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能上學念書,姥姥可是個關鍵人物。
說起姥姥來故事可就長了,雖然長些,可是那些故事真的很特別也很有趣。這些故事都是聽母親講的,好多年過去了它們仍然鮮活,所以還是選一些寫下來吧。
姥姥出嫁的時候已經26歲了。26歲現在看來不早不晚正是最佳的結婚年齡,但是在1920年的中國東北農村,12,13歲的女孩子就開始找婆家出嫁了,26歲還沒有出嫁就是個老剩女了,照母親當時的說法 - 隻有給人家填房的份兒。聽聽這詞兒,填房,要多難聽有多難聽啊。可是母親講起這些陳年舊事的時候就是用的這個詞兒,聽得我一激靈一激靈的。填房就是如果有的人家妻子過世了,再娶一位,這一位就是去填房去了。就好像房子裏的一件家具壞了丟掉,然後換一件新的家具填到房子裏去。城裏人家比較好聽一點兒的說法叫續弦,續弦倒還可以接受:人生如戲,戲唱到一半弦斷了,怎麽辦呢?續上另一根弦接著唱啊,還能怎麽辦呢。
姥姥是家裏的老大,那是個人丁不大興旺的人家,生了姥姥之後又過了好幾年才有了個弟弟,我的舅姥爺,之後沒過幾年,姥姥的父親就過世了,留下他們三個人孤兒寡母的相依為命過日子。聽母親說姥姥的娘家是個大的家族而且相當有錢,姥姥的父親共有兄弟五個,五個兄弟中雖然有幾個已經娶妻生子,但是大家還在一起過日子,因為姥姥的爺爺奶奶還都在,所以一般是不能分家的。
本來姥姥的父親過世了,五個兄弟剩下四個,分家的時候家業就分成四份。好在姥姥有個弟弟,所以照規矩他們這一枝香火並沒有斷,因為後繼有人,姥姥的母親就還有個指望,或者說把這個兒子養活養大是姥姥母親的唯一盼望,不然的話以後分家產的時候就沒有她們的份了,可想而知她們是怎樣小心翼翼地守護著這個男孩子,我的舅姥爺。
到了舅姥爺該念書識字的時候了,村裏隻有私塾,舅姥爺還小,由傭人陪著去念書。姥姥的母親不放心,總是讓姥姥也跟著一起去。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了,反正姥姥的母親總覺得家族裏有人要害死舅姥爺,這樣到了分家產的日子,本來需要分成五份的財產就可以分成四份了。比如有時候舅姥爺在院子裏玩耍,有人故意朝他倒開水但是沒有澆到他,或者舅姥爺沿著院牆走路有人把牆上的石頭往下推試圖砸到他。或者真有這樣的事情,因為人心貪財詭詐;或者是寡婦的擔心和懼怕,把一些偶發的事件當成故意的傷害;甚至傭人也可能被人用錢收買去害舅姥爺的。
這樣姥姥就對舅姥爺寸步不離了。姥姥本來都是裹著腳的,她的媽媽把她的裹腳布放了些,讓她的腳可以多走些路。姥姥和她之前的年代腳的大小比臉還重要,媒婆來說媒的時候進到屋子裏來是先看腳後看臉的。臉是越漂亮越好,腳卻是越小越好。姥姥的父親因為過世早,姥姥的媽媽和姥姥都顧不上這些了,最要緊的事情是保護好舅姥爺。
按說要是真有人想害舅姥爺,姥姥其實也救不了他,這兩個還都是未成年的孩子。亦或許那四個叔伯和他們的家眷們有一些貪心想多分些財產,但是應該還沒有嚴重到要貪財害命的程度,不過是寄期望這個小孩子養不大,遭遇些傷害夭折了而已吧。
這樣的生長環境讓姥姥過早地體驗了人世間的炎涼,也比她的同齡人成熟很多,遇事更有主見,這對後來姥姥自己出嫁,生兒育女,操持家業都有很大的幫助。她對兒女們也更加疼愛,盡力的幫助他們,不是她的公公和丈夫要她怎樣就怎樣的。其實姥姥的兒子們並不太需要她的特別關注,因為他們本來在家裏就很受重視了;母親這個‘丫頭片子賠錢貨’卻是多虧了姥姥的明裏暗裏的特別保護,沒有姥姥,就沒有後來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