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回首：這一天，西安發生了什麽？

今天是2022年9月28日。

在10年前的一場“愛國遊行”運動中，一個名叫蔡洋的21歲青年，沒能夠成為英雄，而成了暴徒。10年前的這一日，蔡洋在河南南陽的老家被警察抓獲。

讓我們把時光倒回去10年，看看發生了什麽。

2012年9月15日，西安暴發了反日大遊行。一些尋釁滋事的不法分子，打著愛國的名義暴力打砸日係車及車行，多名日係車主受傷。

來自河南的21歲小夥蔡洋，就是暴徒中的一員，他拿起手中的U型鎖，朝著日係車主李建利頭部砸去，導致李建利重傷並五級傷殘。

1991年7月，蔡洋出生於河南省南陽市臥龍區蒲山鎮張莊村的一戶農村家庭，父母均為農民。蔡洋有一個哥哥蔡德偉和一個姐姐蔡玉鳳。家裏條件不好，一家五口人擠在房頂漏水、牆皮簌簌下落的破瓦房裏。

蔡洋13歲那年讀完了小學五年級，因為學習成績差，自己也不想學習，就輟學在家。沒有學上，蔡洋就四處找活幹。因為年齡小，大多數時間沒有人敢用他。偶爾，一天能掙到50塊錢。賺到錢，蔡洋就去網吧上網，母親多次把他從網吧裏揪回家。

蔡洋18歲那年，跑到了西安的姑夫那裏，跟著姑夫幹外牆刷塗料的活，一天能賺一兩百塊錢。賺的錢，他一分錢也沒寄給家裏，依舊是鑽進網吧裏麵，在虛擬的世界裏，他第一次有了成為英雄的感覺。

蔡洋對姑夫的說教感到厭煩，終於還是忍不住跟姑夫翻了臉。從此，蔡洋的身邊再也沒有人管教，他依舊打工，上網，賺的錢都讓自己給花了，很少給家裏打電話。

2012年，中日釣魚島爭端激化，國內反日情緒高漲。9月15日，西安同樣發生了反日遊行。這天早上，西安反日遊行隊伍開始集結，一些人手舉橫幅和國旗，從東西南北四條大街向鍾樓湧去。遊行很快便失去了控製，人們開始打砸日係車、日係門店。

這場遊行原本跟蔡洋無關。

中午，蔡洋從工地下班後乘坐公交車回宿舍，路上看到反日遊行的隊伍，聽到人們高喊“中國加油”“小日本，X你媽”等口號，瞬間點燃了他的“愛國情懷”。他立即下車，買了一麵國旗，加入到遊行隊伍。

一段目擊者拍攝的視頻顯示，遊行的隊伍裏，不少人舉著鐵鍬、棍棒。

蔡洋發現一群人圍著一輛日係車，一衝動，從路邊停放的一輛電動自行車上找來一把U型鎖，瘋狂砸向這輛車。

暴徒蔡洋砸車的視頻截圖

這輛車的車主叫李建利，當時他拉著妻子、兒子和兒媳從北郊往家趕，遇上了遊行隊伍，遭遇到這些暴徒的砸車後，李建利十分氣憤，下車後拾起一塊磚頭試圖自衛，但這群人還是不顧一切砸車。李建利把磚頭扔到了蔡洋身上，蔡洋沒有絲毫猶豫，舉起U型鎖朝著李建利的頭部砸了下去……

妻子王菊玲連忙捂住李建利的頭，此時有人喊道：“腦漿出來了。”一群人連忙將李建利抬到了路對麵，送上了一輛出租車，之後到西安交大第二附屬醫院裏搶救。

這一擊是致命的，導致李建利顱腦開放性嚴重骨折。從醫院的透視片子能清晰地看出，李建利的一塊顱骨斷裂凹了進去。在長達4個多小時的搶救手術中，醫生取出了一大塊和一小堆被砸碎的顱骨。

3天後，李建利在重症監護室裏醒了過來。

“我當時跪在那裏求他們，說俺們都是普通老百姓，以後再不買日本車了還不行麽？他們壓根不聽，下手這麽狠！”妻子王菊玲紅著眼眶說。

不完全統計，西安這天僅機動車損失就高達兩億元，有幾百上千輛車被砸，其中包含了一些國產車，修車費用全部由政府承擔。

李建利頭骨被擊穿，造成的開創性顱腦損傷，右側肌體全部失能。

當晚，回到出租屋後的蔡洋跟工友們炫耀自己壯舉，還打電話告訴在河南的姐姐，驕傲地宣稱自己砸了很多輛日係車。姐姐聽後大罵蔡洋，蔡洋卻說：“我是愛國行為，我鄙視你們！”

西安915事件的視頻迅速在網上傳播，蔡洋毆打李建利的那段視頻也被大量轉發。蔡洋終於感到了害怕，連夜逃回到河南南陽老家。不過，西安警方還是找到了他。

2012年9月28日，蔡洋被警方逮捕。

2012年10月20日，日本服裝品牌優衣庫落戶西安，開業當天，人潮洶湧，市民搶購的場麵異常火爆，絲毫不亞於一個月前的反日遊行。

2013年7月，西安市蓮湖區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以故意傷害罪判處蔡洋有期徒刑9年、犯尋釁滋事罪判處有期徒刑1年零6個月，合並執行有期徒刑10年，並賠償李建利25.8萬元經濟損失。

傷者李建利是西安人，妻子王菊玲是河南人。兩個曾是同一廠子的工人，廠子效益不好，兩人雙雙下崗，李建利做二手車生。

2011年，李建利花12萬元買了這輛豐田卡羅拉轎車，因為“日係車省油”。

從2012年的那個9月至今已經整整10年，李建利在醫院裏躺了10年（疫情期間離院）。因為不斷有境外媒體來采訪，這些年，西安的警察一直還保持在戒備狀態，每天早晨“到崗”，晚上接到指令才能撤崗。

2022年4月1日，西方人的愚人節，蔡洋被刑滿釋放（獲減刑6個月），回到了河南老家。此時，31歲的蔡洋沉默寡言，連智能手機也不會用，已經和社會脫節了。

因為有過刑事犯罪的記錄，他無法從事體麵的工作。

目擊者講述西安915親身經曆（一）

我看見那個打人者（注：蔡洋），白色的上衣沾滿鮮血，他把衣服脫下來，光著膀子，混在人群中，打人後，若無其是地繼續往前走。在進入玉祥門之前，又砸了兩輛車，還在玉祥門“唐禦宮”門前砸了一輛廣本，一輛貼了豐田標的長城越野車（國產車）也被砸了。

在這裏砸完第三輛車後，這個凶手悄然消失，再沒有出現過。

目擊者講述西安915親身經曆（二）

這一夥人，不超過20個，不少於15個。凡是砸車的，都不喊口號。喊口號的，都不砸車。

我一直跟蹤著這幫人。在北大街上，這夥人兵分兩路，一隊向北門，一隊向鍾樓方向。他跟隨著往北門的那一隊繼續向前。

 

在北門外，路邊有不少警察，包括交警。北門外車流量非常大，在車流中，這夥人衝上去一頓亂砸。短短一段路，就砸了大約5輛車。警察當時並沒有直接製止砸車行為。

這幫人在走到鳳城二路後，又返回北大街。這時，大街上已空蕩蕩的，不見日本車，這夥人就開始砸店。他們先上衝上大洋百貨，搶走了商場的滅火器，砸了樓下的味千拉麵。接著，他們衝到路對麵的蘇寧電器，砸開了關閉的店門，在商場裏又砸日本產品的櫃台，櫃台上的東西，則被他們擄走。

這幫人中固定的三四個核心成員，始終沒有變化過。他們階段性地開會，商量，我還聽見一個為首的黑衣男子在電話中指揮，在和對方說，在南門外會合等等。

目擊者講述西安915親身經曆（三）

從東門到小寨，一路滿目瘡痍，看著被砸毀掀翻的汽車和破壞的場麵，我沒有勇氣再去拍照。不知道這些暴徒是怎樣的心理，披著愛國的外衣，幹著傷天害理更讓日本人會恥笑的事。

 

下午三四點多，要送女友回家，在長安路立交一帶去做環線公交車，看見一輛紅色新車，被砸得麵目全非，一位女子滿臉驚恐，哭泣著。

此時，天下起雨來。這時，周圍站滿了等車的人。從翠華路口衝出一幫人來，手裏都拿著長木棒，開始砸車，其中帶頭的有三四個人，就在這幫人砸了兩三輛車，相隔不遠處，有一輛豐田霸道上兩個男子跳下車，從路邊的綠化帶中拔掉兩棵擋路的小樹，然後又跳上車，衝上綠化帶，碾過低矮的綠色植物，衝到路對麵，倉皇逃走。

50米外就是長安路派出所，派出所的電瓶車趕來，打砸的人群被驅散了。

我站在那兒，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平時我喜歡隨時拍照，但那天，我沒勇氣去拍照，心裏特別難受。

9月22日，西安市公安局碑林便衣大隊發布微博，抓住了在打砸搶中叫囂“給1萬元就不砸車”的小夥。警方說，這個“黃毛小夥”原來和母親一起生活在不到10平米的漏雨屋簷下，是個可憐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