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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東農村老家的規矩,閨女出嫁三天後回門,回娘家看父母,由於這也是新女婿第一次正式登門看老丈人和丈母娘,所以也叫新女婿認門。
回門是小夫妻正兒八經走的頭趟親戚,尤其是做為姑爺,第一次在媳婦的娘家人麵前公開亮相,親戚鄰居都會去看,這一炮必須打響,否則就會被人笑話,因此,男方家裏也是做足了準備。
首先,新女婿必須西裝革履,盡管是實凍臘月,也不能裹個棉襖,沒模沒樣的,最多外頭再套個呢子大衣。
其次,男方家裏要備好重禮,這禮物一要值錢,二要好看,還要大氣,全靠禮物壯光呢。好煙好酒,雞鴨魚肉是不可少的。
新女婿口袋裏喜糖,大小紅包也都得預備好,到時候鬧喜的上來了,幹掏掏不出來,讓人跟著喊老鱉一,丟人就丟大了。
另外,還要找個平輩的堂兄弟抗八鬥子壯壯膽,三天前新媳婦過門的時候,因為新女婿家輩分長,拜天地,鬧洞房的把媳婦折騰的夠嗆,這次回門,丈母娘家在村裏的輩分更高,鬧女婿的肯定也少不了。另外帶個抗八鬥子的兄弟過去關鍵是去擋酒。酒桌上新女婿因為喝多出洋相的不少。
抗八鬥子的衣著打扮可以隨意一些,幹幹淨淨就行了,做為配角,不能搶了新女婿的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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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媳婦一大早就收拾完畢了,穿的排排場場的,單等著趕緊回門,新女婿不著急,知道去早了沒有好果子吃。所以能在家墨跡一會就墨跡一會。
但是去太晚了,肯定又不禮貌,畢竟是小字輩,讓媳婦娘家人都等著也不像話,因此半上午左右的時候,在媳婦的催促下,一行三人兩輛自行車開始起身上路。
新女婿騎著嶄新的永久牌自行車,是結婚前送給媳婦的彩禮,現在正派上用場,車子一上路,媳婦緊走兩步,一偏腿做在了後車架上。結婚前,兩人出去照結婚照的時候,她還隻是敢拉著個衣角,坑窪不平的鄉間土路好幾次差點把她顛下來,現在從後麵一把把新女婿攔腰抱住,才發現這樣比拉衣角安全太多了,無論車子怎麽拐,也休想再甩下來。
新女婿的自行車是載人,堂兄弟的自行車主要就是拉貨,自行車前把上提溜的,後車架上放的,車駕側麵掛的都是禮物,別看前後左右都是東西,年輕人騎車很老練,大腿一邁,輕鬆就坐在了車座上。
早晨還上凍的雪現在已經慢慢變得鬆軟,輪胎在上麵碾過,軋出一條條彎曲的轍印。
一路無話,到了媳婦家村頭的時候,媳婦就下車步行了,先回家報信,新女婿和抗八鬥子的把自行車支在路邊,歇歇腳,抽支煙,整理一下衣服,忖著新媳婦走到家了,兩個人才開始推著車慢慢進村。
女方家裏也把女兒回門看成是天大的事,“一個女婿半個兒”,何況今天來的又是新姑爺,所以天不亮,老丈人已經起床把院子裏的雪都鏟幹淨了,大門外麵也掃出一片空地來,堂屋後牆的條案上,幾個熱水瓶擺放的整整齊齊,,鄰居家借來了八仙桌,放在堂屋的正中央,椅子也備齊了。
剛吃過早飯,結婚多年的閨女,女婿,姥娘舅家,姨家的親戚頂著北風都前後腳趕到了,她們都是事先約好請來陪新女婿的,村裏陪客的爺們聞訊也都陸續趕了過來,把遠道的客人迎到院裏,互相讓煙遞水,噓寒問暖。
院子裏人開始慢慢多了起來,村裏做菜的炬匠開始在灶火裏忙活,隔壁的大娘嬸子,堂嫂也都趕來幫廚,生火的生火,洗菜的洗菜,跑盤子的也是本家爺們,孩子也跑的滿院子都是。
剛出嫁的閨女一到家,大家就知道新女婿和抗八鬥子的也該來了,這可是今天的正主,陪客的就趕緊到大門外等著迎接,村裏的大嬸、大娘、大閨女、小媳婦也都從四麵八方向大門口聚集了過來。都想來看看新女婿啥樣。
車子從村路拐彎處一露頭,呼啦就湧上去一群孩子,手拉手攔住路,跟著要喜糖,新郎趕緊從口袋裏抓出一把,撒給大家,趁孩子撿糖的機會推車往家走,沒搶到喜糖的繼續跟著不放,從後麵往兩個人身上扔雪蛋子。
陪客的已經老遠從大門口迎了過來,接過車子,把新女婿和抗八鬥子的接到院子裏,互相寒暄著,新郎一個一個給大家敬煙,幾個小孩子也跑過來伸手給新女婿要,反正不會吸一會也能點炮用,丈母娘心疼女婿,趕緊把女婿往堂屋裏讓,陪客的也跟著進去。一眨眼堂屋門口又被孩子堵的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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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頓飯新女婿是貴客,要坐在最裏麵上首,旁邊抗八鬥子的坐次席,新女婿坐下四周看了一下,唯一熟識的小舅子坐在下首門口的位置,主要是伺候酒局的,過一會要負責遞菜上飯,添酒續茶,而兩廂其他的就都是生麵孔了,但是很顯然他們彼此都是認識的,互相有說有笑,把自己和抗八鬥子的堵在最裏麵,勢單力孤,一看就是個鴻門宴。
這兩邊落座的都是媳婦娘家請來陪客的,有本村的叔伯兄弟、堂兄弟、也有走親戚來的老表、姨兄弟,新女婿的一條椽,今天把他們請來的主要任務就是把新女婿喝好陪好,最好是能放倒,不然就是陪客沒陪好,所以一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新女婿來前家裏老人就再三叮囑過了:這次認門,鬧喜的肯定不少,不鬧不喜慶,這是老禮,一定得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千萬不能諞刁能,不然人家該說咱不懂規矩了。
最重要的一點是,到了老丈人家,要滴酒不沾,不論用啥激將法,得一口咬定自己不會喝酒,該裝孬種就得裝孬種,不然喝毀你,為了不失禮數,所有的敬酒都要以水代酒,實在推脫不掉的,就有抗八鬥子的堂兄弟擋住,沒有人去很灌他。
屋裏的人互相讓煙喝茶,噴空聊天,圍在門口的孩子又開始鬧著要喜糖了,不給就開始扔,有的是把積雪握成一團扔向新女婿的,還有的用彈弓放上紙彈射向新女婿的,還有的是過年的壓歲錢買的小紅火鞭,拆散了放棉褲篼裏,現在拿出來,用煙點燃了,往桌子底下扔的。小火鞭平時都是可以捏著屁股拿在手裏放打的,威力很小,在桌子底下發出的聲音最多也就像放了個響屁。
陪客的趕緊往兩邊讓讓,以免殃及池魚,有個人還趕緊把條案上的暖壺拿下來,塞到桌腿旁邊的背旮旯裏,以免被雪蛋子扔碎了,一個一個臉上都不懷好意的笑著,其實是讓孩子不用有後顧之憂了,放開膽子,該扔扔。
抗八鬥子的看新女婿從口袋裏掏了半天,沒有動靜,估計喜糖發的差不多了,趕緊從自己口袋裏掏出一把喜糖來撒到門口,這群孩子趕緊彎腰到地上搶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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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搶喜糖的檔口,外門側麵又露出幾個小閨女的頭來,漸漸被擠到了堂屋正門口,她們大概十六七歲的年齡,穿的花紅柳綠的,互相摟著膀,牽著手,一起來看新女婿。
這些女孩子互相之間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手指頭還偶爾偷偷向新女婿指指點點的,一來是借群膽鬧喜來湊熱鬧,另外也是看看別人的男人長啥樣,幻想著將來自己找個啥樣的,好有個參照。
抗八鬥子的一看是幾個黃毛丫頭,氣壯了,反客為主說到:幾個妹妹長恁好看,進屋來唄,別站到外麵了,天多冷。
幾個女孩子本來是來鬧新女婿的,結果被抗八鬥子的一打趣,臉皮子薄,反倒不好意思了。手裏的雪蛋子也不知道是該扔還是不該扔了。
小閨女沒進屋,倒是有幾個小孩子被準許進了屋裏纏著新女婿要壓歲錢,能放行進屋要壓歲錢的,都是有來頭的,該給的,這個時候,新女婿隻管掏就是了,現在不掏,早晚也少不了,不如先花錢保平安。
新女婿一看幾個小閨女在門口也是是看看熱鬧,幾個進來的孩子也讓紅包擺平了,其他扔雪蛋和打彈弓的都是小孩子,搶了喜糖就忘記亂了,翻不起什麽大浪,也就稍稍心安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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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跑盤子的已經開始端過來半洗臉盆子熱水,讓大家開始洗手準備吃飯了。
兩涼菜兩熱菜上來以後,酒局就開始了,新女婿不動筷沒人敢叨菜,新郎動了菜以後,大家就可以隨邊吃喝了。
天太冷,大家動手叨了幾筷子菜,熱的涼的都嚐嚐,接下來就開始喝酒了。
老家的勸酒,那叫一個厲害,規矩多的很,五花八門,喝死你招數都不一定能使完,而且處罰很嚴,滴酒罰三杯,能喝的杯杯見底,不能喝的趁人不注意,偷偷把酒倒地上,再兌上溫白開水,有的不在行的,水還熱著就倒杯子裏了,大冬天酒杯裏往上直冒熱氣,當場就被揭穿。
新女婿先要給長輩敬酒,這次果然謹記了爹娘的吩咐,一滴酒也不敢沾,把老丈人請進來敬酒也是以水代酒,在小舅子陪同下到灶火謝巨匠也是以水代酒,做長輩的一般不會難為孩子,這關好過。
敬過長輩以後,重新做下來喝酒,再以水代酒,陪客的就不幹了,很明顯,今天的矛頭都是對著新女婿和陪客的。
叔伯兄弟對新女婿說:
“兄弟來到咱門上了,不喝酒打死也說不過去。”
堂兄弟附和:”就是,就是,今天這是喜酒,說啥也得喝“。
表兄弟說:
“我大清早都跑姑媽姑夫家來了,單等著喝你和表妹的喜酒嘞”你不喝俺咋咋喝?”。
姨兄弟趕緊說:
一樣,一樣,為了趕路,我把洋車鏈子都蹬壞了。你不起頭俺沒發跟啊”
一條椽老大說:
“我是老女婿,老白菜幫子了,你是新女婿,我資格老,命令你先喝倆,然後咱倆再碰倆。”
其他幾個女婿添油加醋:“倆不夠,今天喜日子,六六大順,最少六個”。
這幫陪客的,都是能吸說會道,能吃能喝的,新女婿被他們一套一套的喝酒理論繞得理屈詞窮,少不了也要喝上幾杯,抗八鬥子的知道,今天為了保護新女婿,必須丟車保帥,犧牲自己了,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新女婿在回門宴上丟醜,因此每逢新女婿躲不過必須喝酒的時候,抗八鬥子的都會挺身出來擋酒,堂屋裏推背還盞,劃拳聲吆五喝六的就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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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女婿趁勢剛叨了幾筷子菜,聽得大門口亂嚷嚷的,一個女人的聲音尤其響亮:“讓大孩來看看新女婿來了沒有,結果肉包子打狗,有來無回,也沒人報信了。
話音未落,堂屋門口呼啦啦湧過來五六個年輕媳婦,保德媳婦,二孬媳婦,先亮媳婦……大概都是二十七八小三十的樣子,有的胳膊裏還夾著吃奶的孩子。一下把大門又堵了一層。
這些小媳婦是村裏的活躍分子,平時就愛紮堆玩鬧,很放得開,偶爾也會和村裏的光棍打情罵俏,但是又怕村裏的古板老人說三道四,所以憋很久了,現在新女婿是長輩,是姑父,鬧喜天經地義,一枚小鮮肉擺在哪裏,可以光明正大的“調戲”,這便宜不占白不占,哪裏還按耐得住,荷爾蒙直接就迸發了。
為首的是二孬的老婆,快嘴快舌,潑辣好動,站到堂屋門口就開始喊:
“新女婿在哪兒,讓俺看看,總不是鑽老鼠洞裏了吧?
一眾人哈哈大笑,腿前麵小孩指著屋裏說:沒有,最裏麵那個穿嘞新嘎嘎的就是嘞”
“你就是新女婿啊”,二孬媳婦朝著新女婿明知故問。
“進來吧,喝口水,外邊血冷。”新女婿沒承認也沒否認。
“不進去,進去喂你吃啊?外邊涼快,你出來唄,別憋到裏邊了”
“咦,長嘞還不孬嘞,小臉白生嘞,細皮嫩肉的”旁邊一個小媳婦搭話。
“小白臉沒有好心眼,你心眼好不?”另外一個小媳婦摻言。
“老鱉一,還有喜糖沒,咋不撒喜糖哎,到現在我還沒摸道嘴裏嘞”
“有,有,單給恁幾個留著嘞”抗八鬥子的看這幾個來者不善,趕緊從衣服篼裏抓一把喜糖撒了過去,
這次撒得多,撒得高,幾個小媳婦伸手都接著了幾個,掉地上的孩子你爭我奪,不亦樂乎。
”再多撒點,賣瓜子的手,就不會大方點。沒接著”,有人開始接著要。
“沒有了,都撒完了,不信你來翻翻。“抗八鬥子的拍拍衣兜。
”咦,新女婿咋把暖瓶踢倒了”,眼尖的二孬媳婦指著桌子腿。
剛才怕孩子扔東西把暖瓶扔壞了,屋裏陪客的把暖瓶都放地上桌腿旮旯裏了,因此她這一說,屋裏所有人都當真了,都歪著頭往新女婿腳下瞅,新女婿也趕緊偏下頭去看。
趁新女婿偏下頭,“呼”得一聲,沙包大的一個雪球就直接飛過去砸在了心女婿衝外的臉幫子上。雪花四濺。
“沒喜糖了,讓恁嚐嚐侄媳婦的冰糖”,二孬媳婦看這次砸了個正著,得意洋洋。
屋裏人這才知道上當了,新女婿趕緊捂著臉。
其他幾個小媳婦其實手裏也都沒空著,一看二孬媳婦挑頭扔了,於是大家都摔開胳膊把自己手裏的雪蛋子對著新女婿扔了過去。一時見雪蛋子呼嘯而過,砸得新女婿抱頭躲藏。
可別小瞧了這些小媳婦,平時也是下地幹活練出來的,手勁不小,雖然雪是鬆軟的,但是握緊成團了,砸在臉上也是火辣辣的疼。
陪客的一看這次火力怪猛,趕緊拉開椅子,靠著兩邊的屋山站著,省的被誤傷。手裏端著茶杯,一邊喝,一邊樂嗬嗬的觀察局麵,看熱鬧的永遠不嫌事大。
門口的小孩子一看大人發起進攻了,也都把彈弓重新拿出來了,往新女婿身上射紙團。
還有幾個小孩子跑到牆邊去扒雪塊,來回運送子彈,它們知道自己扔不了那麽遠,抱著雪塊跑回來就拽大人的腿,“用我這個,我這塊大”。
還有一個小家夥幹脆把一掛沒來得及拆開的小火鞭點燃了直接扔到了桌子底下,嗶哩吧啦的像敲鼓。
屋子裏一時間亂做一團,新女婿被扔的東躲西藏,把掛在椅子背上的大衣抓過來擋著雪團,抗八鬥子的自告奮勇站在新女婿前麵替他“擋槍子”,兩個人身上都沒少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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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人群外開始有人喊:“讓一讓,上菜了”,跑盤子的人開始和村裏幾個小媳婦商量,讓人家吃點飯,中場先休息一下,行不,我看也讓你們幾個扔得差不多了”。
正趕上一個媳婦懷裏抱的孩子剛才因為驚嚇在哇哇大哭,幾個小媳婦意猶未盡,對著新女婿說:先讓你吃點喝點哈,廣告之後,馬上回來”。
話雖如此說,大家都知道,這波鬧喜總算是過去了,屋裏的地上,條幾上,桌子上到處都是雪花,有的菜裏也是,湯水飛濺,流得桌子上到處都是,小舅子趕緊拿毛巾過來,幾個陪客的一邊幫著擦拭,一邊招呼驚魂未定的新女婿趕緊坐下吃飯喝酒。
事態總算緩和了下來,大家又開始吃喝起來,新女婿如驚弓之鳥,兩眼望著門外,幹喝水不動筷了。
偶爾也能見到幾個老年人故意從門口經過,朝裏麵望望,雖然說結婚三天沒大小,輩分長的也想動動手,但是死活抹不開臉,隻能背地裏出陰招,伸手叫過來一個中年婦女:“侄媳婦,灶火裏不是有鍋底灰嘛”,真是人狠話不多,薑是老的辣啊!
果然,幾個老人轉悠幾趟以後,門口又擠來了幾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婦女,新女婿以為長輩到了,急忙站了起來,拿眼去看門邊的小舅子:這幾個該叫啥嘞”
“這個是張嫂,這個是王嫂,這個是本家二嫂……”,小舅子一一介紹。
新女婿嘴巴差點咧到褲腰上,心裏暗暗叫苦,這下完了,本以為來的幾個是長輩,不會亂,誰知道來了幾個平輩的,一看都不是善茬,趕緊和抗八鬥子的對了一下眼色,意思:又來幾個硬茬子,我得開溜了。抗八鬥子的對著他的耳邊說:差不多了,我留下掩護,你趕緊撤吧”。
兩個人的交頭接耳被門口的張嫂看見了。
“恁兩個鬼鬼祟祟的嘀咕啥嘞,一準沒啥好事”。
“啥也沒說”,新女婿一邊搭茬一邊慢慢起身往門邊移動。
“咋,嫌恁嫂子長嘞不好看啊,,我這剛一來,你就出去。”
“不是,不是,我喝水喝多了,就是想出去接個手”。新郎想借尿遁。
“沒吃多大會,就撐屙了,誰相信,八成是想跑嘞”。
“我跑啥,我衣服還在椅子上掛著呢”,新郎指指自己做過的椅子,急忙為自己辯解。
“恁嫂子我啥沒見過,擱我這說瞎話,你一撅腚我就知道你拉的啥屎,攔住他,呼啦上來一群孩子。
新女婿看計劃敗漏,有點著急,就往外衝,幾個孩子拉著褲子和衣服,打提溜,出堂屋門還沒兩步,更多的孩子一窩蜂的湧上來,抱腿的抱腿,摟腰的摟腰,拽住不讓走。
“別亂了,別亂了。“新女婿趕緊把口袋裏最後幾顆糖撒在地上,見腳前頭的孩子估計也就四五歲,還穿著露擋棉褲,趴地上撅著屁股蛋子拾糖呢,也不敢動勁,簡直是寸步難行。
”想走也不能讓你空著手啊,得帶走點禮物”,新女婿耳邊傳來張嫂的聲音。
“ 不好”,新新女婿還沒反應過來,就覺得後衣領被揪住扒開,一塊蒸碗碗口大的東西順著後脖梗被塞了進去,拔涼刺骨。“
新新女婿條件反射的扭了一下頭,正碰上王嫂的蘭花佛穴手,一腦門子都被抹上了鍋底灰。
孩子們看到他的樣子,整個臉上邊黑,下邊白,像戲裏的黑臉老包一樣,都哈哈笑了起來。
新新女婿看孩子放鬆警惕了,攢攢勁,一下子掙脫了,拔腿就跑出了大門,跑出去多遠了,才敢從口袋裏拿出手絹來擦擦臉。
“攔住,攔住,別讓他跑了”,後邊有人還在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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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大家也亂的差不多了,加上看熱鬧的大都在院子裏了,所以大門外麵人不多,喊叫的也隻是嚇唬嚇唬,增加點氣氛而已,沒人真的去追了。
大家哄笑著,有的散去,有的還意猶未盡,後悔自己的招數還沒有完全使出來。
屋裏陪客的,看主角都走了,雖然嘴上說著:“他走了,咱該吃咱的吃咱的”,其實也都吃不動了’
雖然主人一再說還有七八道菜還沒上呢,但是已經上過二十多個菜了,空盤子都抽走好幾回了,桌子上大盤子摞小盤子,放都放不下,撕開肚子吃也吃不下去了。
除了幾個離家近的饞酒的親戚還要求再弄幾枚以外,其他親戚都要趕著回家了,冬天天短,黑的早,半下午雪就要上凍了,一旦上凍,騎起車來一刺一滑的,特別難走,所以得趕在上凍前趕回家。
抗八鬥子的也拿起新女婿留下的外套,向嫂子的父母告別,新女婿還在村外的路上等著他呢,外套也沒穿,再不過去,該凍成琉璃了。
父母也不好再多留女兒,盡管女兒也戀戀不舍,但是畢竟結婚了就是婆家的人了。
把女兒和抗八鬥子的送到大門口,眼看著她們推著自行車拐過村路看不見了,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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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過去好幾天了,新女婿和媳婦聊起回門這事,還心有餘悸:
“恁村那幾個老娘們,別看不瞎不瘸嘞,下手真狠,差點沒把我擺置死,大冰涼塊都從脖梗塞到我衣服裏。”
媳婦心疼得說:“傻屌,你不會跑啊?”
“跑,往哪跑,褲腰帶都讓他們拽開了,前麵還有一窩子孩子攔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