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的農村老家,光棍成堆。
他們整天價在村裏崗子上抄著袖穀堆在牆根曬暖,一待一天。待得實在無聊了,就敞開懷尅虱子逮跳蚤。捉住了,就用兩隻手的大拇指指甲擠爆,據說聲音能聽到台灣。
沒辦法,村裏實在是太窮了,娶媳婦難啊!本村的閨女都緊趕著往遠處嫁,外村的自然也不想往窮坑裏跳。
說來也奇怪,那時候村裏的老娘們壯如母牛,生孩子像撒泡尿一樣,一個比一個能生。而且還都像中了邪,一連窩的添男孩。所以家裏弟兄五六個,六七個的一抓一把。平時大家稱呼起來,都是張三,李四,王五,趙六這麽叫,名字都很少有人喊了。
看風水的說,村裏的走勢像龜背,陽氣太重,所以旺男不旺女。
這些男孩小的時候家裏還沒感覺到作難。稍微大點,就該發愁了,給他們找老婆是一道大坎。農村成婚又早,年齡一過崗,就隻能打光棍。
其實當爹當娘的,早早就開始下手操扯了。有指腹為婚提前預定的;也有訂好娃娃親先占著的;還有從孩子穿開襠褲起就四處托人給孩子留意的。真心是從娃娃抓起。
尤其是大兒子的婚事,家裏格外上心,如果老大頭帶不好,第一炮藥蔫了,後麵的就惡攮了。所以為了開好局,起好步,家裏不但耗盡了多年的那點積蓄,而且還四處求親告友借錢,賴好都要給老大娶上個媳婦。
到了老二、老三、老四……的時候,家裏就是砸鍋賣鐵也娶不起了。老大成人這一鋪事下來,已經把家裏臻倒幹淨了,外麵還欠了一屁股帳,再想借借磨磨都找不到人。別人一打聽,家裏窮嘞哇啦哇啦叫不說,外邊還欠一圈帳,填不嚴的坑,壓根就沒人給說媒。
娶不上媳婦的兒子,整天找事。不是說父母偏心眼,就是說其他兄弟多吃多占。矛盾越積越多,到後來還會抄扁擔掄抓鉤,兄弟幾個打成一鍋粥。
當然,村裏光棍多也不僅僅是因為窮,原因多了去了。
有的是孩子有點毛病,不好尋媳婦。比如腦袋瓜子有問題,呆傻癡憨,缺心眼子;或者生理有缺陷,瞎眼豁嘴,缺胳膊少腿。
畢竟當時大家也不懂啥是優生優育,有的家庭還是近親結婚,生出的孩子有殘疾一點也不奇怪。加上農村人活得也不講究,婦女該臨盆了還挺著大肚子下地,和老爺們飆著幹活呢。村裏孩子叫”花棵”,“樹根”,“麥茬”的,都是他們老娘在地裏幹活的時候,褲帶一鬆的傑作。
接生婆也都是本村的老太太,掂把剪刀,在煤油燈上熏兩下就剪擠帶了。
還有當時的醫療條件也不好,一個大隊才一個赤腳醫生,根本跑不過來。所以有時候獸醫也給人打針,生生把人家好好的腿給打殘壞。
這些缺陷都是明麵上的,像禿子頭上的虱子,捂不著掖不住,根本拿不出手和女孩見麵,硬見也肯定是見光死。
還有的孩子雖然長的全活,不少零件,但是五官不好看:不是嘴歪眼斜,就是疙瘩鼻子爛眼梢。或者結巴嘴嚴重,憋得翻白眼了還說不出一句囫圇話的。還有身體發育畸形,長得歪瓜裂棗,前雞胸後羅鍋的,相親也都是老大難。
莊稼人不但看長相,個量小了也不中。幹莊稼活,身大力不虧。一個大男人如果長得一把抓,還沒 媳婦高,出門都會讓人笑話。如果長嘞再極端點,跟磨錐子一樣,“蹦三蹦,夠不著螞蟻腚”,壓根就別想說媳婦的事了。
有的人臉盤也怪幹淨,不雀不麻,長相也說得過去,身材也不孬,家裏經濟條件也不差,但是就是提不成媒。這種情況一般就有兩種可能:一是品行不好。比如愛偷雞摸狗,長三隻手的;遊手好閑,不務正業的;愛打架鬥毆,喝酒賭博的;二流子懶漢,光吃不幹的。在訂媒前,女孩的爹娘也怕閨女遇人不淑,一般都會多方打聽男孩的情況,如果一打聽,十人九搖頭,媒茬立馬就黃了。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出身不好。村子雖不大,地,富,反、壞,右卻是樣樣俱全,尤以地主成分居多。地主家的閨女個個還都想著嫁給貧下中農脫胎換骨改變命運呢,還有誰家的女兒會再下嫁給地主羔子?隻要一聽說男方家裏成分高,粘住黑五類分子了,媒人都能嚇跑,托八個臉麵胡子帶袢的來求也沒用。
光棍的日子難熬啊!在外人看來,光棍好像還挺快樂,那頭天天梳得跟狗舔的似的,其實是飽漢子不知道餓漢子饑,光棍內心有苦倒不出來。爹娘一提起孩子的婚事就長籲短歎,倆眼抹淚。
尤其是年輕的光棍,精力旺盛無處發泄,就經常“偷個雞,摸個狗,看個娘們解小手”,或者“溜牆根,學羊叫,玉米地裏吹口哨”。別人都是老婆孩子熱炕頭,光棍晚上連個暖腳的都沒有,翻來覆去睡不著,想想別人白天吹吹打打娶媳婦,而自己隻能是做夢想好事,心裏窩囊啊!
有的光棍年紀輕輕就心灰意冷了,吃了睡,睡了吃,不吃不睡的時候就蹲崗子上噴空罵大諱,破罐子破摔。氣得他爹大罵:“年輕力壯嘞啥球事不幹,吃一身肥膘,走路一拽一拽勒跟鵝昂,猴年馬月也別想找上媳婦”。
有的是人過中年,父母也不在了,一個人開火不劃算,和哥嫂或者弟弟,弟媳婦合火吃飯。既然端人家的碗,就得看人家的臉,尤其是嫂子或者弟媳婦,動不動就拿斜,誰會白養活一個吃幹飯的。
有的老光棍覺得自己年齡也大了,沒啥奔頭了,幹脆過一天少三晌,混吃等死。為了麻痹自己,開始拚命酗酒,喝得是走路拐彎,尿泡畫圈,還哼著歌為自己抱屈:“半間屋,獨扇門,光棍條子不算人,活著沒有人喊爹,死了不準入祖墳。”
為了擺脫光棍的命運,家人和光棍本人也是想盡了辦法。
家裏沒錢有閨女的,為了讓兒子不打光棍,爹娘就用換親的辦法,逼閨女出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借以換來對方家的閨女嫁過來。
這確實解決了兒子的婚姻大事,但是卻犧牲了閨女一生的幸福,同時也是很多悲劇發生的根源。為了這個,村裏閨女出逃的,喝藥上吊的也時有發生。
也有光棍知道家裏兄弟多,日子窮,不得已遠走他鄉,倒插門去做上門女婿。當時男方倒插門是很讓人看不起的,從此村裏就少了這號人。
對於那些各方麵條件都還不錯,但是人品不受打聽,遲遲沒訂上媒的,旁邊人就該勸他了:別整天價瞎胡屌搗了,跟沒尾巴鷹樣,該收收心走正道找個人好好過日子了。這種人聽勸了,也不愁找個媳婦。
還有的光棍覺著媒人不靠譜,兩麵翻嘴,就自己瞄上了本村或者外村的小寡婦。隔三差五的到寡婦門前無事獻殷勤,出錢出力。
小寡婦日子苦,物質和精神上都有需求,外加家裏缺勞力,現在有人白送上門了,不用白不用。但是總不能一點表示都沒有吧,少不了給點甜頭,有時候甚至人情債,肉來償。哪有貓不吃腥的,一來二去,就鼓搗出些風流事出來。
寡婦門前是非多,很快村裏的婦女就開始紮堆嘀咕:“這倆人肯定有一腿,沒準早尿一個壺裏了。”結果回家被自家男人罵一頓:“吃飽撐著了,管那閑事幹啥,瞎胡咧咧。”
說實在的,剛找寡婦的時候,家裏人也都罵光棍沒成色,吃裏扒外。摸早貪黑地辛苦弄倆錢都攮給寡婦了,以後老了連口棺材都混不上,讓狗扒吃嘍。
誰知自從和寡婦交往以後,光棍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本來幹啥活都可肉頭,現在走起路來一路小跑蹬蹬叫,渾身上下都是勁。最後還真有日久生情,和寡婦對上眼,過成一家人的。看來每一個成功脫單的光棍背後都有可能藏著一個偉大的寡婦。
當然,走背字的光棍也有。一些人販子看光棍想媳婦想的眼黑,就開始打他們的主意,從偏遠省份的山區弄了外地婦女來。光棍為解眼前渴,不顧眾人勸,把家底磕幹,也要買一個。
這些蠻子婦女在村裏過不了幾天,就找機會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光棍這才意識到是遇上“放鷹”的了,看著是個小蜜罐,其實是個大蒜瓣。當時流傳著這麽一首歌謠,就是告誡光棍的:“外地媳婦不可交,麵似桃花心似刀,漂亮小夥她不愛,專騙光棍小腰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