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風獵
冷眼觀世界，靜心坐井中
因為喝的是過年酒，又是三十五年窖藏，酒席正式展開之後，各位男士都敞開了酒量，誰也沒有藏著掖著，隻是坐在唐旭身邊的劉鶯，每次都是象征性地沾沾嘴唇。要說這窖藏還真是不賴，入口綿軟甘醇，香氣濃鬱。酒至三巡，眾人的話也都多了起來。
牛樹軍是基層幹部出身，喝到了興頭上，說起話來舌頭就打了卷兒，拉都拉不住。他端著酒杯，有板有眼，態度極其誠懇地說：“韓秘書總結了各位一年來的成就，我也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不知道講的對不對。諸位且聽好了，今天在坐的，唐縣長是最年輕的大幹部，用一個成語來形容，就是‘年輕有’，有啥呢？啥都有。雖然俺好歹也是個縣長，卻比老唐大了七八歲，算是‘前途無’。韓秘書天天跟在書記身邊，為書記服務，稱得上是‘德高望’。商行長整天都在盤算著掙錢的事，可以說是‘聰明絕’。咱們的大美女劉鶯科長，那是‘窈窕淑’。都說這無商不奸，今天在座就劉總這一個商人，絕對是個不折不扣的‘老奸巨’。”
商衛東中年之後就遺傳了家族的基因，開始謝了頂，牛樹軍說他是“聰明絕”，明麵上是誇獎商衛東，其實暗含著取笑和揶揄。另一方麵，牛樹軍說劉雲峰是“老奸巨”，明麵上是拿著他開玩笑，其實卻是表揚他會來事，生意做得風生水起。
眾人聽後一個個都笑得前仰後合，劉鶯喝了少許高度白酒，臉龐有些微紅，笑得稍稍含蓄了一些，也是笑靨如花。
好容易才喘息下來，韓帥說：“要說這‘德高望’，我是擔不起的，恐怕也隻有宏禮書記和春陽書記才當得起。”
通過唐旭這層關係，牛樹軍跟商衛東一下子走得很近。去年底交通銀行給齊都的市縣兩級重大項目注入了巨額投資，在今天這個相對來講範圍很小的場合，兩個人能夠坐到一起有說有笑，就足以說明問題。不過，唐旭還是有些驚訝，牛樹軍開的這個玩笑，是不是開得大了些？商衛東並沒有惱怒，而是端著酒杯，跟牛樹軍硬杠了起來。
這一頭，劉雲峰也是端著酒杯，來給韓帥、唐旭和劉鶯敬酒。劉雲峰是個多麽聰明的人物，他從自己老婆的枕邊風那裏，聽說小姨子林姍迷上了唐旭，並大致了解到一些那次團縣委中午聚會之後發生的事情，就禁不住感歎。林姍可不是一般男人能夠降得住的，卻癡癡地迷戀上了唐旭。可唐旭呢？即使是在喝了酒之後，依然能夠把握住自己，經得起林姍的誘惑，可見此人絕不是一個好色的酒肉之徒。
但是在今天這樣的場合，他看到唐旭幾乎無時無刻不在嗬護著劉鶯，市委組織部幹部科科長那可不是一般的科級幹部，什麽陣仗沒有經曆過，可劉鶯在唐旭麵前卻如小鳥依人，看向唐旭的目光中都暗含著柔情。他就猜出了唐旭跟這劉鶯的關係非同一般。
劉雲峰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白酒，給韓帥和唐旭各倒了半杯，給劉鶯隻點了一點給杯子續上。劉雲峰說：“我可沒有牛縣長說的那麽不堪，這麽多年來，黃河龍酒廠能夠從一個小酒作坊，發展成為今天的酒業集團公司，全都是仗著誠信經營，為了表達我心中的誠意，我滿飲此杯，各位領導隨意。”說罷，劉雲峰不待韓帥和唐旭表態，就把這滿滿一杯二兩半高度白酒一飲而盡。
見劉雲峰幹了滿滿一杯，韓帥和唐旭也不拒絕，都跟著幹掉手中的半杯白酒，劉鶯隻是象征性地沾了沾唇。
劉雲峰也不計較，手裏抓著酒瓶，再次給韓帥和唐旭各倒了半杯，自己倒了滿杯。一邊倒酒，一邊說：“俗話說的好，好事要成雙。我給各位領導再敬一杯酒，不過，在喝這杯酒之前，我有個不情之請。今天咱們六個人小聚，韓秘書一開始就說了，都是一家人，這裏麵就我跟劉科長姓劉，這就是緣分，我虛長幾歲，我想認劉鶯科長作自己的幹妹妹，請韓秘書和唐縣長給咱當個見證。”說罷，劉雲峰又是仰起脖頸一飲而盡。
劉雲峰突然冒出來的這個橋段，倒使韓帥和唐旭作了難。劉雲峰這麽做，有些強人所難的意味。
韓帥倒沒覺得怎麽樣，唐旭心裏卻有些不快，心想：“你想認劉鶯做幹妹妹，你得事先跟人家打個招呼，問問人家劉鶯願意不願意，你未經人家女士同意，就這麽篤定地認了下來，叫劉鶯情何以堪？”隻是，唐旭並沒說出來。
劉鶯說：“劉總，您的好意我心領了，這天底下姓劉的人多了去了，您總不能見一個女的就認一個妹妹吧？”
劉雲峰在酒場上認劉鶯做幹妹妹這個事確實有些唐突。其實，他之所以這麽做，隻不過是想巴結唐旭。
聽劉鶯這麽一說，劉雲峰趕緊解釋：“那哪能！今天在座的是不是就咱倆姓劉？我是不是比你大幾歲？從年齡上講，我是不是老大哥，你是不是小妹？”
見劉鶯有些犯難，韓帥趕緊打圓場說：“劉科長，你管劉總叫聲大哥，還是叫得著的。至於認不認幹親，那是以後的事。”
唐旭衝劉鶯遞了個眼色，意思是說別鬧得太僵了，見好就收吧。
於是劉鶯說：“韓秘書說的對，我是得叫您一聲大哥。”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眾人相互間也都敬完了酒，韓帥招集大家落座，進入到今天的另一個主題，給黃河龍酒廠三十五年特釀征集名號和廣告語。
劉雲峰先是簡要介紹了一下黃河龍窖藏白酒的生產工藝、酒質特點。他說：“除了正常在市場上銷售的黃河龍白酒之外，根據窖藏年限不同，年內還將陸續推出五年、十五年、二十五年和三十五年四個品種的窖藏白酒，年限越長，市場價格就越高，但這四種白酒還沒有製定明確的銷售方案。因此，今天晚上特意邀請各位貴賓品一品俺們的三十五年窖藏，然後集思廣益，各抒己見，酒廠將重金征集金點子，讓俺們這三十五年窖藏一上市就一炮打響。”
從韓帥開始，每個人依次發表了自己的觀點。
韓帥說：“那我就拋磚引玉吧。既然酒這麽好，那包裝一定不能差了，一定要上檔次，要請北京上海的AI設計專家設計包裝，還要請清河走出去的書畫家題字，請縣作家協會組織力量搜尋和編寫與黃河龍酒有關的曆史故事，若是搜尋不著，杜撰一些也是無妨的。”即使是在酒場上，韓帥依然端著領導的架子，像是做指示一樣，講起話來，句句不離“要怎麽樣”。
韓旭講完，大家一齊鼓掌。劉雲峰說：“不愧是領導身邊的人，高屋建瓴，句句都點中了要害。”
韓旭擺擺手說：“不敢不敢，我說了，我這隻是拋磚引玉，給大家起個頭。”
韓帥之後，下一個該是坐在右手邊的唐旭。
唐旭說：“咱們應該遵循自然規律，按照順時針的方向輪轉，下一個，應該是到牛縣長了。”
牛樹軍端起酒杯，在手裏麵晃了晃，看著酒杯裏麵漂著的酒花，不假思索地說：“這事好辦。你這酒是好東西，我建議，今後別咱們從市裏到縣裏，政府機關搞接待，就指定專用你這個酒，你想，咱們市裏這一年得有多少接待啊，到時候隻怕你這酒不夠供應的。”
劉雲峰說：“這可真是個好主意，不過，這事得韓秘書來運作。”
韓帥說：“老牛這個主意好是好，但是有些事情既不能操之過急，也不能過於勉強，下一個到商行長了。”
剛才牛樹軍發言的時候，商衛東就在想自己該說的話了，一時想不出新點子，他知道自己肚子裏的墨水比唐旭少得多，即使是挖空心思勉強而為，也比不上唐旭，就將就著說：“依我看，新產品一上市，就要砸出個大動靜來，鋪天蓋地打廣告，廣播裏有聲，電視上有影，報紙上有名，至於廣告費嘛，就有酒抵頂，既能夠變相增加銷售額，又能夠保障充足的現金流。”
商衛東說完，韓帥搶過話頭說：“你這叫什麽點子，沒啥新鮮玩意，我看你得自罰一杯。”
見韓帥這麽說，商衛東也隻好說：“整這些個文化味的東西我最不擅長，那我就自罰一杯，不在這裏丟人現眼了。”說罷，端起酒杯，喝幹了裏麵殘存的半杯白酒，意思是說，自己的任務完成了，不管怎麽說，可以交差了。
跳過劉雲峰，就輪到了劉鶯。劉鶯本來不想摻和這些商業味十足的活動，但是既然輪到了自己，總得說句話，於是說：“國家現在提倡和鼓勵各地建設博物館，我覺得，喝酒其實是一種文化，中國酒文化源遠流長，既然你們要推出的是三十五年窖藏，那一定是有自己獨特的東西，不妨在不破壞酒窖原址的基礎上，建立一個酒文化博物館，吸引遊客來前參觀釀酒工藝，不僅僅介紹黃河龍的酒和酒窖，還可以介紹釀酒的曆史，介紹中國的酒文化，甚至是世界各地的酒文化。我的想法不成熟，隻是隨口說說。”
“這哪裏是隨口說說，實是是太精彩了！”韓帥高聲讚揚。
劉鶯的主意，著實令在座各位眼前一亮。坐在她身邊的唐旭，也不禁從心裏暗暗喝彩，唐旭感到自愧不如，心想，劉鶯這麽“隨口說說”，今天的大獎其實就已經有了著落了。
劉鶯說完，輪到了唐旭。唐旭說：“前麵各位講得十分到位，尤其劉鶯科長的金點子，那真是閃閃發光，使咱們今天這場小聚頓時蓬蓽生輝。我這尋思著，再怎麽說，也是無法超越了，那就來個錦上添花吧。”
唐旭說：“我就提兩條建議吧，一是邀請春陽書記到白河龍酒廠去參觀，參觀完了之後，請春陽書記給題個字，這事交給韓帥來辦，應該不是太難的事。二是既然要推出三十五年窖藏，不妨就推出個窖藏係列，可按年份分為五年、十五年、二十五年和三十五年係列，分別用不同顏色的陶器包裝，存酒的容器也要製成古時候的酒樽式樣，五年的酒用白色的陶器，幹脆就叫‘白樽’，十五年的酒用紅色的陶製容器，就叫‘紅樽’，二十五年的酒用黑色的陶器，就叫‘黑樽’，三十五年的酒用金色的陶器，就叫‘金樽’，金樽美酒鬥十千嘛。酒的價格也要拉開得更大一些，彰顯咱們窖藏酒的尊貴品質。”
唐旭之所以如此不遺餘力地力推黃河龍窖藏，是因為黃河龍酒廠是清河縣的重點企業和納稅大戶，企業效益越好，縣財政才會更加充裕。
唐旭這一說完，韓帥站立起來帶頭鼓掌，端起酒杯說：“老唐可不是隨隨便便提的建議，更不是什麽錦上添花，依我看，他出的這個點子，跟劉科長算得上是珠聯璧合，今天這大獎該是花落誰家呢？”
劉鶯的一雙眼睛雖然沒有在看著唐旭，但是感覺到自己的心在悄悄看著他。這段時間，他們之間的交流和接觸比以往更加頻繁，有了越來越多的默契和共識，有唐旭在她的心裏，叫她牽掛著，同時，她也被他牽掛著，即使這輩子注定不能夠成為夫妻，便是做一個永遠的知己，自己的內心世界也已經感到了無限滿足。
劉雲峰心想，建酒文化博物館確實是好點子，但這個周期還是長了些的，眼下最要緊的，要是能夠請到市委書記張春陽到廠子裏去參觀參觀，再給題個字，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他對唐旭的好感一下子又增加了許多，趕緊接著韓帥的話茬文章說：“就像韓秘書說的，唐縣長和劉科長那是珠聯璧合，我看，完全可以並列冠軍。”
韓帥說：“好，並列冠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