,我很快消化掉了這件事情。人生體驗告訴我,人要善於斷離舍,否則負重前行,很吃力,很幸苦。過去的我與現在的我不是同一個人,過去的我隻是一個錨定的樁子,標明過去的某一個時刻,那叫曆史。現在的我,活生生的一個老者,身心衰變,不擔事兒,還背負那麽多幹什麽。
回到家裏,翻閱與開文的短信,八年共有三條。之前幾天的一條,他問我有空嗎,我沒有興趣回答。難道是有關前妻來訪的事兒?聽說她要回國照顧她的病父,或許她要委托我什麽事兒?難不成,她今天故意堵在我鍛煉行走的路口截住我?嗨,我確實沒有精力,更別說八年前,她吵架差點兒沒把我氣得中風,大腦眩暈,趴在門框。從那時起,知道我老了,甚至經不起吵架這種氣惱。仔細想想,人的感情為什麽會受傷呢。現在的心得,當你一直以為你愛的人也同樣愛你,突然發現對方並不愛你,你敞開的心扉被惡語中傷時,才會如此疼痛。夫妻最好的愛是以禮相待、相敬如賓。這是古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既然不能幫助別人,那麽就千萬別主動去詢問任何事情。如果她十分犯難,開文會告訴我的。這也算是自我開導吧,找個借口下台階。
三天以後,我茅塞頓開,那個女人不是我前妻。她的臉上,右耳下方的腮部有一塊小拇指那麽大的胎痣,而那個女子沒有,白淨的麵龐看得仔細。我當時怎麽沒有開竅呢,無怪乎她對我毫無反應。
可是,你能認錯一個一起生活這麽多年的前妻,又當如何解釋呢?
《前妻》
熾陽耀眼
忽地我停住腳步
驚抬頭
以為是你啊——原妻
不過是虛幻的身影
紅衣女
就像開啟的列車,記憶的鐵輪壓過長長的軌道,哐哐地開到遙遠的過去。
21歲離開家鄉,從煤礦地下走出黑暗,我一直生活在外地。可能生就的心狠,從來沒有特別想念家鄉的悶騷。隻是過大年的時候,回鄉探望父母,而且還得父母、嶽母家分開年過,屈指可數。
在南京生活,一切正常,沒有波瀾。
一日,家鄉來了發小,兩人高興無比。工資少,就帶著他去附近的餛飩麵館,一人一大碗餛飩麵。夏天熱,我們先說話,等到涼些再吃。
小店門開處,隻見飄逸一片紅,一個美麗的頎長身影走進來。我大驚,再看發小,他正瞠目結舌。我沒有發聲,他也就沒有叫喊。她是我三妹,那個長相林黛玉的辣女!全店的人都在偷瞥,美好的花兒惹人愛,俏麗的姑娘討人喜。然而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一種壓抑。我這作哥的住在南京,你又不是不知道,為什麽不先到我家通報?反了你!即使出差忙,打個招呼也是可以的嘛。我住的地,以及這家麵館就在路對過,熟悉南京的朋友知道北京西路與雲南路的交道口。
然而,她對我睜大的小眼睛熟視無睹,令我懷疑是否認錯。再看發小,他也是滿眼疑惑,我不首先搭話,他也不敢造次。我決定再等等看,這世界上長相相同的人有的是,萬一不是她呢?她明明看到我們兩個人坐在就近的,我們明明目不轉睛在盯著她看的,難道她就沒有一點知覺。看到我,如果怕認錯,可是旁邊的這個發小可是在家鄉與她一個工廠的老人啊。
紅衣女在我們的錯愕中飄然而去,我究竟沒敢認親。這事兒真得很神,長得讓親哥認錯,發小認錯,而且兩人同時認錯,這種幾率該是多麽的小啊。
三妹小的時候,我牽著她的手,肩上扛著小妹去礦山公園遛玩。從小她就剛烈,母親與我陪她去幼兒園,她嚎叫如殺豬,躺在地上亂蹬亂踢,嚇得母親趕緊拽起她來,帶回家。看著我的疑問眼神,母親說:“這孩子脾氣太壞,一口氣能憋死過去。”我理解了,她一口氣能憋死過去就可以製住那個專門製住我的娘。可是,我本性溫和,不可能一口氣憋死,學也學不來。自然,俺娘不怕我的一口氣。
她長大了,出落成漂亮的大姑娘。可是那個隨時能憋死的氣依然故我,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
一次家宴,我難得回去。因為什麽事,她與二哥吵起來。隻見她站起身,端起一碗菜潑向桌對過。二哥躲得快,俯身桌下,而我胸口感覺一陣暖意,熱菜從我的脖子往下流淌。那年月,俺幹翻譯,領帶紮得工整,漂白襯衣特顯精神。哈,這一碗菜啊,北方特色醬油菜啊,在襯衣上圖畫出一幅濁流滾滾大寫意。現在回憶起來還是感慨,我為什麽沒有生氣呢。那個二哥,喝了幾口烈酒,說話不討喜,趁著酒勁,居然要與三妹動手,我也就不樂意了。你沒有當哥的樣子,大的一定要讓小的,你可以訓斥她,但不可以出手。於是,我使出蠻力,把其勢洶洶的二哥摔在地上。那邊的一口氣被妹夫拉住,身子還是往前衝,口裏“漢奸、走狗”一個勁地罵啊。你知道這個漢奸走狗的意思,來自文革京劇樣板戲《沙家浜》。
可知,這三妹真得不好惹。
很有意思,第一次聽二嫂說:“遠了香,近了臭”,讓我琢磨很長時間。我難得回鄉探親,母親立即上街買好菜,招呼全家聚會,讓她看得不順眼。看來,二嫂有怨氣,嫌老婆婆不公。可是在三妹麵前,她從來都是笑意盈盈,不然與她鬧起來,她是無法收場的。
全家人讓著三妹,何必讓她憋死呢。她幾乎與每個兄弟姐妹都幹過架,唯獨我,總是以老哥的架勢對付她,連哄加嚇的,兩人一直和諧無戰事。
看來這輩子,我們倆不是仇家,而是恭恭敬敬的好兄妹。
《紅衣妹》
記憶的列車開動
轟響中
思緒突然掠過 -- 咦
紅衣的妹妹
為何裝作不認識的樣子?
巴士站女人
1992年在費城天普大學讀書,其年我是36歲大齡青年,離開家鄉已經15年。身在異鄉無親無友,一個人背著包去,一個人背著包回,單調簡單。
下午沒有課,穿過馬路準備開車回家。猛然回首,看到公交車站站立一個人。
她無論如何都是我的初戀!
《真》
此愛是真
是夢?
我無從知曉,
真與夢雖在
卻皆非真在
(日本 小野小町)
心髒怦然加速,她怎麽會來美國?她是個高中畢業生,沒聽說她上大學,何談來美國大學讀書,而且還與我同校。不會是她。我立住腳,試探著認真看向一路之隔的她,還是像她。理智告訴我,那絕對不是她。然而,在中國人極少的美國大學卻見到我刻骨銘心記憶中的初戀,怎麽可能錯?
18年了,別提她了!
我們是高中甜心,17歲的我們不知道愛情,愛情就那麽悄然降臨。我們煤礦有職工子弟學校,初中根據家庭居住區域劃分班級。她在一班,礦山大院內的幹部工程師技術人員的宿舍區。我在二班,在礦門口外大院,基本上是礦內宿舍沒有安排了的幹部工程師,而我們家就是普通工人家庭,巧了,剛好有一套空房。還有三班,則是離大院相隔一裏路的職工家庭孩子。一班的學生個個幹淨整潔,與二班、三班格格不入,天然的階級劃分。
文革來了,半大孩子四處遊蕩,沒有下放的知青無所事事。她的大哥比我們大5歲,儼然大哥哥,不可冒犯。然而,我跟著中不溜秋的她二哥常去他家玩兒。男女授受不親,她家四姐妹顯得很傲氣,不搭理臭男生。我那時候沒有開化,不知男女之事,隻是跟著大孩子瞎混,對她也沒有認識。
後來,上高中了,我們隻有一個班的編製。一刀切,凡是1956年以前生人,都下放農村,1956年及以後出生的繼續升學高中,也是職工子弟學校第一次設高中班,整合後,正好一個班50人。
雖然我以後沒有官運,可是高中的時候,居然被提拔為大班長,入團做組織委員。發展新團員是我的份內,現在想,也就是有權了。我們班上好姑娘多,好小夥也多,但是得分批發展,先從小班正班長發展。老師編班很有意思,把過去三個班的男生班幹部都安排為小班正班長,原一班三個女孩子安排副班長,原三班安排一正一副小班長。我是老二班的軍體委員,得以繼續喊號子,搞軍訓。她是小班副班長,發展團員輪到她。我與她的兩個哥哥熟悉,來到她家幫助審核入團申請書,發現家庭關係一欄,大舅:1949年被抓壯丁,當了一天國民黨兵,然後隨軍逃到台灣。我就問她:“你見過他嗎?”回答沒有。我說,既然不認識他,與你有什麽政治關係?劃掉!我很決絕,讓她感覺言之有理。入黨、入團講的是政治,你寫上國民黨軍人關係,那還能批準嗎。結果被批準了,全家被我這個老成的無產階級年輕革命家的膽略和見識折服,這個女共青團員對我更是青睞有加,很快發展成不需要她哥哥,直接單獨談話的兩人專屬關係。
就像夏日驕陽下,微山湖裏綻放的嫩荷,感情與日俱增,產生了質的變化。
我們約定,每天寫好的信放在自己課桌抽屜底層墊紙下麵,等到沒人時,取出,拿回家看。想不起來具體講什麽了,隻記得像地下工作者那樣,鬼鬼祟祟地取信,然後在家讀信,再寫回信,明天放在課桌裏。年輕人的愛情火苗一經點燃,忘我地燃燒自己,腦門子都是她的音容笑貌,她的字跡和聲音讓我回味無窮。
我們終於約定晚間在她家大院,鐵路旁的牆邊約會。她裝作無事在外乘涼,我在遠處拋去一顆石子,然後便跟著我去了黑處。讓別人發現不得了,肯定傳遍學校,傳遍全礦,什麽政治前途,個人名譽,將統統毀於一旦。所以,必須地下的幹活。姑娘小夥身上的荷爾蒙,這是我很多年以後才知道的,散發出誘人的氣息,以後的記憶中唯獨她身上發出的輕微杏香跟隨我一輩子。恐怕,這就是初戀的魅力和神秘之處吧。
然而,她的家人還是知道了。男女戀愛八卦在那個時候最刺激,是職工業餘文化想象力的助燃劑。她的父母擔心,兩人年齡太小,不好。於是,在我下煤礦的第一個星期,她宣布與我分離。我筆拙,描寫不出當時的心情。隻覺得心口堵著一塊大海綿,欲死欲活,隻要有空便躺在床上,沒有淚水,兩眼空洞洞地望著屋頂,隻有無盡的心痛,甚至走路也有飄忽感,這樣大病般地持續了一個星期。
過去了,幾十年了,那種撕心裂肺的失戀卻完好保持在心中。現在讀到,或者聽到,任何人有關失戀的感受,我都能理解,因為本質都是一樣的。
我在美國的校門口遇到初戀,到底是幻覺還是夢中夢,還是內心確有一條通靈的道?
《初戀》
公交站邊,
望見的是否幻影?
那熟悉的杏香——還有
藏於課桌下的,
青春的情書。
背靠著背
最後一個吧,盡管可能還有其他,這四個是目前最清晰的“偶遇”記憶。
雖然經過幾次婚姻波折,自認為絕沒有虧待過女方,既然與她有過生活經曆,那麽這個緣分實在是太深,她在我心中將永遠是我的親人,盡管我絕不會翻開過去的舊章重溫。
離婚以後被稱為離異,離異後就成了單身,而我無意成為了單身鑽石王老五,盡管我每次淨身出戶,沒有帶出什麽鑽石,可是世人都這麽認為。尤其是我本人,自我感覺良好,心無滯礙,從窒息的婚姻中解脫出來,活得很勇敢。
這不,在網上找到一個願意與我搭話的越南華人中年女子。她虛造年齡,少報五歲,後來才知道這是網上通行的潛規則,女人少說十歲屬於正常。我這個夯貨哪裏知道這些,扒到碗裏就是食。
時過境遷,談了、崩了,藕斷絲還連。
《戀》
這世上
並沒有一種顏色
叫“戀”,然而
心卻為其深深
所染
(日本 和泉式部)
帶著太太去餐館,對麵坐,我衝著大門。
這時,進來一對中年人,確切地說60歲左右,女人打扮得精致,凸顯三圍。後麵跟著白胡茬美國白人老頭,瘦瘦精幹的那種。我感覺哪兒不對,於是抬頭再看,我的天,她是我幾年前的熱戀女友!
內心緊張,生怕她認出我來,趕緊拿起巨大的菜單蓋在臉上。我能感覺到她輕輕地走過我的身邊,身上散發出淡淡的香氣。然而,聽得身後拉椅子聲響,她竟然坐在我的身後。椅子背對背,似乎能體察到她的體溫,恐怕我的頭發當時應該立起來幾根,耳朵肯定像德牧狼狗一樣的警覺支起。
世界之近,近到兩人背靠背,兩人距離之遠,遠到咫尺不敢認。
這頓飯吃得我低聲下氣,哪裏還敢大聲,儼然辦公室裏,假模假樣的美國律師,裝腔作勢,擠出蒼蠅一般的音兒。
我與她,可以說,第一次見麵,就如多年不見的老友,沒有丁點兒的違和感。我們年齡大了,按照她的網上年齡,雖然比我小十歲,一見如故大概就是說的我們倆吧。因此,我把前段婚姻情況毫無保留地介紹給她,那副赤誠,任何好女人都會堅信不疑。我雖然會說故事,可是麵對正兒八經談戀愛的女人,是絕對不講故事的,因為那不是一家人的親密無間,那是耍心眼兒。
我憨,揍是憨。
她有心髒病,來我處相親,為了好看,顯得精神,早上沒有服用處方藥。結果,到了我這兒,心髒病發作,立即送醫院搶救。因為我答應陪她住院,她就沒有讓家人過來。二人世界就是這麽創造出來的,黑暗的病房中,兩人竊竊私語。日出,陽光無情撕開窗簾,暴露出這對徹夜未眠的男女戀人。是的,你沒看錯,是戀人。一夜看護,兩人升級為戀人。這麽多年來,她含辛茹苦,把兩個兒子拉扯成人,自己還有心髒病,多麽需要一副堅實的肩膀靠一靠。我被深深感動,似乎這一切是我造成的,我理解她,同情她,還要補償她。我自己無兒無女,隻要有女人疼愛,難道還不知足嗎。
經過手術以後,病症排除,她變成了健康人。她不願意失去我這個“白馬王子”,她驕傲,找到一個願意在床頭陪護她的貼心人。
可能是愛之心切吧,她居然聯係到我的前妻,警告她:“他現在已經是我的男人,請你遠離!”我不知情,後來她們兩人進入白熱化,前妻電郵發誓:“如果你要與這個女人結婚,我馬上自殺!”告訴你,我嚇壞了。也不敢過於批評女友,知道她是一時激動,屬於激情犯錯。怎麽辦呢?趕緊與遠在加州的老同學通話,他勸我:“立即中斷與女友的關係,人命關天。”
這是什麽事兒,說好的夏天結婚。
為了一條命,我不能貿然行事,進一步苦海無邊,退一步海闊天空。於是,忍痛割愛,與女友斷絕關係,她這邊也哭上了,說,丟了半條命。
我想,老天爺,誰的命我都賠不起啊。
正好家鄉要我回去,母親病故。這是絕好的借口,絕情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我不想看到任何人為情而死,盡管她們不一定那麽幹。
這次的偶遇也是不堪回首的痛事。
偉大的胡哥告訴我們說:“不要折騰!”從此不再玩感情,咱沒那本事。
《背靠著背》
背靠著背,
那熟悉的香氣令我顫抖,
一段不能相認的舊戀,
我曾為著救命,
最終沉默地離開。
散步林蔭下
上一段寫完,以為就完了。誰知,還讓我說準了,又來了第五次“偶遇”。
整整兩個星期後的星期六,我一如往常,心無旁騖地在路邊人行道的林蔭下散步。每天做俯臥撐和散步是生活的必須和自律,而且是排在每日事務清單的頭兩項。心自然是平靜且輕快的。
聽到清脆地灌入耳中的女聲,抬頭仔細看,居然是前妻。
幾年不見,兩個星期前虛幻中相見,難道這次還能假了麽。不錯,她的麵容與上次虛幻中的她不一樣,我首先驗證了那塊胎記,整個臉龐顯得沉著,輪廓依然是大腦門,尖下巴,一副近視眼鏡。她高聲說道:“我一直在喊你,難道你在故意躲避我嗎?”這可真是罪過,我連忙解釋,我真地沒有聽到,也沒有看到你。
她很興奮,也很開心,對我毫不忌諱,滔滔不絕地述說她目前幾個最大事件。“我今年四月份心情最糟糕。工作進入低穀,我把那個老鮑勃毫不留情地幹下去了,他再不那麽狂妄了。。。。我父母來了,前三年總是跟我擰著,今年終於服軟了。。。。我爸爸得了肝癌,正在治療。。。。我媽媽現在變得很慢,有點兒發呆。。。。我花了8萬做人工試管嬰兒,沒有成功,目前打算做最後一次,價錢很高。。。。。本來我父母希望是中國人,後來聽到我的同事勸我領養猶太人的孩子,我媽媽同意,父親不同意。。。。你看,這張照片,捐獻者是個26歲的中國男孩,我相信你肯定喜歡他,多麽陽剛,清秀,研究生,1.82米。。。。我的投資不算好,但是也沒有丟錢,我很保守。。。。”
我發現,自己的內心依然平靜,這是我曾經的預期,希望她能夠與父母在一起,工作順利,能賺到錢。她似乎實現了她的美國夢。可是,老天爺總是那麽吝嗇,不肯給一個人十全十美的命,不是這兒有點兒缺陷,就是那兒有點兒缺陷。然而,聯想自己,沒有孩子,真的是缺陷嗎?我並不這麽認為,我沒有付出,自然也不指望回報。我很得意,一生沒有孩子的累絆,不也是很幸福嗎。有些人說,到老了,沒人伺候,你會很慘的。好好好,我羨慕你,但絕不嫉妒你,更不會置換角色,你有你的幸福,我有我的快樂。我絕對順從上帝的旨意和安排,高高興興度過我短暫的人生。到時候,化為泥土,不需要任何人記念我這個曾經來過世上的普通人。
她顯然沒有給我留下什麽對話的空間,年輕人的事兒多,老年人不就是吃飯散步那點兒事兒嗎。聽過且過,互相問候,祝福,再見。足矣!
《見君》
親眼見君 ---
果真是君乎?
此心狂喜,
猶疑
在夢中!
(日本 良寬)
梧桐兄寫得太好了。每個故事都是王府活動的好題材,我要借用,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