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為,每一個家鄉是河南和中原的人,尤其社會知名人士、有影響力的人,都有為家鄉發聲、替父老鄉親呐喊的責任。我希望您不要辜負人民的期望、作為河南人和中國人、一位知名作家的責任。”
尊敬的劉震雲先生(並致郭建梅女士):
我是家鄉在河南省、現居住在德國的青年作家王慶民。
在談文學和其他事宜之前,我先要跟您講一件事。我和您不僅是河南老鄉,出生地還和您家鄉延津縣相距極近,和您愛人郭女士是同一個縣,也就是延津縣緊鄰的滑縣。我家人有不少親戚在毗鄰的延津縣王樓鄉及其他鄉鎮。可以說,我們算是同鄉中的同鄉了。
我從幼時就喜歡閱讀,例如看老一代人的教科書、小人書、舊的報刊雜誌,逐漸形成了對於文學、時政、曆史、軍事等方麵的興趣,大量閱讀相關書籍和報刊雜誌。
中學時候,我喜歡在新華書店讀書,開始閱讀到您的作品,也知道了您是延津人。因為是同鄉,所以我讀起您的作品感到頗為親切。您講的很多故事,都有一定的河南特色,塑造的人物也有河南人的一些典型特征。而小說講的曆史背景和事件,也是在河南發生的,很多正是在延津、滑縣、濮陽、新鄉、安陽等豫北地區發生的。例如《故鄉天下黃花》提到的“牛市屯”,我猜測應該就是以牛屯鎮為原型命名的吧。還有《一句頂一萬句》裏也多次提到滑縣等地。我人生前20多年都在這些地方生活,當然非常親切。
當然,我喜歡您的作品,並不隻是因為我和您是同鄉、作品有河南和豫北特色,更重要的是您的作品風格、深度、價值,都讓我喜愛和佩服。
例如您大多數作品都是采用白描手法,或者說不加以太多文辭和技巧修飾,平鋪直敘又不乏趣味。這正是我特別喜歡的現實主義風格。我認為這能夠最大程度呈現曆史與現實的真實,而不是像“魔幻現實主義”那樣矯揉造作、以藝術加工奪舍了事實本體。當然我也尊重其他藝術與文體風格創作者,但我個人是喜歡白描的。
您的《新兵連》、《塔鋪》講述河南農村出身的孩子當兵、考學的事,來源於您的經曆和耳聞目睹。而這些故事和人物,也是1970-1980年代(當然也可以前後拓展更長時間)河南千萬青年共同的經曆。在人口密集、千篇一律的河南,一個人的人生就是億萬人的人生。無論是軍營裏的純潔與齷齪,“老肥”、“元首”、“李上進”、“王滴”、“我”的軍營眾生相,還是恢複高考後的希望與混亂、有的同學考上名校、有的同學為救父親嫁人而棄考、有的還寫大字報試圖效仿張鐵生……這些不僅是故事,而是一個個鮮活的人,和他/她們真實的人生。
上學苦,當兵苦,可都不比種田苦。河南人大多數祖祖輩輩都是在土裏刨食,即便現代化了,農民還是常年在地裏勞作。當兵和上學,是農家子弟為數不多跳出農門、成為城裏人和幹部的機會。哪怕其中當兵和上學的絕大多數,在學校和部隊也是陪襯角色、需要繼續為生存、為了立身成家拚命的幹活、不得不鑽營。農村女性比男性更慘,不能考學,那往往隻能嫁給不喜歡的人、生多個孩子、時常被家暴、每天辛苦直到死亡。甚至考上一些一般的學校,也還是要回到家庭主婦和苦勞致死的命運。像您和您愛人這樣能夠考到北大、徹底改變人生的,寥若晨星。
您的《一地雞毛》和《溫故一九四二》是相對最為知名的,被許多人推薦、也改編為影視劇。這兩部作品我當然都拜讀了,對您從細微處講國人生活、回顧家鄉曆史悲劇,是頗為佩服的。
“一地雞毛”正是國人在89“風波”之後走入精致利己時代下生活的寫照。人們不再熱切的關心國家大事,生活的瑣碎、生存壓力、在家裏家外的私人糾葛,成了國人生命的主旋律。當然,即便在關心國家大事的年代,在89之前,人們生活也是“一地雞毛”,隻是還有一些理想和激情。如今物質豐富多了,還是“一地雞毛”。
而1942年大饑荒,這和1960年前後的饑荒一樣,都給20世紀的河南留下深深的創傷,老幾代河南人內心都有深刻記憶。這些記憶是不應忘記的,但卻由於種種原因被普遍遺忘、壓製。您能夠寫出來、引起關注和拍成影片,讓更多國人世人了解,讓河南家鄉人不再沉默,本身就功莫大焉。
不過,我最喜歡、最讚佩的您的作品,是相對不被公眾關注的《故鄉天下黃花》。
毫不誇張的說, 《故鄉天下黃花》可以說是河南人的曆史史詩。雖然講的故事並非宏大的敘事(但背景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製造的宏大的苦難),人物都是豫北小老百姓,事情很瑣碎、人物多卑微,可這正是河南人在20世紀共同經曆的苦難、枯燥、跌宕、真實。兩大地主村紳家族鬥法、民國動蕩、軍閥混戰、日本入侵、中共得勢、饑荒、政治運動、改革開放……這些是河南人的共同記憶、多數中國人的共同記憶,是億萬中州兒女命運的素描。
我想,如果有一天《故鄉天下黃花》拍成電影和電視劇,從頭到尾演繹書中的人和事,那將是比《靜靜的頓河》、《亂世佳人》、《湯姆叔叔的小屋》、《戰爭與和平》、《悲慘世界》都更加豐富和動人的東方影視史詩和群像。《故鄉天下黃花》裏那些卑瑣的人,與《哈姆雷特》《荷馬史詩》中那些豪傑,本質是有著同等的尊嚴、同樣無限的人生可能、同樣參與了無數動人故事的人。現在《故鄉天下黃花》和其他關於河南的作品,之所以沒有那些名著知名和廣為討論,根底也是河南、中原的話語權不足、獨立性與獨特性被埋沒。這是不對的、需要改變的。
我比較喜歡的您的另一部作品,是《我叫劉躍進》。您描繪的劉躍進的既平凡又傳奇的人生,以及北京從上層到底層諸多社會人物的描摹,小人物們在“天子腳下”的求生,讀起來很是引人入勝。您的白描不止是白描,也有巧妙的加工,讓文字風趣、更為可讀。
另外,您的《官人》、《官場》講官場故事,也是我感興趣和多次閱讀的。我對於許多涉及社會和人性黑暗的,有著某種格外的探究和思考欲。您筆下的縣委書記金全禮,既有官味又有人味,比其他許多官場小說都更多生活味。
總體上,我最喜歡您以白描的、平鋪直敘的(但又不失幽默,引人入勝)講述曆史與現實人物和故事的小說。而您以超現實手法寫的《故鄉相處流傳》、《故鄉麵和花朵》,以及較為戲謔化的《我不是潘金蓮》也頗有趣,但我個人就沒有像對《故鄉天下黃花》、《塔鋪》、《新兵連》那樣程度的喜愛了。(我對另一位河南作家、出身豫西的閻連科先生的作品也比較熟悉,同樣是更喜歡他寫的現實主義作品,而不太喜歡他的“神實主義”/“魔幻現實主義”小說)
關於您的作品、文學方麵的討論,我以後還會給您寫信,以及寫書評、文章、短評等探討,在此就暫時不講太多了。
我雖然讀了您許多作品,又與您是同鄉,但卻一直沒有機會見到您、與您直接對話、向您請教。乃至我現在還不知道,您老家具體在延津縣縣城還是哪個鄉鎮。在2015年,我去北京時,曾經去過您掛職的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找您和閻連科先生,但大樓門衛告訴我你們常年都不在,可能一年就有幾天會去一次。我那時也沒其他聯絡渠道,2018年之後又出國。所以,迄今我都沒有機會見到您或與您聯絡。
有幸的是,去年10月份……
我之所以很希望與您聯絡,既是希望能夠探討文學、家鄉、人生,也更是想與您商討我們家鄉、河南中州、整個中國的命運與出路,並做些實際的事。
或許我這樣的話說的有些大,但我確實是在想和在做這方麵的事。
您出身在豫北的鄉村,當過兵,又考上了北京大學,這些年著作甚豐,也在中國和世界各地旅行,數十年來閱曆豐富。所以,您當然是非常了解家鄉河南和中國這幾十年來的曆史與現狀,也完全明白家鄉父老和中國人民經曆的苦難,還有中國與外國的差異和差距。您的愛人郭女士,作為人權律師和女權活動家,也必然深知這片土地上有多少不公不義,婦女等弱勢群體受害多深。另外一位河南的偉大女性,去世不久的高耀潔醫生,也揭露了河南“血禍”中種種黑幕,如許多染上艾滋病的人絕望的死去、遺留孤兒的艱難生存。
而各種人權侵害和悲劇顯然不是個案,也不是隻靠個人維權可以解決的,而是製度問題、大環境、多種原因綜合導致的問題。不從根底上和整體上解決,那就是揚湯止沸、治標不治本,各種苦難還會繼續,我們的同鄉還要在被壓迫和愚昧中渾渾噩噩的生活與死去。
而2020-2022年三年封城隔離,“清零政策”,又導致了多少人權侵犯、自由喪失、失業破產。其中種種惡行,與清末義和團、文革時紅衛兵,又多麽類似。曆史又在循環。國人的處境也繼續惡化,中下層苦不堪言。
我在致德國各界及其他人士的信裏,就簡單列舉了中國人民的苦難:
“自毛澤東時起,就有數千萬人被殺死和餓死。而鄧小平時代的改革開放,雖然促進了中國的經濟,但人民缺乏權利與尊嚴,且大多數民眾仍處於貧困狀態。
自2013年起,對公民社會進行了密集而強橫的掃蕩,禁止言論和媒體,迫害政治抗爭者,使用酷刑、監禁、騷擾等方式對待反抗的人民和各種弱勢群體。許誌永、丁家喜、郭飛雄、郝勁鬆,就是最典型的四位良心犯。而實行的對抗新冠病毒的“清零”政策,更是導致中國人權侵害廣度擴大、深度加深,經濟衰退、大量民眾失業破產、惡性暴力事件頻繁……
中國藍領工人工作在缺乏勞動保障、需要長年加班工作的“血汗工廠”,而白領階層也需要從早上9點工作到晚上9點,每周工作六天,即“996”;
中國的農民,不僅要做繁重的勞動,大多數人還非常貧困,月收入不足1000人民幣(約合130歐元),超過60歲每月僅100多元(約15歐元)的退休金;
中國大多數地區的中學生(尤其河北省、河南省、江蘇省、四川省、湖南省等地的中學生),需要從早上5:30學習到晚上10:30,期間吃飯時間都被嚴格限製,每兩個星期才能放一天假期;
中國的許多服務業者,尤其個體經營者和家政人員,沒有尊嚴,如同仆人一樣為既得利益者服務,許多還被城市管理人員驅逐、被雇主欺淩甚至性侵害;
中國的婦女,大多數都遭遇侵害和不公不義,還有些遭遇長期的家庭暴力,但卻求助無門,處在絕望中。她們上學和工作(包括家庭工作)中也遭到各種歧視和壓榨,不能獲得與付出相匹配的地位、尊嚴、報酬,乃至沒有基本的安全感;
中國的殘疾人,大多數都不能正常上街,因為環境太不友好,隻能在家中苟且偷生,且往往受到家人的暴力和虐待;
中國絕大多數民眾,沒有自由和快樂,為生存而生存,教育、醫療、住房、養老等社會保障,都是缺乏或者低質量的。年輕人和中年人半生都在掙錢償還房貸,一旦有人得了重病往往全家傾家蕩產,許多老人因為無錢養老和看病而自殺;
……
這一切應該改變。中國有著輝煌燦爛的曆史,漢民族和中華文明,為中國、亞洲、世界的文明進步做出過巨大貢獻。但是後來因為內部的壓迫和外部的入侵,它遭受巨大的傷害,走向歧途。”
(信裏還有很多內容,很長,就不摘錄了)
而我們家鄉河南省以及周邊幾個省份的平民百姓,在中國百多年的動蕩中,是受害最深、最被忽視、最無話語權的地區群體之一。這塊中華文明發祥地、誕生過無數文人武士、古都古跡密布的文化中心,黃河母親撫育的中原大地,因為種種原因,卻成了倍受損害、踐踏、忽視之地,人民或水深火熱、或唾麵自幹、或行屍走肉、或得過且過,總之充滿不幸的活著與死亡。他們也沒有獨立性和話語權。即便像您的《土塬鼓點後:理查德·克萊德曼》中山西李堡村的奎生那樣有才氣的人,也被生活磨平了棱角、沒有了外國人那種放鬆和活力,鼓點再響,心還是麻木的心。
相對於香港、新疆、西藏、北京、東北、四川……都有一定文化獨立性與族群意識,河南人及周邊華北華中各省,如“山河四省(河南河北山東山西)”及安徽、湖北等省,都在毫無族群凝聚力、沒有話語權、愚昧無知、沒有抗爭能力的一盤散沙中。所以這些地方和這裏的人,被輕易的任意揉捏、踐踏、剝奪。這裏的幾億人民,都成了權貴集團巧取豪奪、予取予求的廉價勞動力、人肉電池、工具。
1960年代的大饑荒,種糧食收糧食的河南人卻吃不上糧食、大批餓死,是比“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更不公更殘酷的寫照;今日河南及周邊省份作為“世界工廠”,為北上廣和歐美日韓提供廉價產品,自己卻隻有微薄的工資,富士康工人製造無數蘋果手機,但大多數人自己卻買不起蘋果手機。雖然如今物質上比1960年強多了,但本質仍然是非常不公的。
我覺得這樣的現實不應該再繼續下去。家鄉的父老鄉親,和我們一樣應該有尊嚴、有獲得知識和自由生活的能力、有抗爭和決定自己命運的權利,應該像歐美日韓的人們那樣幸福生活,而不應該被剝奪、被愚弄、被壓榨。而我們這些有一定發聲能力的人,更應該為這些鄉裏鄉親、弱勢群體,發聲和呼喊。我們也應該建立像港人、台灣人、維族、藏人那樣的共同體,讓河南這一億人、“山河四省”三億人、漢地漢族十多億人,團結共進,爭取權利、捍衛利益與尊嚴。這樣規模的人們團結和動員起來,那將是多麽巨大的力量。
而且,影響全球的氣候危機,也正在並將繼續深深影響河南和中國的自然環境,讓家鄉的氣候迅速惡化。在全球變暖、氣候危機的作用下,無論是洪災、幹旱、超高溫,都將更加頻繁的在中國中原出現、在我們祖祖輩輩生活的家鄉發生。2021年河南鄭州等地洪災就是例子。最近河南又麵臨高溫和幹旱,許多農作物被毀。這些都在顯示氣候異常越來越頻繁、越發直接危害人類。這就更需要早日讓家鄉人民覺醒、獲得民權,否則在更多災難麵前、在不負責任乃至故意隱瞞和淡化氣候危機問題的政權下,家鄉父老將承受更多禍難。
您是當代中國最偉大、最具影響力的作家之一,更可以利用您的影響力,來更多的為河南、為中國書寫、做活動、救國救民。當然我知道您已經寫了許多反映家鄉、講述中國的作品。但或許還需要更多,以及如何讓這些寫作更加具體、更加真實的促成大眾的覺醒和現實的改變。河南人民也需要形成真正的共同體,這既需要思想的啟蒙、情感的聚集,也要現實的組織、精英的引領。
如果能夠讓一億河南人覺醒和抗爭,乃至讓周邊河北、安徽、山東、山西、湖北,“山河四省”等中原及周邊省份幾億人民不再沉淪,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曆史、權利,了解自己與世界,那麽將是多麽巨大的改變現實、促進自由人權的力量。
我也知道,您和您愛人郭建梅女士,已經為言論自由、捍衛人權,做了許多許多事。隻是我覺得,麵對同胞曆史上巨大的苦難、當今國家的困境,我們有必要做的更多更有力。
在萬馬齊喑、人們普遍精致利己、渾渾噩噩、得過且過的如今,太需要有人站出來呐喊、做事了。即便並不公開呐喊,默默做些能夠促進根本改革的事情,那也是偉大的。我並不認為激進革命是唯一出路,隻要體製內或者中國現有空間下,能夠給予改良的餘地,那麽就要改革、支持和參與改革。
“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文學和現實、曆史、政治,是不能也不應分割的,而是緊密相關的、要“經世致用”的。知識分子也不應隻在象牙塔和書齋裏,而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這是中國幾千年有誌為國為民的士大夫、知識階層,共同秉持的座右銘。在古代文學家裏,我更喜歡杜甫這樣憂國憂民者、辛棄疾這種願做實事者,而非李白那種隻顧自己瀟灑者、陶淵明那種隱居避世者(雖然我也了解陶淵明從出仕到隱居的經曆和轉變的苦衷)。
隻是這樣為民請命、為國幹城的人,越來越少了。疫情三年,文學界知識界,隻有方方、江雪等寥寥幾人發聲、記錄,且其文字仍有局限和不足。而另有的激進派或另類自由派,言辭激烈卻言之無物、走上歧途。這同樣不會利於中國變革和民主人權。
所以,我頗為希望您能夠通過……來促進現實的改良、拯救家鄉的大眾。當然我完全明白中國現實環境的壓抑、抗爭的艱難。做什麽當然還是要考慮自身生存為前提。但我總是認為,我們還是可以做些事的。即便無力改變現實,起碼無愧於心。我在海外做了很多,雖幾乎沒什麽用,但起碼是一種聲音、存在、宣示。這本身就是價值。
總之,我覺得國人不能再麻木和沉默下去了。“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社會精英尤其要做先鋒。就像1989年參與抗議的大學生對外國記者說的“It's my duty”。
尤其我看到香港人、台灣人、新疆維族、西藏藏人,在海外都有團體、民族/族群意識、歸屬感,他們肯為無親無故的同族陌生人抗爭(甚至犧牲自由和生命),大家互幫互助、不同行業和階層的人能夠連結和團結。“身份政治”也是如今全世界各族群都在利用的、很能動員人們團結抗爭的利器。
而華人、國人、漢人一盤散沙,或者隻有親政權的僑團(這些僑團也並不在乎同胞權利和生活)。在國內,漢人、河南人、江南人,往往也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他們中的中下層更是像孤魂野鬼一樣的活著和死亡。香港隻有600萬人、維族一千萬人、藏人200萬人,都能形成影響世界的巨大聲勢。中國大陸漢族有十幾億人,其中河南就有一億人,是香港人的40倍、維族的十倍、藏人的80倍,卻沒有獨立的聲音,影響力不及港台疆藏的萬分之一。還有像許多國家的族群,如伊朗人、巴勒斯坦人、亞美尼亞人、提格雷人……其族群人口遠少於中國人、漢人,但卻頗有影響力和話語權,歸根結底在於他們有族群意識和團結。
河南和周邊各省,是人口最龐大、話語權卻最小(幾乎為零)的失聲者。苦難不為人知、訴求不被傾聽,人們從生到死,都沒有作為有尊嚴人類的靈魂和民族共同體的情感,渾渾噩噩、內卷內耗、隨波逐流。這是不應該的。反過來,如果河南和周邊中原各省民眾,乃至全國十多個漢族省份的人民,都覺醒和凝聚,其影響力將是港台疆藏等地區的十倍不止,全世界都沒有匹敵的力量和影響。
我經曆過絕望和悲劇,深知孤立無援、一盤散沙的惡果。所以我更希望由您及其他知名人士,做連結家鄉人、國人的紐帶,有共同體的情感、力量、聲音、所屬。
現在的海外也有一些自由派、反對派、反體製人士,但他們很多價值觀是極端的、扭曲的,他們反對體製,卻又信奉另外的邪教、崇拜別的偶像、走入另一種歧途。很多人還是逆向民族主義者、把執政黨和人民混為一談、仇恨自己國家民族,雖也有各種可以理解的原因,但他們顯然不能擔負拯救國家民族的重任,不能救民於水火。很多人還心術不正甚至心地險惡,擅長內鬥、排擠、陷害,並不是促進中國進步的可靠力量。所以,中國更為需要溫和、理性、博學、正直的人士和組織。河南有一位人權律師、民權組織“公盟”領袖許誌永先生,就配的上中國民權領袖之位。想必您也聽說過他。可是他兩次被判刑,已蹲了七年牢獄,還將在監獄再度過起碼十一年。
我覺得應該有人繼承許誌永先生的精神、勇氣、誌向,前仆後繼,改變現實。當然在方式上,未必要以許先生那樣遭遇牢獄之災的巨大代價的方式去做,而是可以更加委婉曲折、“曲線救國”。這樣,既避免自己和家人被利維坦製裁,又能為民權民生做事。
我個人……
我之所以付出很大時間、精力、金錢,舍棄部分寫作時間,去做線下的事,是因為我覺得,相對於文字寫作,線下活動更加真實、有衝擊力、感染力,能夠感召更多人以實際行動改變中國。
不過……
但也正是這些苦難,讓我比其他許多人更加體會了民生疾苦,尤其中國大陸漢族人的苦難,也更加感到改變現實的必要和迫切。上流社會的人或許能看到現實,但難以感知苦難的細節和程度,不能明白改變現實的急迫性。我則是深刻體會到了。但我經曆了苦難、體會到絕望,也意味著處在社會中下層,缺乏足夠的身份地位和條件,缺乏了改變現實的能力。
……
我也知道您的愛人郭建梅女士,不僅在國內律師界和女權界享譽盛名,也長期參加國際人權活動,包括得到美國前國務卿希拉裏女士的接見和提及。郭女士也為中國女性做了非常多的實事,品格高潔,讓我敬佩。我在一係列人權海報中,有關於中國女性的苦難與抗爭的內容,列舉的中國女性,就包括郭建梅女士。
(此處有大量省略)
我認為,每一個家鄉是河南和中原的人,尤其社會知名人士、有影響力的人,都有為家鄉發聲、替父老鄉親呐喊的責任。我希望您不要辜負人民的期望、作為河南人和中國人、一位知名作家的責任。
還有好多話,但這封信已經很長了,所以就暫時不說了。總之無論作為您的粉絲、同鄉,還是誌同道合者,我都希望與您更多溝通交流,對文學和社會現實做些深入的探討,並在此基礎上做些力所能及的實事,以希對家鄉和中國的改變起到一些有益作用。
我也再次就您與您的愛人郭建梅女士這些年的成就、尤其對於中國人文發展和人權事業的巨大貢獻,而向你們致敬。
祝您與您的家人平安健康、工作順利、生活愉快
王慶民
2024.6.13
(因涉及一些隱私及其他不便公開的內容,本文有大幅刪減。完整版已通過其他人轉發給了劉震雲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