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十三香，香七裏

（原創：靈隱士）

《香水》：十三香，香七裏

  起篇之前，賦詩一首：

                   其味芬芳
                    豆蔻體香
                    其源摘命
                    血腥肮髒

  另加對聯一幅：暴劫傾囊，摧花凝芳。

  橫批：迷香。

  這是看完電影，口舌砸吧良久之後，我的主觀第一感受。

  鏡頭一展開是一個腥臭魚市，永遠藏汙納垢。海產鮮肉，血汙內髒。人來人往，少婦殺魚迎客。雖然她已待產，可是生計所迫，不得不像往常一般辛苦操勞。男主角葛奴乙就是在這樣的腥臭環境之中，在肉攤案板之下，在一個意料不到的瞬間脫離了母體。無人關愛，無人注意，被扔棄到垃圾堆裏。這個命硬的嬰兒根本不會知道，他的哇哇一聲啼哭，反而把自己的母親，一個社會底層掙紮的勞動婦女送上了絞刑架。原因簡單，是因為有意謀生，不，是有意謀殺自己的親生嬰兒。荒謬吧？故事發生在1738年法國巴黎的一個夏天（參考小說）。當然現在的巴黎則是奢華之都，以香水聞名天下。

  鏡頭對血肉器官的寫實讓我想起另外一部電影——俄國導演索科洛夫在2011年推出的作品《浮士德》。說真的，讓人有點反胃，不是討厭，是胃真正在翻滾，喉嚨有東西在堵的感覺。把死人屍體浸泡在大瓶子溶液裏的表現手法，讓我想起同一年的電影《致命魔術》，裏麵可是整整齊齊一排的大瓶子。而電影的一個橋段，因為殺死自己的嬰兒而被處死的橋段，則讓我想起一部骨灰級的黑白默片——那是德國導演穆爾瑙在1926年所拍攝的第一版《浮士德》。在整體的創作理念上，兩部電影的內裏是相通的，都在闡述這樣的道理：凡人之心容易被蒙蔽，容易被魔鬼所引誘，之後就會製造罪惡。這些罪惡往往打著信仰、神聖的名義，真正行的卻是自己私欲之實——對別人的罪行看在眼裏，記在心裏，清清楚楚，一點也不含糊，可是對自己，對自己身上的罪惡，更加真正的罪惡往往視而不覺，甚至熱情擁抱，甘之若飴，享受其中。電影有一處細節的設置在隱喻這個觀點：葛奴乙的鼻子可辨世間百味，靈敏至極，可是對於自己身上的味道，卻難以聞到一絲一毫。所謂的魔鬼究竟是什麽呢？魔鬼就是電影高潮時那一滴銷魂的香水，誘惑之強大讓所有人忘記掉一切，在大庭廣眾之下，釋放出自己心中的欲望，寬衣解帶，相互愛撫，無論男女，不分老少，統統沉醉其中。反而對站在斷頭台之上的罪犯葛奴乙，一名殺死十三位少女的凶手，跪倒膜拜。即便是那位仲裁者，宗教之首，也打心眼裏發出暢快的歡呼聲：“他不是罪犯，他是天使哪~~~。”甚至死亡少女的父親，也受到了蠱惑跪在他的麵前，眼睛滿是傷感的愛意：“原諒我吧，我最愛的兒子。”諷刺之意味頃刻溢出畫麵，讓屏幕之前觀影之人喟歎不已。

  那哪是香水？分明是自己內心的欲望。隻享受著外在的芬芳，而不辨根源上的罪惡——那誘人之香可是來源於十三位鮮花般的生命，用她人的性命所釀造的一滴蠱惑之水。

  葛奴乙，一位出生於底層貧困之家，髒汙之地的少年，憑借天賦異稟的鼻子，竟然修煉成了香水之王，成了矚目偶像，令萬千上流人士仰望膜拜。是不是很諷刺？在葛奴乙出生之時，世間凡人便使用暴力殺死了他的母親，不僅無視他的母親的意願，也算是無視他的意願。造就的結果，就是他用一生去複仇，以香水——世間凡人享受欲望的名義，親手殺死十三位芳華少女——那些世間凡人的女兒們，來慰藉自己母親的在天之靈。這難道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我不知道。當然這一點可能過度地解讀了。

  可是有一點無需質疑，葛奴乙的一生是無愛的一生。在他落地——真的是砸在泥汙之中，被母親扔到內髒廢棄物裏的那一刻，他的一生注定是無愛的一生。而他，則把別人施加到他身上的淩辱和嫉恨，用自己的方式，回報給了那些人——不管是對方無意失足淹死在水裏，還是對方的房屋無緣無故整個倒塌，還是讓世間凡人為了自己的欲望而黑白不分，正邪顛倒。隻有在如夢似幻之間，想起自己第一次殺死那個少女的時刻，他的心頭才有那絲般的愛意在湧動流淌。雖然他為此流淚，但是依然選擇將活生生的愛毀滅，將之定格封存，以香水的形式讓它更加雋永，蠱惑人心。或許在他的心裏，純粹的愛一定要用鮮活的，自己摯愛的生命來釀造——當然不能用自己的，這一點毫無疑問。

  香水是什麽呢？

  在有些人眼裏，香水是自由平等，是共產主義，是俠客是除暴安良。

  在很多人眼裏，香水是基督是上帝，是儒，是釋，是道。

  在絕大多數人眼裏，香水是科技，是財富，至少目前看來。

  或許，香水隻是障眼法，反射出了我們心底的欲望而已。

  世間凡人敬畏神明，然而卻如此親近自己的欲望。讓自己癡迷於欲望外在的芬芳，麻醉著，睜一眼閉一眼，手腳並用地做出褻瀆神靈的行為。還是說在凡人的眼裏，原始的欲望才是內心之中，那值得仰望拜服的真正神靈呢？

  電影裏男主角蠻帥的，大眼睛時常閃爍著熱切、聰慧的光。這一點跟小說中不一樣，在小說裏，他是一個身材佝僂，麵貌醜陋的人。看！小說是不是更加地諷刺？作者是德國小說家聚斯金德，一個非常低調的人，可是極度有個性。因為小說改編的版權問題，他和電影製作人之間搞得很不愉快。因為在他的心裏，這部小說也隻有斯坦利庫布裏克，或者米洛斯福曼能夠拍出其中的精髓，別人呢，他還真的看不太上眼。

  且看我調配一滴欲望之甘露，世間凡人閉眼享受就好，不要問它從哪裏來，也不要去探求我暗中做過什麽事情，是不是有著不可告人的原始罪惡。

  這十三香的十三道鋒味，果然鋒行天下，勁道霸道。

  這七裏香香飄七裏，魅惑眾生，攝人心魄，銷魂至極。

  它分明是一滴魔鬼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