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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智利大選:“皮諾切特幽靈”的回歸與極右翼在拉美的再起

(2025-12-17 08:26:09) 下一個

12月15日,智利總統選舉第二輪結果揭曉。右翼強硬保守派人物何塞·安東尼奧·卡斯特以58.16%得票,擊敗左翼候選人珍妮特·賈拉,當選智利新一屆總統。而在一個月前已結束的智利參眾兩院選舉中,卡斯特所屬的強硬右翼民粹黨團“智利變革”席位也較之前大幅上升。而中間偏右聯盟“智利聯合”與左翼聯盟“智利團結”席位下滑。

 

   這意味著,智利右翼民粹主義、極右翼勢力迅速崛起,左翼勢力、溫和的中間派則衰落和萎縮。智利經曆多年的左翼和溫和右翼執政,如今政治鍾擺向右猛烈偏移,對智利政治曆史影響巨大、曾經被唾棄的皮諾切特右翼軍人獨裁時代及其政治理念和政策,在當今智利有還魂之勢、再現的可能。

 

   本次當選智利總統的卡斯特,出身於一個德裔移民家庭,父親在二戰時曾加入納粹黨並擔任軍官。戰後全家移民智利,成為智利上層顯貴家庭。他的哥哥米格爾·卡斯特曾官居皮諾切特時代智利的勞工部長、中央銀行行長。卡斯特本人長期學習和生活在保守氛圍濃厚的環境,皮諾切特尚在執政時他曾明確支持其獨裁統治。

 

   卡斯特的政策主張也具有鮮明的保守派立場,如減稅和削減福利、嚴厲打擊犯罪、增加宗教教育、反對女權和LGBT權利、否認氣候變化、反非法移民、反多元主義、反共等。卡斯特還長期致力於呼籲赦免參與侵害人權行為被判刑的皮諾切特政權官員和軍警。卡斯特早年政治立場更多是精英右翼的新自由主義,而近年為爭取選民支持更多轉向民粹右翼,效仿特朗普的風格和主張。

 

   卡斯特這樣的出身和主張,在十多年前,是不受歡迎的,還會被視為“納粹後代”、“皮諾切特餘孽”鄙夷的。卡斯特在2017年參選總統,得票不足8%。自1990年皮諾切特政權垮台、智利實現民主化,否定皮諾切特獨裁統治可謂主流政界“共識”,每屆大選要麽左翼勝利,要麽溫和右翼獲勝。

 

   那麽今日為什麽卡斯特這樣的極右傾向的、為皮諾切特招魂的人,可以淘汰溫和右翼和左翼候選人,以近六成得票當選智利總統呢?

 

   從根源上說,是智利民眾對於左翼和溫和右翼無力改善經濟民生的憤怒,是長期鬱積的對建製派不滿的大爆發,在怨恨下的“報複性投票”和渴望反建製人物帶來“新希望”的嚐試。

 

   1990年智利開啟民主化後,經濟曾保持了較快增長,證明民主化下完全可以做到兼顧民主和經濟繁榮。經濟繁榮也促進了民主和社會穩定。所以相對於其他拉美國家民粹泛濫、政治動蕩等情況,智利的政治生態與社會局勢一直較為良好。

 

  但到了2010年代後期,智利經濟增速放緩,進入瓶頸期。而2020年及之後的新冠疫情,嚴重打擊了智利的經濟民生,民主化以來較良好的智利經濟發展第一次遭受嚴重挫折。另外,智利經濟在拉美雖屬良好,但放在全球與發達國家仍有明顯差距,階層又逐漸固化,中下層民眾生活壓力大,早有不滿。新冠及經濟下挫則加劇了民眾不滿和國內矛盾。

 

   而此時正值右翼民粹主義浪潮席卷全球,智利也受到衝擊。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後,也努力促成拉美右翼民粹勢力上位。如巴西極右翼人物博索納羅就於2018年當選巴西總統。智利右翼民粹也隨這股風潮得勢。卡斯特正是從此時在政壇迅速崛起,從政壇邊緣走到中心。

 

   民粹風潮的突出特點就是反建製,反現行的體製和價值觀。1990年以來的智利,反對皮諾切特軍政府獨裁和侵害人權,是建製派政治人物、高校知識分子和輿論共識。但對反體製者,讚美皮諾切特、回到舊時代,恰恰可以和建製派“對著幹”。卡斯特正是利用了這一點,將自身的“政治包袱”變成“政治資本”。另外,前皮諾切特政權成員並沒有被徹底清算,勢力仍然強大,隻是相對蟄伏。他們也動用資源和皮諾切特的殘餘影響力,全力為卡斯特助選。

 

   對於許多民眾而言,早就聽煩了建製派和主流輿論的陳詞濫調,不再信任傳統政客。而對於卡斯特及其同盟者的民粹話術,反而有新鮮感和“接地氣”的感覺。在繁雜的民主製度下政治參與疲乏的民眾,也對極右翼描繪的皮諾切特軍政府時代“經濟繁榮、秩序穩定、人民有信仰”的宣傳饒有興味。許多為生計掙紮、被忽視的人,也寄托於被編織的“美好過去”。對當下不滿,所以美化和寄托於過去,也是全球性的現象。

 

   就像一些巴西民眾呼喚“軍政府回歸”一樣,一些智利人也渴望類似皮諾切特那樣的政治強人出現,掃除當下腐朽,滿足人民需求。至於曆史上軍政府和專製時代到底如何,他們並不了解,所知的往往是右翼陰謀家和網紅傳播的、頗有迷惑性的謠言。

 

  另外,中右翼和部分中間派倒向卡斯特及其強硬右翼黨團,也是卡斯特勝選、左翼挫敗的重要原因。在今年總統選舉第一輪選舉中,左翼的智利共產黨籍候選人珍妮特·賈拉列以26.85%得票率列第一,卡斯特僅以23.93%排第二,其他中右和中間派候選人也得到一些選票。而到了第二輪,首輪中投給二人之外的票大多數流向卡斯特,尤其落選的右翼候選人都在第二輪支持卡斯特,讓卡斯特逆轉取勝。右翼的團結是卡斯特勝選的重要原因。

     

  相對於卡斯特這樣的強硬右翼,不少智利人更反感激進左翼。如本次左翼推選的賈拉,屬於極左傾向的智利共產黨成員。相對於之前左翼派出中間偏左人士參選,本次推出的賈拉則偏向激進左翼。賈拉得到左翼的力挺,但失去中間派支持,更不會得到中右的選票。

 

   政治極化下,原屬中間派的黨派和選民更多倒向右翼而非左翼。卡斯特的勝利,也在於得到許多“厭左”智利人的支持。不僅反共人士、反女權和反LGBT的保守派選擇卡斯特,並非保守派但也不喜激進進步的智利人因不願共產黨人當選,寧可投給卡斯特。

 

   從候選人得票的地理分布看,卡斯特獲得了北部和南部及鄉村地帶的多數支持,左翼的賈拉則在首都聖地亞哥及國家中部和偏南區域的取得優勢,在大城市得票率較高。這也與拉美各國及國際上左右派得票差異類似,即鄉村和小鎮右翼占優,大城市是左翼領先。

 

  卡斯特也獲得了美國、拉美其他國家和世界範圍內右翼民粹和極右翼的支持。卡斯特不僅活躍於國內政壇,還與美國共和黨、巴西和西班牙等國右翼黨派和人士關係緊密,並得到美國跨國大型企業的支持。這為其帶來輿論、財源、信息等支持,也反映了全球右翼民粹的合作與“共振”。

 

   在多種因素影響下,充滿爭議的卡斯特以較大優勢當選本次總統,其政黨也在選舉中頗有斬獲。那麽卡斯特會將智利帶向好的方向嗎?

 

  筆者對此是持否定態度的。卡斯特與特朗普類似,都依靠民粹主義動員民眾、反對建製,並取得成功。他們巧妙利用了人們對現行體製的不滿,拉攏失意者,編織某種美好的藍圖,吸引大眾的支持。但他們擅長反建製,批評建製派頭頭是道,卻不可能解決經濟民生中各種痼疾。建製派犯的錯誤、有的問題,如官僚主義、權力尋租、脫離人民,民粹派上台後也會有,甚至更嚴重。

 

   卡斯特及其同僚倒不是完全的民粹分子,相反是右翼精英,隻是扮演和利用了民粹。卡斯特及其右翼至極右翼集團,上台後必然推行有利於精英和大財團、不利於平民百姓和弱勢群體的政策,以及通過打擊移民、打擊LGBT權利等,轉移矛盾。卡斯特讚美皮諾切特獨裁時代、崇尚強人政治,也完全有可能以各種理由強化政府權力、壓製公民社會,智利人權狀況恐將倒退。

 

   對於智利民眾,短期內可以看到政府“大換血”,一些建製派精英被趕下台,滿足了自己的“爽感”。但上台的民粹勢力不會真的帶來福音,巧取豪奪反而更加肆無忌憚。民眾被蒙騙,隻是棋子和工具。這在世界其他國家已上演過多次。

 

   被當下一些智利人美化和寄托希望的皮諾切特軍人獨裁時代,經濟雖有發展但國民受益不均,軍人和官僚腐敗嚴重,軍政府肆意殺戮和監禁人民。智利人民曾以鮮血和長期鬥爭才換來民主,今日民眾卻不珍惜,還美化獨裁時代,以民主手段選上崇尚獨裁的人當權,令人遺憾和痛心。

 

  不止智利,不少拉美國家都出現了美化數十年前軍政府統治、借此攻擊現行民主體製、呼喚強人政治的潮流。前麵提到的巴西前總統博索納羅,以及現任阿根廷總統米萊,都公開讚美曾經的軍人獨裁政府,而敵視左翼民主政府。隨著拉美新一輪選舉和政權更替,又有特朗普的美國及全球右翼民粹浪潮推波助瀾,未來拉美恐將有更多右翼民粹和極右翼人物當權。

 

   智利的“變天”,也是拉美長期政治動蕩、民粹盛行、左右相爭的一部分。巴西、墨西哥、哥倫比亞、阿根廷、秘魯等國,之前也經曆軍人獨裁、民主化後多次左右派輪替。人民從期望到失望,如此數十年循環往複。現在即便經濟社會較良好的智利也陷於民粹,反映了拉美不良政治生態的普遍性和根深蒂固。未來的智利和拉美,仍將在不確定性中動蕩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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