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成清醒過來的時候,是在市中心醫院的ICU病房裏。當他睜開眼睛,就見到一個女子俏麗的臉龐,朦朦朧朧,像是在哪裏見過,一時又想不起來。羅成想要坐起來,剛一用力,卻感到刺骨的疼痛,忍不住叫出聲來。
女子輕聲說:“不要動。”
羅成問:“我這是在哪裏?我怎麽了?”
女子說:“這裏是市中心醫院,你受了點傷。”
“市中心醫院,受傷……”羅成竭力恢複著自己的記憶,好像自己正在明清街上請同事們吃飯,怎麽一轉眼就住進了醫院呢?哦,想起來了,有個歹徒在明清街上搶了人家的包,自己上前去抓歹徒,然後,然後……後麵的事情,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羅成又問:“你是誰?看著這麽眼熟。”
女子說:“我是林姍。”
羅成喃喃地說:“林姍?團縣委書記林姍?”
女子說:“是,我就是團縣委林姍。”
兩天前的那個晚上,林姍約著閨蜜一起逛明清街,在一家成衣店裏,林姍相中了一身旗袍,她在試衣的時候,把手提包隨手放在了櫃台上,囑咐陪她一起逛街的閨蜜幫忙看下,她的閨蜜嘴裏答應著,卻也隻顧著看衣服,林姍的手提包就被小偷給盯上了。當林姍換好衣服,從試衣間裏走出來的時候,發現手提包不見了,就問閨蜜:“我的手提包呢?”
她的閨蜜頭也不抬地說:“在櫃台上呢。”
林姍就急了:“怎麽不見了啊?”
閨蜜這才發現手提包不見了,兩個人一起追出門去。此時,明清街上的遊客已經漸漸稀疏,隻見十幾米遠處,一個年輕男子手裏抓著林姍的包,正疾步離去。兩個人就追了上去。一邊追,一邊大聲喊:“抓賊。”
小偷聽見後麵的喊聲,知道自己被發現了,撒開腿就跑。林姍兩個人就在後麵追。明清街是一條石板鋪就的古老街道,路麵本就不平,再加上林姍和閨蜜都穿著高跟鞋,誰也跑不快,林姍一著急,把高跟鞋脫下來,拎在手裏,光著腳追了上去。可她怎麽能追上小偷呢?眼見小偷就要跑出明清街了,一個小夥子從燒烤店裏跳了出來,擋住了小偷去路。
羅成被小偷刺中了腹部。好在時值初冬,羅成穿得比較厚,匕首被棉背心擋了一下,卸去了一大部分氣力,否則,後果真的不堪設想。因為羅成倒在了地上,小偷刺中羅成之後,來不及撿起匕首,試圖趁亂逃走。見小偷手裏沒了凶器,眾人膽子大了起來,跟羅成一起吃飯的那幾個人一哄而上,把小偷摁倒在地上,這時候,派出所民警也趕到了,見小偷已經被控製住,就先把羅成抬上警車,一路閃著警燈往縣醫院開去,縣醫院急救中心值班醫生看了看,說是傷勢太重,以縣醫院的醫療水平,恐怕難免發生意外,要立即往市中心醫院送。
林姍目睹羅成見義勇為和歹徒對峙中受傷,已經早認出他來是原來唐縣長在縣委時的秘書小羅。林姍也上了警車跟著一起護送羅成到了縣醫院。從小到大,她都是家裏的小公主,哪兒見過這樣血淋淋的場麵?聽醫生這麽一說,她的眼淚就快掉下來了。見林姍傷心的樣子,民警不耐煩地說:“你哭也沒有用,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趕緊把你對象送到市裏,一刻也不敢耽誤。”
林姍臉微微一紅,但她知道眼下不是解釋的時候,就跟著警車一起往市裏趕。路上,林姍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她忽然想起了唐旭,她覺得這件事情應該第一時間告訴他。就給唐旭打了個電話。電話接通後,隻叫了聲“唐哥”,就哽咽著說不下去了。唐旭知道,林姍這個時候打來電話,電話裏稱呼他“唐哥”,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情,就安慰林姍,遇事千萬不要著急,慢慢說。林姍平複了一下情緒,三言兩語說了一下剛剛發生的事情,一邊說,仍舊是一邊哭,唐旭安慰林姍不要慌張,自己會馬上趕到市中心醫院。
跟林姍通完電話,唐旭立即撥通了市中心醫院院長袁良的電話,說自己的秘書小羅因為見義勇為,被歹徒捅傷了,懇請袁良安排最好的醫生組織搶救,無論如何要保證羅成的生命安全,自己正在趕往醫院的路上。唐旭曾經多次跟隨老市委書記王宏禮到中心醫院考察工作,給袁良留下了深刻印象。袁良正準備休息,接到唐旭的電話,立即起身穿衣,開車往醫院趕去,路上接連打了幾個電話,安排各相關科室專家準備搶救。
開警車的人是縣城派出所的一位副所長,從對話中聽出來林姍是給唐縣長打電話,還管唐縣長叫“唐哥”,知道車上拉的這位傷員身份極為重要,心想這可是個重要機會,自己這個時候一定要好好表現,說不定能夠通過這件事情跟縣長攀上關係,或者說不定因為自己搶救傷員及時,立個功或是提拔一下什麽的,想到這裏,猛踩了一腳油門。
警車閃爍著警燈,一路暢通無阻,把羅成送到了市中心醫院急救中心。袁良親自率領的專家團隊已經等候在這裏,直接把羅成推進了手術室,林姍則被擋在了手術室門外。
那位派出所副所長對林姍說:“我叫曹偉雄,是縣城派出所副所長,今天晚上我值班,我得先回縣裏去,這是我的警民聯係卡,上麵有我的聯係方式,您有什麽事,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是我們人民警察的宗旨。”說罷,向林姍敬了個禮,林姍向曹偉雄表達了感激之情。
大約二十分鍾過後,唐旭親自駕車趕到了市中心醫院。此時,林姍正坐在手術室門外的連椅上,望著地板發呆。見唐旭來了,林姍站起身,還沒說話,眼淚就又撲簌簌往下掉,唐旭安慰她說:“沒事的,沒事的,小羅年輕,身體好,不會有什麽事。”聽唐旭這麽說,林姍的心情稍稍有些平靜,哽咽著說了聲:“唐哥……”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唐旭說:“來,林姍,咱們坐下說。”兩個人重新在連椅上坐好,林姍一頭紮進了唐旭的懷裏,嗚嗚咽咽地哭個不停,唐旭無奈,隻好任由林姍趴在他的胸口哭泣。
林姍正哭著,手術室大門推開了,一位身著白大褂的醫生走出來問:“羅成的親屬,誰是羅成的親屬?”看到唐旭和林姍,就問:“你們是羅成的親屬嗎?”
唐旭趕緊回答說:“是。”
醫生說:“會診結果出來了,傷者腹部受傷嚴重,需要立即手術,要大量輸血,手術前,需要家屬簽字。”醫生三言兩語向唐旭和林姍告知了手術及輸血過程中都有可能存在一定風險,講完了,問他們誰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唐旭想了下,看了看林姍說:“林姍,我看這個字,還得你來簽。”林姍看了眼唐旭,露出了遲疑的表情。
醫生以為他們是擔心手術的風險,所以不敢簽字,於是催促說:“隻要是手術,都會存在風險。但是不做手術,傷者肯定是有生命危險。你們得趕緊簽字,簽了字,裏麵馬上手術。”
見醫生催促,林姍來不及細想,在親屬一欄裏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林姍。
“病人醒了。”查房護士看到羅成睜開了眼睛,立即通知負責給羅成主刀的陳醫生。很快,陳醫生帶著醫護團隊來到病房,忙前忙後地給羅成檢查各項身體指標。末了,陳醫生對林姍說:“12床的家屬,手術很成功,不會有生命危險,隻是失血因為過多,血紅蛋白的指標偏低,我們給他輸過幾次血,在飲食上可以多增加些營養,有助於傷者快速恢複。”
林姍連忙說:“謝謝陳醫生,謝謝陳醫生。”
陳醫生說:“不客氣,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正說著,林璐和劉雲峰手裏提著大包裝小包裝的禮盒推開病房房門。林璐一進門就喊:“哪個是羅成?哪個是羅成?”
陳醫生看著林璐,一臉嚴肅地說:“這裏是ICU病房,病人剛剛蘇醒過來,需要絕對的安靜,你們是怎麽進來的?”
林璐說:“病房怎麽了?我老公是市裏表彰的優秀企業家,黃河龍酒廠的董事長,我們哪兒進不來?”
陳醫生說:“我不管你是黃河龍還是黑河龍,這裏未經允許,無關人員不得進入,我請你們立即出去,你們再不走的話,我喊保安了!”
劉雲峰接過話說:“醫生您好,實在對不起,我們這也是著急。我叫劉雲峰,是黃河龍酒廠的董事長,我來之前跟你們醫院的袁院長打過招呼,我們都是市人大代表,每年市裏麵開人大會的時候,我和袁院長一起開會,這是我的名片。”說完,劉雲峰從兜裏掏出一張名片,遞了過去。
陳醫生沒有去接,而是耐著性子說:“我再說一遍,這裏是ICU,我不管你們是誰,就是院長親自來,如果跟救治病人無關,也不允許他進來。”
林姍站起身來,拉著姐姐的胳膊說:“姐姐姐夫,小羅他已經醒過來了,醫生說沒有生命危險,我們要聽醫生的,你們趕緊回去吧。”
聽林姍這麽說,林璐心有不甘地抻著脖子,朝病床上看了一眼,這才悻悻地說:“不讓進就不進。”說完,把手裏麵提著的東西放在牆角處,又對劉雲峰說:“走,走,找袁良去。”
嘴上說著要去找袁良院長,林璐和劉雲峰並沒有真地去找。從ICU出來,他們知道自己不占理,就讓司機拉著他們回清河。回去的路上,林璐非逼著劉雲峰給袁良院長打個電話,劉雲峰拗不過她,無奈之下隻好撥通了袁良的電話。
電話接通以後,劉雲峰說:“袁院長啊,我媳婦打你有點事。”林璐從劉雲峰手中接過電話,對袁良說:“袁院長,我叫林璐,劉董的媳婦,我想麻煩你打聽個事,那個羅成,對,對,就是那個勇鬥歹徒,不怕流血犧牲的梁山好漢羅成,不對,是水滸傳裏的羅成,也不對,是西遊記裏的羅成……”
袁良說:“嫂子你好,我知道羅成是誰,你有什麽事直接說,我這還忙著。”
林璐說:“我就是想問問,這個羅成傷得怎麽樣?”
袁良說:“羅成同誌見義勇為,市裏和縣裏的領導都特別囑咐,一定要盡全力搶救,你放心,我參加了會診,羅成同誌手術後,我專門向手術醫生詢問過,他不會有生命危險。”
林璐說:“袁院長,我的意思是,他傷沒傷到要害?”
袁良說:“歹徒的匕首刺穿了羅成同誌的腹部,手術過程當中,我們不得不截掉了一段……”
沒等袁良說完,林璐搶著話頭說:“那,那,那會不會影響到那方麵的功能?”
袁良一時沒反應過來林璐所說的“那方麵”指的是“哪方麵”,想當然地誤以為林璐詢問的是消化功能,於是說:“是的,會有一定影響。”
掛斷電話,林璐躺在座椅上,垂頭喪氣地說:“完了,完了,咱們家姍姍可不能跟這個姓羅的好上,那可是害了姍姍。等到姓羅的恢複出院,我們去登門感謝他,多給他些錢,可千萬不能讓他賴上。”
聽到林璐這麽一說,劉雲峰也感到事態的嚴重性,立即說:“錢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