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子湖畔520

去杭州學習，每天從宿舍步行去課堂，再從課堂步行回宿舍，匆匆而又匆匆。待到了要離開這座城市的那個晚上，忽然想，來了幾次杭州，該去西湖看一看了。

上一次遊西湖，是在15年前的那個春天，我順便去看望一位老鄉，時任浙江省軍區政委的馬將軍和夫人。將軍說，去湖裏看看吧。於是，我們打車去西湖，乘坐畫舫，迎風破浪，環湖而遊。將軍屹立舫首，聲音朗朗，每至一處，給我講述有關西湖的諸般典故，單是花港觀魚、三潭映月、平湖秋月、雷峰夕照、南屏晚鍾，還有蘇堤白堤楊公堤這些景致，便已是醉人心脾了，更何況還有“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十裏荷花，三秋桂子，四山晴翠”這般撩拔心肺的詩句。將軍原不善飲，但遊湖既歸，興致所極，舉杯對月，暢談國是，微醺即止。

我總認為，遠方的景致一生隻需暢遊一次足矣，就像崔護筆下的詩句：“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時過境遷，重遊必會睹物思人，不免傷懷。

獨自一人乘坐地鐵1號線，融入到擁擠的人群。上回遊湖，杭州尚沒有地鐵，出門打車，擁堵是難免的，身心也沒有今天這般自由自在。這回遊湖，是抱著走到哪裏算哪裏的心態，心態完全是放鬆了的，杭州的特產多，小吃多，購不購物，品不品味，全憑一時之好，走馬觀花，隨心而至。

西湖岸邊，商業體林林立立。夜幕降臨，遊人如織，暖風吹得遊人醉，卻不會再有人把杭州當作汴州了。

人的性情是與氣候有關的，北方冬季的寒風罡硬，需要烈酒溫暖，酒多了，性子也便豪爽了。曆史上杭州地屬吳越，吳越之地氣候溫和，在北方人的印象裏，吳越人的性情大都趨於綿軟平和，不似北方人那般率直，性情又決定了說話的語氣，就像辛棄疾所在《清平樂·村居》裏寫道的那樣：“茅簷低小，溪上青青草。醉裏吳音相媚好，白發誰家翁媼？”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人們常把蘇杭比作人間天堂，不僅是因為這一帶的景致美不勝收，“臨堤台榭，畫船樓閣，遊人歌吹”，更因為這裏物產富庶，“十裏荷花，三秋桂子，四山晴翠”，還有一層說法，就是吳越一帶出美女，西湖自古多佳麗，最著名的美女當屬西子姑娘，位居中國古代四大美女之首，天生麗質，傾城傾國，是美麗的象征和代名詞，“使百年南渡，一時豪傑，都忘卻、平生誌。”

漫步西湖岸邊，行人各色。如我這般踽踽獨行的異地遊客有之，結伴遊湖者有之，健步而行者有之。三三兩兩的青年男女或是相互依偎坐於岸邊，或是相擁而行，親昵無間，行不幾步，便停下來用手機自拍合影，拍完了，臉貼著臉一起欣賞，拍不滿意的，女孩會撅起嘴，責怪男孩拍得不好，男孩就會滿臉陪笑，重新來過。

偶爾聽到一對青年男女在說，今天是一個特殊的日子，要拍好多照片做紀念。我就想，這是一個什麽特殊的日子呢，或許，是他們相識N周年的紀念日吧？對於他們而言是特殊的，對於大多數來講，不過是一個平常的日子。這麽想著，心裏麵已是不自覺地為他們送上了祝福。

湖邊有不少賣玫瑰花的小店，擺出了“告白520”的招牌，我猛然醒悟，所謂特殊的日子，便是被喻為網絡情人節的520了！網民的力量真是強大，單憑著一串數字的諧音，就憑空創造出這麽一個煞有介事的節日來，把原本一個平平常常的日子，人為地增添了節日的元素，於年輕人而言，無非是多了一個表白的機會，於供給側而言，多出了些許商機。

遊西湖，不去聯想愛情，幾乎是不可能的。聯想到愛情，便會聯想到《新白娘子傳奇》的主題曲《千年等一回》：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

千年等一回，我無悔啊

是誰在耳邊說，愛我永不變

隻為這一句，斷腸也無怨

雨心碎，風流淚

夢纏綿，情悠遠

西湖的水，我的淚

我情願，和你化作一團火焰

……

白娘子名叫白素貞，是神話故事《白蛇傳》的主人公，傳說她是黎山老母弟子，一條修行千年的蛇精，集美貌、優雅和高貴於一身，又天性善良具有菩薩心腸。白素貞和許仙就邂逅於西湖，一見鍾情，金山寺僧人法海卻容不下這般感天動地的愛情，在一場水漫金山的大戰之後，將白素貞壓於雷峰塔下。

感動於這般神話，我卻知我是俗人，終不會有許仙那樣的奇遇，倘或真真地遇上了白娘子，抵不住她的誘惑，難免會生出諸般餘孽，感情是能夠燒死人的，果如此，縱然不想“化作一團火焰”也難了。

湖邊小憩，掬起一捧西湖的水，散發出淡淡的土腥味兒，如果西湖的水是白娘子的淚，那麽，在我的家鄉齊魯大地，大明湖、黑虎泉的水，又是誰的淚？

湖岸邊的畫舫燈火通明，立於船頭迎客的人卻不是艄公，他們嘴裏不停地喊著：“觀光遊船，轉一圈五十元，馬上開船。” 把我從神話裏拉回到現實，說是“馬上開船”，總也見不到馬上開船。湖岸邊也興起了廣場舞，與交誼舞的團隊各自劃分區域，群眾娛樂，全民健身，使西湖多了三分的喧鬧，少了十分的恬淡。極目遠眺，整個湖岸處處燈火璀璨，此時的西湖已不再是彼時的西湖。

坐在我身邊的一對戀人，卿卿我我，正沉浸在愛河之中，全然沒有我內心裏生出的這許多感觸，驀然間想起一句話來：

我能遇見你，已經是很不可思議了，我的願望，就是希望你的願望裏也有我……

寫於 2019.05.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