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死事小,失節事大,漢男人把好端端的理學扭曲成專門約束婦女,懲罰婦女的工具,甚至世世代代威脅那些失去丈夫的女人要為死鬼守寡。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胡作非為,美其名曰是為了傳宗接代。傳宗接代可以,不要女人你傳傳看,他們不給你講這個理,而是威逼利誘,哄拉拐騙地把這種意識深深地注入到女人的血液裏。
唐姨生了一個兒子,三個女兒,而後年紀輕輕的丈夫便因病去世了。
礦上雖然給幾十塊錢撫恤金,難為人口多,一個體弱多病的女子從天明忙到天黑,把孩子收拾得幹幹淨淨,每天累得像散了架。有時候實在病重起不來床,隻能讓大男孩做飯給幾個妹妹吃。稍微能爬起身來,便立即有如勤奮的螞蟻,忙個不停。50年代末三年困難時期,家裏的收入無法糊口,她必須出去做工,上班前,給孩子們準備好早飯,然後把四個人鎖在家裏。中午匆匆忙忙趕回家,給他們做午飯,然後再鎖門去上班,日子實在辛苦。
鄰居大姐們有時候也會認真地勸她趁著年輕,再找個男人幫助幫助。望著麵前四個孩子,她知難而退地搖搖頭,誰會要這麽大一家人。
上班的地方,認識了一個江蘇三泰地區工人,常年在賈汪煤礦工作,苦於身邊沒有女人,知道女人的難處後,便悄悄地接近她,主動幫她做事。例如每個月幫她把幾百斤的計劃煤泥用板車拉回來,把家裏的百十斤計劃糧給扛回來,冬天之前把室內的爐子砌好,春天來了,把爐子扒掉,挪出家具粉刷牆壁。反正算下來,每個月都有應該男人幹的重活。剛開始,唐姨十分感激,做點好吃的,讓男人在家吃晚飯。時間長了,男人幹脆每個月給女人四五十塊錢,每個星期休息的時候,來到唐姨家,把裏裏外外,大小事情一並處理了。唐姨生病,他下了班就過來照料,給孩子做飯,洗衣服。
人心是肉做的,唐姨給了男人好。
可是,當男人提出要娶她,正式與她光明正大地夫妻生活,唐姨非常為難。她不敢給婆家張口,因為在丈夫病重彌留之際,婆家要求她不要再嫁,當時她也覺得是理所當然,為什麽再嫁呢。可是時間久了,才知道什麽叫寡婦門前是非多,才知道單親母親撫養四個孩子的艱辛。困難的時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真是走投無路。就像戰爭片裏,麵臨全軍覆沒危險,緊急呼救,得到的回答是,你給我死守住陣地那種絕望場景。她的婆家不讓她再嫁,可是在她實在撐不下去的時候,卻無人問津,讓她和她的家庭自生自滅。然而,現在有個男人真心地幫助,婆家卻橫挑鼻子豎挑眼,罵她是個耐不住寂寞的浪貨。要是給他們打招呼說是改嫁,那還不得鬧個天翻地覆。
政府鼓勵再嫁,因為屬於戀愛自由,隻要兩人相愛,願意組成家庭,政府就以法律支持。然而,注入到血液裏的“夫為妻綱”卻變成了,“從一而終”,連丈夫死了,活著的妻還是要服從死鬼,而死鬼在陽間的代表就是婆家人。婆家人已經派了小叔子年年來家檢查,雖然手裏並沒有帶來任何東西資助娘幾個。
長子17歲,在煤礦作為傷亡職工子女替工。
她們結婚的可能性愈加渺茫,唐姨哭著給男人賠禮道歉,說是孩子大了,雖然他們很敬重你,把你當親爹看,可還是不太願意接受你,可能是受他們奶奶的影響吧。
男人唏噓不已,他早已把自己融入到這個家庭裏,把每一個孩子當成親生,而且也沒有與唐姨兩人有自己的孩子,一心一意把這個家當成自己的歸宿,可是現在他還說什麽呢。
唐姨何嚐不是很心疼呢,可是心裏怕啊。
下個星期,男人默默地,永遠離開了這個讓他深深眷戀著的家。
唐姨在夜裏,偷偷以淚洗麵,痛心不已。
女性改夫姓也是土地繼承。
現代社會,土地不再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