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風獵
冷眼觀世界，靜心坐井中
一年前，唐旭還隻是縣委副書記，如今，他已經成為一縣之長，雖然前麵還有一個“代”字，但誰都知道，去掉這個“代”字隻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官場上有這樣一句至理名言：“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當然了，說你行和說你不行的人永遠隻能是領導，進入到上級領導的視線，基本上距離提拔就不遠了，所謂的民主選舉，組織考察，永遠隻不過是走走過場，掩人耳目而已。
什麽樣的人才能夠進入到領導的視線呢？至關重要的一條，是成為領導小圈子裏麵的人。隻有進入到領導的小圈子，才能夠得到領導的信任，被認為是一條線上的人，但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很多人費盡千辛萬苦也進不去。就好比兩個人談戀愛，需要長時間的感情培養，這是一個相互考察、小心翼翼的過程。與談戀愛不同的是，戀愛不成可以分手，重新尋找自己的愛人，有利無弊，而在官場上的一旦談不攏，那麽對於處在下級位子的人，基本上就等於宣告了晉升無望，隻能寄希望於一步步靠資曆，硬生生把自己熬成一個隻能在基層摸爬滾打的老幹部。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途徑，也可以說是一個捷徑，就是跑官要官。跑官要官必須具備兩個前提，一是上麵的人敢收，敢於以身試法，賣官鬻爵。二是下麵的人敢送，能夠拿出足夠的資本，這樣雙方才能夠一拍即合，達成交易。下麵的人為了晉升討好領導，有的送錢，有的送人。有的下屬為了討好領導，不惜把自己的妻女送到領導床上。所以說，“足夠的資本”不僅僅是指金錢，還有女色男色。
改革開放之前，男女之間的作風問題被認為是大問題，上級考察和任用幹部，通常是看一個人能不能做到“夾緊尾巴，閉緊嘴巴，管緊雞巴”。夾緊尾巴，就是做人要謹慎，工作要謹慎，尤其是看這個人能不能做到慎獨，領導在與不在時一個樣。閉緊嘴巴，就是嘴上能把住門，不亂說，不亂講，不傳播小道消息，不狂妄自大，不妄自菲薄。管緊雞巴，當然就是指不搞破鞋，不亂搞男女關係。
改革開放之後，輿論對於男女方麵的事情不再看得那麽重了。其實關鍵在於，領導幹部帶頭搞開了男女關係，上行下效，整個官場上淫聲一片，此起彼伏。江蘇鹽城市長徐其耀上任之始向人民承諾“人民選我當市長，我當市長為人民”，正當鹽城人民都在歡呼雀躍得喜迎新市長時，怎麽也沒想到，這個曾經滿口人民的好市長，有一天會創下擁有情婦數量之最的記錄，貪汙公款2000萬，包養情婦多達146名，母女通吃，將“威猛事跡”寫在日記裏，簡直是一個私生活極度混亂的巨貪。安徽省宣城市原市委副書記楊楓，不僅利用職務之便，非法收受、索取巨額賄賂，而且同時包養了7個情婦。為了防止情婦們爭風吃醋，這個以學者型官員自詡的貪官，運用進修時學來的MBA管理知識，讓“首席情婦”用分類法統領其他6個情婦，在科學調度下，楊楓和情婦們很長一段時間相安無事。
唐旭是最高領導，自然坐在上首，擔任主陪，兩邊是清一色的娘子軍。李玉明坐在唐旭對麵，擔任副主陪。按照上次的標準，唐旭在套餐的基礎上給每人點了一份紅燒刺參，博得了娘子軍們的齊聲歡呼。唐旭自己的那一份沒動，稍稍推給了坐在自己身邊的林姍。其實林姍並不像那些來自基層的團幹部，對於這種價格昂貴的玩意兒趨之若鶩，她家庭條件優渥，跟著姐姐姐夫沒少吃山珍海味，隻因這份紅燒刺參是唐旭推給她的，她就感覺到了一種特殊的關愛。
席間，林姍繪聲繪色地講起在全市青年讀書知識競賽總決賽奪冠的驚險場麵，李玉明不由暗自佩服，心裏說，唐旭雖然比自己年輕好幾歲，但他確實是比自己有工作能力和工作魄力。
回到住所，唐旭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會兒想到程雨，一會兒想到劉鶯，一會兒想到林姍。突然間想起，好久沒有去知味屋裏麵了，不知道這段時間劉鶯是不是給自己又推薦了書目，留下了什麽話。今天是星期三，應該是劉鶯給自己留言的時候。於是立馬從床上翻身而起，打開電腦，看到了劉鶯在半個月前給他的留言。
唐旭，你好！
有一段時間，我們沒有在知味屋裏交流了吧？也許是因為你工作忙，肩上責任重大。也許是因為你羈絆於塵世，不得脫身。也許是因為空間上的距離產生了心靈上的溝壑，你已經不必在意曾經的過往。
一月前，我的前夫吳世軒在美國加州開車發生交通事故去世，我12歲的兒子吳子健成為唯一的繼承人，我也成為子健的唯一監護人，由於吳世軒已為子健辦理了美國護照，子健無法回到中國，我不得不緊急申請赴美處置前夫的後事，接受對子健的監護權。我已辦理護照並申請緊急赴美簽證，鑒於我在組織部門工作的特殊性，我不得不辭去國內的工作。
我非常留戀這片生我養我的熱土，不想對你說再見，可是，我又不得不離開。臨別之際，我心裏麵有千言萬語想對你訴說，卻又不知道該對你說些什麽，假如心有靈犀，那就一切盡在不言中，說什麽都是多餘。
思來想去，還是想對你說句多餘的話。我知道，你過去一直在讀書，希望你能夠堅持下去，在這個物欲橫流的世界中保持清醒和寧靜。
我將於6月24日乘坐國航989航班從首都機場飛往洛杉磯，如果你能夠看到這條消息，或許我們還能見上一麵。
祝，一切安好。
永遠祝福你的，
劉鶯
看完劉鶯的留言，唐旭立即掏出手機，撥打劉鶯的電話，聽筒裏麵傳出來的卻是：“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唐旭立即從電腦上查看989航班的信息，此時，飛機已經起飛15分鍾了。唐旭立即給劉鶯發送一條微信信息：“落地後請與我聯係。”然而，這條信息並沒有發送出去——他被劉鶯拉黑了。唐旭歎口氣，他知道這個“暫時無法接通”將成為“永遠無法接通”，心頭不由生出了無限懊悔。
劉鶯走了。唐旭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回想起童年時期和青少年時期與劉鶯一起度過的快樂時光，回想起他與劉鶯再度相遇以後的過往，唐旭的內心深處真是五味雜陳，百感交集——今天正是6月24日，這麽些日子，自己怎麽就不到知味屋裏來了呢？即使劉鶯不離開，他也是應該經常來看一看的呀。
北京，首都國際機場。廣播裏麵已經第三次通知國航989航班即將起飛的消息，劉鶯滿懷希望地望向安檢入口。此時，989航班的安檢入口已經拉上了免檢線，劉鶯想，哪怕是隔著這樣一段距離，遠遠地看上一眼也好。可是，一直等到不得不登機的最後時刻，她等待的那個人卻依然沒有出現。飛機起飛前，劉鶯將唐旭從自己的微信好友當中刪除掉，心裏麵對自己說：“唐旭，再見了，從此再也不見。”
劉鶯走了。她是帶著無限遺憾離開的。也許，那一對曾經錯過的人從此將會錯過了一生，此生此世永無相見。
渤海省的冬天似乎來得比以往更早。在人們的記憶裏，那一年的冬天，法桐的樹葉才剛剛飄落，就迎來了第一場降雪。降雪不大，但是伴隨著降雪，全省範圍內氣溫驟然大降。
這天早上，唐旭正在給縣政府辦公室主任張誌超布置工作。一個是部署起草下一年度《政府工作報告》的任務。翻過年，唐旭到清河縣工作就滿兩年了，擔任代理縣長也已經一年多，以他在清河縣任職以來的聲望和政績，在來年年初召開的縣兩會上，肯定是要選舉通過的。再一個是準備到企業進行走訪調研，摸一摸企業的現狀和發展的後勁。
在市紀委副書記兼糾風辦主任吳正宏的帶領下，兩名身穿藏青色茄克衣的中年男子走進了唐旭的辦公室。唐旭和張誌超都認識吳正宏，但不認識另外兩人。從一行三人嚴肅的表情上看，像是有重要的事情，張誌超識趣地退了出來。
吳正宏介紹說：“這位就是清河縣委副書記、代縣長唐旭同誌，這兩位是中共渤海省紀律檢查委員會的同誌。唐代縣長，依據組織原則，他們要對你進行調查，希望你能夠主動配合。”
吳正宏說完，另外兩人當中的其中一人，掏出了《工作證》，唐旭隻是瞄了一眼，淡然地說：“不必看了，有吳書記在這裏，我相信你們。”
吳正宏的話令唐旭感到吃驚，他的腦海裏麵飛速地旋轉著，自忖自從政以來，尤其是到清河縣任職以來，打個擦邊球什麽的在所難免，但違法亂紀的事情肯定沒有做過。想到這裏，唐旭平靜地說：“我願意配合調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