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風獵
冷眼觀世界，靜心坐井中
唐旭睡得正熟，昨晚沒刮胡子，嘴唇上沿和下巴上有點發青，睫毛柔順地微翹著，輕輕蓋著下眼瞼。眉頭略簇，閉著的眼角已經有了細紋，兩鬢也有了少許白發。劉鶯忍不住俯下身去，在他的額頭上親吻了一下，緊接著，又在臉頰上親吻了一下，這才有些戀戀不舍地去準備早餐。
早餐是西式的，簡單而又豐盛，每人一份吐司夾煎蛋，一小碗蔬菜水果沙拉，一杯熱牛奶。唐旭一邊吃著早餐，一邊開玩笑說：“你這日子過得可真夠小資的。”
劉鶯說：“在一日三餐當中，早餐最為重要，一定要保證營養豐富充足。你要是有福氣的話，以後我就天天換著花樣給你做早餐。”
唐旭說：“我看那還是算了吧，這樣的美事，我這輩子都不敢想。”
吃過早飯，唐旭給小羅打了個電話，讓他一小時後到市委大院接自己回清河。出門前，唐旭雙手拉起劉鶯的手，輕輕地把她拉到懷裏，緊緊的擁抱了一下，深深吸著她頭發上的氣息。然後深歎一口氣，轉身一個人下了樓。帶著幾分眷戀，打出租車來到了市委辦公大樓。
他在市委工作了十幾年，這裏的一切都依然讓他感到親切。從市委書記張春陽的辦公室裏走出來，韓帥看著不住打著嗬欠的唐旭，不懷好意地問：“敢問唐縣長，昨天晚上交了多少公糧？”
唐旭說：“你瞧咱這身板，畝產少說也得有上萬斤吧。”
說笑了一陣子，唐旭就接到了秘書小羅的電話，小車已經開到了市委辦公樓下。車子開動起來，唐旭一個人坐在後麵閉目養神。昨天晚上幾乎一夜沒睡，他得抓緊時間補覺。
唐旭中等身材，人長得帥氣，身材挺拔，英氣逼人。再加上性格開朗，文字功夫了得，文筆流暢細膩，骨子裏透著浪漫情懷，算是一等風流倜儻人物，在男生中本就出眾，在女孩子麵前更是吸引力滿滿。他年輕時也是追求者眾多，卻身在花叢中，不沾脂粉香。
大學畢業後他先是留校擔任輔導員，因為跟學生們的年齡相仿，男同學們和他稱兄道弟，女同學們暗戀他的就有好幾個，他幫助任職教授批改作業，作業本裏經常會夾帶折疊成各式圖形的情書，有的折成了心形，有的折成了相思鶴。在他心裏，卻總是有一個參照係，身材姣好，臉蛋漂亮的，缺少了些詩書氣質；刻苦鑽研，好學上進的，缺少了靈秀與雅致。上大學四年又在大學裏工作了三年，竟沒有一個女生能夠達到他心目當中設置的那個高度，進入到他的精神世界。
在校工作滿三年，唐旭麵臨著人生中的一次重大選擇。因為表現優異，唐旭被免試保送本校研究生。恰在此時，渤海省麵向全國公開招錄一批公務人員，唐旭的父親看到這一消息，立即給唐旭報了名。一個月後，唐旭抱著試試看的心情，請假回來參加考試，結果在500多名報考人員中考了第32名。
是留校讀研，還是回渤海工作？唐旭心裏犯了難。最後還是由老父親拍板，一錘定音：“趕緊回來孝敬老子。”就這麽著，他回到了闊別多年的渤海省。
唐旭這一批總共招錄了35人，省直機關留用了大約三分之一，其餘三分之二被分配到各個地市。25歲的唐旭就回到家鄉，被分配到市委辦公室工作。
剛上班沒幾天，唐旭在市委大院裏偶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刻激動得心撲撲直跳。唐旭急忙跑上前去，四目雙對的一瞬間，兩個人都呆住了，這個女人，果然就是他心裏千般牽掛，萬般思念的劉鶯。他們這時候才知道，原來命運之神又把他們安排到了一起，現在，他們在同一座大樓裏麵上班了。
唐旭深情地望著劉鶯，把劉鶯看得一陣心慌意亂。上著班，唐旭滿腦子裏想的都是劉鶯，就給劉鶯打電話，約她晚上出去吃飯，可劉鶯說晚上正好有事，已經約了其他朋友。唐旭一連約了劉鶯好幾回，可劉鶯不是今天有這個事，就是明天有那個事，很明顯是在找借口躲避著他，唐旭心裏就產生出不祥的預感。
其實劉鶯不是不想與唐旭見麵，她對唐旭的感情是複雜的，這麽多年來，唐旭在她的心裏，始終是揮之不去的一個男子漢形象，占據著重要位置。她時常會想起唐旭，想知道他在哪裏，在幹什麽，想知道他的身邊是不是有一個嬌柔可愛的女孩，陪伴著他。這次邂逅，她從唐旭火熱的目光中，讀懂了唐旭對她的一往深情，那是深深的愛情。
正因為如此，她才躲避著唐旭，不去見他。她要怎樣去見他呢？即使是單獨見了麵，又能對他說什麽？難道要自己親口對唐旭說：“我已經有了夫婿，請你不要再糾纏我了。”對於唐旭而言，這將是多麽大的打擊和傷害呢？
唐旭還是知道了劉鶯的情況。劉鶯結婚那天，唐旭借口工作繁忙，沒有去參加婚禮，隻是托人送去了一千元禮金。唐旭奉上了那個年代同學同事間結婚禮金的最高額了，僅僅代表一點衷心祝福的心意。
從科員到副科，從副科到正科，心灰意冷的唐旭在市委機關裏麵熬起了資曆，直到三十歲了還是單身。這其間，唐旭曾經試著交往過幾個女朋友，可是，他的心裏麵總是有一個參照係，總是拿著麵前的女孩跟劉鶯作比較，比較來比較去，每一次都是唐旭主動退出，每一次退出的理由都是“沒有感覺”。
唐旭的妻子程雨，是他三十歲那年經媒人介紹而認識的。媒人是他父親過去同事的愛人，在區民政局下屬婚姻登記處工作的王阿姨。一天，唐旭到基層去檢查工作，區裏的領導介紹說，這是市委辦公室的唐科長，其實唐旭隻不過是一個主任科員，但市裏的幹部到了區裏，區裏在介紹他們的時候，往往會給他們加一個職務，以示對市裏下派幹部的尊敬，總不能說，這是市委辦公室的“唐幹部”“唐主任科員”吧？王阿姨見著唐旭就覺得麵熟，又聽說這個人姓唐，找了個時機上前詢問，你是不是那個誰誰誰家的孩子，結果就對上了號。
都說上了什麽山，唱什麽山的歌，熱心的王阿姨是幹婚姻登記工作的，就問唐旭結沒結婚，找沒找對象。唐旭如實回答說，到現在還是單身。聽說唐旭三十歲了還是個鑽石王老五，王阿姨立馬動了心思，回頭就張羅著看身邊有沒有合適的。
剛好，她有個親戚家的女孩子大學畢業，一開始在企業工作，後來考上了公務員，之前曾經談了個對象，卻在談婚論嫁時不知何事鬧掰了，一直沒再碰上合適的。兩個人在大媽看來，年齡、樣貌、學曆、職業，樣樣差不離合適，就分別約了他們倆到自己辦公室來一趟，事先也沒說什麽事兒，隻是把人叫過來相一相。
見麵那天，女孩子就讓唐旭心裏悄然一動。這個女孩子的身高與劉鶯不相上下，也戴一副圓圓的金絲眼鏡，發型，神態，通體看上去竟然跟劉鶯有幾分相像，唐旭乍一見曾經一度看花了眼，以為這就是他的劉鶯，小心髒甚至停跳一拍。難道這就叫眼緣？泛泛一聊，發現兩個人的工作單位可巧就在馬路對麵。從大媽那裏出來兩人一起騎車回去上班，分手的時候相互留下了聯係方式。這個女孩就是唐旭的妻子程雨。
更巧的是，隔天下午下班時，他們又在單位門口碰麵了。那天是元旦前夕，市委辦公室有一個不成條文的規矩，就是每到新年之前，未婚的小夥子都要在一起聚一聚，誰的年齡最大誰請客，意思是說，趕緊找個人把婚結了，別再在年輕人的人堆裏麵裝嫩了。前一年就是唐旭請的客，這一年理所當然又是他請客。一群年輕人簇擁著唐旭，到市委對麵的京味火鍋吃涮羊肉。剛好程雨也下了班，要去超市買些日用品。兩個人一打照麵，都有些靦腆，唐旭就客套了一句：“一起吃飯吧？”程雨對唐旭印象不錯，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回絕，正猶豫間，跟著唐旭一起出來吃飯的那幫年輕人已經看出些門道來，極力攛掇帶上程雨一起吃飯。程雨就稀裏糊塗地在唐旭身邊坐了下來。
吃著飯，一幫年輕人在飯桌上瞎起哄，有的管程雨叫嫂子，還有的管程雨叫師娘。雖然實際上兩個人互相才第二次見麵，不過，既然是媒人介紹的，自然是奔著處對象去的，唐旭就沒有費力去解釋兩個人的關係。一頓飯，程雨對唐旭印象頗佳，心下認定唐旭對自己也已經有意。就這樣見過幾次麵，壓過幾次馬路後，女孩對他感到非常滿意，處處流露著喜歡。
此時的唐旭已經徹底死了心，這輩子是娶不上自己心愛的劉鶯了。他突然覺得自己在一夜間已經悟透了愛情和婚姻，娶不到心愛的女孩，能夠娶一個愛著自己的，不也是一種選擇嗎？自己已經三十歲了，再拖下去，在這小城裏就會有人要說閑話了——那個在市委機關工作的唐旭，會不會是性取向有問題？是不是身體有暗疾？這些傳言一定會影響到自己在仕途上的進步。
第四次見麵，他心一橫，對程雨說：“你要是覺得我這個人還行，咱們就領證去，要是覺得看不上我，咱們誰也不耽誤誰，怎麽樣？”
一句話把程雨給說愣住了，完全沒想到，又意外，又驚喜萬分，這難道就是，就是被愛情砸到的感覺？她先是臉一紅，顧不得羞怯，一下子緊緊抱住了唐旭：“我明天拿戶口本，咱們領證去。”
程雨的一個決定，使早已經對愛情心灰意冷的唐旭燃起了新的希望。他心裏說，現在有這麽一個優秀的女孩子對自己一見鍾情，不計代價不提條件一心想嫁給自己，這也是緣分，自己可得好好珍惜她。
唐旭的閃婚，使得很多人眼鏡碎了一地。有幾個在一起玩的不錯的男同學還不放心地問他：“真的安下心來了？”唐旭不置可否，笑一笑，暗下決心，就這次了。
唐旭的媽媽當然知道自己兒子到現在也不願正經處對象的真正原因，現在突然領回個媳婦，禁不住感歎：“唉，咱兒交往了那麽多女孩，還是那個劉鶯最好，可惜，咱兒沒那個福氣。”
結婚前，唐旭老老實實向程雨坦白了自己對劉鶯的感情和思念，請求對方允許自己在心裏留個地方，給自己過去心愛的女孩。亦或是出於對唐旭的尊重，亦或許是感到了唐旭的坦誠，程雨答應了唐旭的請求。
在程雨眼中，唐旭是個獨具魅力的男人，學曆好，家境好，工作好，收入好，人長得又帥，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亮晶晶的透著聰慧才情，一副謙和的笑臉，透著這個年紀男性特有的成熟味道，唇上一抹不經意的微笑，溫柔得能把人魂勾住。這樣的男人走到哪裏都可能是眾人目光的焦點，在父母麵前，在弟弟妹妹麵前，太能拿得出手了。
在唐旭的堅持下，兩人低調地領了證，算是結了婚。唐旭拿著結婚證從單位申請了一個小套的臨時住房，鑰匙交給了程雨去布置。婚禮沒有大操大辦，隻是兩個人同時請了一周的假，出去旅遊結婚，回來以後在單位發了發喜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