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偵察大隊做完英雄事跡報告,任誌強又應邀到全軍其他部隊做報告,折騰了將近一個月才算告一段落。這期間,任誌強心裏麵很著急,因為他心裏麵一直牽掛著黃鶯。他曾經給黃鶯寫了許許多多信,但很長一段時間,黃鶯卻沒有收到他的來信,他也沒有收到黃鶯的來信。在部隊裏安頓下來,任誌強請了假,去師範學院看望黃鶯,終於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任誌強回到了部隊以後,黃鶯卻並沒有能夠安心學習。她的輔導員並沒有收斂,而是懷恨在心,不僅在放學路上堵截黃鶯,死皮賴臉地繼續糾纏,還四處散布黃鶯的流言蜚語,黃鶯怕任誌強為自己擔心,影響工作和學習,並沒有寫信告訴任誌強,以致自己整日裏精神恍惚。有一天,同係男生齊楚向黃鶯表達了愛意,為了擺脫輔導員的繼續糾纏,黃鶯答應讓齊楚每天護送自己上課下課,或是去圖書館自習。
任誌強卻並不知情,緊張的工作和訓練之餘,還是給黃鶯寫信。每每收到任誌強的來信,黃鶯的心裏總感覺甜蜜蜜的,她把這些信讀了一遍又一遍,她為任誌強所取得的每一個成績感到驕傲。有一天,齊楚問她:“誰整天給你寫這麽多信?能不能考慮一下我的感受?”黃鶯想解釋,可是話到嘴邊,卻收了回來。經不住齊楚的一再追問,她咬了咬嘴唇說:“是我的一位哥哥。”
大四的寒假即將來臨,這是大學時光中的最後一個假期。這天,已經升任五連代連長的任誌強陪著部隊首長到大軍區開會,特意向首長請了半天假,去師範學院看望心愛的黃鶯。
來到學校的時候,黃鶯正在上課,任誌強就坐在了教室外麵的小樹林裏等候。不巧,孫長建打從小樹林旁邊經過,一眼就看到了身著軍裝、英姿颯爽的任誌強。要在過去,孫長建一見到任誌強保準就像是老鼠遇到貓一樣,躲都嫌躲不及,可這次,卻擺出了一副勝利者的姿態,遠遠迎上前去:“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解放軍啊,怎麽,你來找黃鶯?人家可是名花有主了,你就別惦記著了!哈哈哈……”
任誌強壓根就瞧不上這個又矮又矬,滿嘴爆牙,一臉雀斑的家夥,原本不想理他,但是看到他得意洋洋、興災樂禍的樣子,忍不住握緊拳頭要揍他,孫長建也許是看出了任誌強心中的怒火,心裏已經畏懼了,於是訕訕地說:“不信你就打聽打聽,黃鶯早就和一個叫做齊楚的好上了,我這可是好心提醒你,你可不要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說罷,從任誌強身邊繞了過去,灰溜溜地走了。
下課了,黃鶯在齊楚的陪伴下,從教室裏走了出來,兩個人有說有笑。
齊楚說:“黃鶯,恭喜你,你以第一名獲得了保送研究生的機會。”
黃鶯說:“沒有什麽好恭喜的,你的學習成績也很優秀,好好複習,你一定能夠考上研究生,齊楚,我相信你的實力。”
齊楚說:“有你的鼓勵,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夠成功。我想,用擁抱來表達我對你的祝賀,可以嗎?”
黃鶯臉一紅,想要拒絕,一時又找不出更好的借口,於是說:“不行,不行,這麽多同學呢!”
齊楚說:“這有什麽,我護送你這麽久了,同學們都知道咱們是好朋友,再說了,那個孫長建一定躲在哪個角落裏偷偷地看咱們呢,咱們就做給他看,氣死他!”說罷,齊楚就張開雙臂,緊緊地擁住了黃鶯。
這一切,都被任誌強看了眼裏,他想上前去問個明白,但又不想傷了黃鶯的心,隻好黯然離去。
回到連隊,任誌強像是變了一個人。他和指導員一起,定下了連隊三年奪標計劃,他對指導員說:“想要帶出過硬連隊,我們幹部的素質首要先過硬,全連一杆槍,大家跟我上。”
單雙杠隻需要達到第三練習就合格了,任誌強身體本來是有傷的,他卻偏偏要衝擊第第六練習。這天的體操訓練中,任誌強一不小心從單杠上栽下來,頓時覺得天昏地暗,失去了知覺。
昏迷中,他仿佛回到了快樂的童年,自己穿著頂破了洞的布鞋,蹦蹦跳跳地走在上學路上……仿佛回到了青春懵懂的中學時代,校園裏,一個文文靜靜的女孩伸手向他遞過來兩個雪白雪白的饅頭……在從軍報國的臨行時刻,一雙纖纖小手,親手將一條紅色的圍巾係在了他的脖頸上……在奔赴南疆的前一夜,他和自己心愛的女孩在大槐樹下坐了一夜,彼此獻出了清純的初吻……在炮火連天硝煙彌漫的南疆戰場,自己向炮兵呼喚著敵軍陣地方位,敵軍陣地在炮火中化為烏有……在前線野戰醫院,醫護人員為自己手術,朦朧中,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女護士躺在了自己身邊的病床上,伸出了雪白的胳膊,這個人好像是黃鶯,卻又不是……一幕幕,從腦海中閃過。
睜開眼,他看見一張似曾相識卻又朦朦朧朧的麵孔。這張麵孔,他似曾見過,她是誰?怎麽會在這裏?一時卻又猜不出來。
“你醒了。”坐在他身旁的護士說。
任誌強想要起身,卻被護士阻止住,護士對他說:“你原來就有舊傷,再這麽拚命訓練,可就真沒命了。”
“我這是在哪?”任誌強問。
“這裏是一九一醫院,我是外一科負責照料你的護士鍾華,你就叫我小鍾好了。”鍾華溫柔地說。
“鍾華?這個名字怎麽那麽熟悉?你——去過前線!對,我在前線的野戰醫院裏見過你!”任誌強囁嚅著說。
“是啊,我們的鍾護士不但去過前線,還救過你的命,你的身上,還流著她的血呢!”外一科主任林國英走了進來,一臉嚴肅地對任誌強說,“你身上有舊傷,要尊重科學,科學休息,科學訓練,再也不能像這樣蠻幹了,唉!”
“林主任,是您!”任誌強說。
“是我,我們一九一醫院外一科部分同誌,包括我和鍾華同誌在內,和你一樣奉命前往前線輪戰,你被抬下來的時候急需用血,當時來不及給你化驗血型,鍾華同誌毫不猶豫地站出來給你獻了600多毫升獻血,你搶救過來了,她卻暈倒了。”林國英說。
第四章
6月,當梔子花開遍了校園的時候,一年一度的畢業季到來了。
無論如何,任誌強都不相信黃鶯會變了心的,這天,安排好連隊的值班值勤工作,他向部隊首長請了假。
當任誌強風塵仆仆趕到師範學院的時候,已是中午時分。剛發了工資,任誌強計劃著請黃鶯到校門口的小餐館一起吃飯,訴說內心深處對她的思念。
“同學你好,我打聽一下物理係522教室怎麽走?”在師範學院,任誌強向一名女生打了個敬禮,紳士般地詢問。
女生上下打量了一下任誌強,問:“你是黃鶯的男朋友吧?”
“咦,你怎麽知道的?”任誌強有些驚訝,這個經曆了炮火洗禮,在戰場勇往直前視死如歸的共和國軍人,此時卻有些靦腆,他低低地說:“我們中學就是同學……”
女生大大方方地說:“我叫童婕,和黃鶯住一個宿舍,我聽黃鶯說起過你,還見過你的照片兒,嗬嗬,你可比照片帥多了。”
聽童婕這麽誇獎自己,任誌強感到很不好意思,想說什麽,卻又找不出合適的語言,隻是一個勁兒地搓著手,一時竟憋得脹紅了臉。看到任誌強尷尬的模樣,童婕衝著任誌強嗬嗬一笑,把手指向了圖書館,對任誌強說:“這時候已經下課了,你的黃鶯肯定不在教室裏了,你去圖書館找她,一準會找到她的。”
“謝謝!”任誌強胸脯一挺,敬了個標準的軍禮,風也似地朝著圖書館的方向走去。望著任誌強遠去的背景,童婕學著任誌強剛才打敬禮時的樣子,將右手舉起又放下,可總是覺得,自己打的敬禮遠沒有任誌強那麽瀟灑。
圖書館自修室,黃鶯正一心一意地專注於自習功課,雖然已被確定保送本校研究生,但她的內心裏,有著更高更遠的目標。此時,她正捧著一本英文版原著埋頭苦讀。遇到生僻的單詞,就用鉛筆標出來,然後查閱英漢大詞典。
一隻保溫桶沿著桌麵悄無聲息地移動到黃鶯麵前,敞開的桶口,冒出誘人的香氣。黃鶯抬起頭來,隻見齊楚正笑嘻嘻地看著自己,齊楚說:“我媽剛送來的,知道你學習刻苦,給你補補,快,趁熱吃。”
黃鶯臉一紅,正色說:“誰叫你帶到圖書館來的?我不吃,我一會去食堂自己打飯吃。”
“我這可是一片真心啊,這是我叫我媽給你燉的排骨,你總得嚐嚐吧?”說罷,齊楚用小匙舀了一勺湯,送到黃鶯麵前。
“這是公共場合,那麽多人呢,你注意一下影響好不好?再說,讓同學們看到,會誤會的我們的關係。”黃鶯一急,扭過頭去,不再理會齊楚的輕浮舉動。
“誤會什麽呀,誰不知道我齊楚對你好?你不喝,我就這麽舉著。”說罷,齊楚坐在了黃鶯的旁邊,右手一直舉著湯匙。
“你這人怎麽這個樣?我警告你,我們隻是普通同學,我隻是答應你護送我,沒有其他的關係。”黃鶯一急,準備收拾書包,離開圖書館。安靜的圖書館裏自修室裏,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望向這裏,在這些注視的目光下,黃鶯自覺又羞又臊,齊楚卻像是沒事人一樣,坦然自若。
黃鶯放下書包,拉著齊楚走到圖書館的走廊一角,一字一頓地對齊楚說:“齊楚,我告訴你,我有男朋友,他是一位頂天立地的軍人,是一個響當當的男子漢。”
“是嘛,那你的男朋友呢?你的男子漢呢?在你最需要他陪伴的時候,他在哪裏?”齊楚有些激動,聲音抬高了八度,再度引來了人們的目光,齊楚卻並不在意,而是繼續說,“我就是喜歡你,我們一家人都喜歡你,我就是要和你好。”
說罷,齊楚未經過黃鶯的同意,突然間張開雙臂,將黃鶯緊緊擁住,黃鶯使勁地掙紮,卻怎麽也無法擺脫齊楚的糾纏。無助之下,黃鶯放棄了反抗,任由齊楚緊緊地箍著,委屈的淚水,順著那張清秀而又蒼白的臉頰滑落下來。此時的她,是那樣的無奈,那樣的無助,她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默默叫喊著任誌強的名字。
看到黃鶯哭成個淚人一般,齊楚這才鬆開雙臂,從兜裏掏出一塊手帕,小心翼翼地為黃鶯擦拭臉上的淚水,對黃鶯說:“想哭就哭吧,哭出來你會好受一些,我會好好愛你,陪伴著你。”
黃鶯隻是呆呆地注視著遠方。
走廊的另一端,任誌強默默轉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