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訪
2025年12月22日
1968年1月6日,戴寧生又來到了北京大姐在北大全齋118那間房子的家。他把最近在西交大的經曆說給了大姐和大姐夫聽。大姐和大姐夫聽後無可奈何地說,到中央文革接待站去告狀吧,沒有別的法子了。其實,在戴寧生的潛意識裏,根本就不想去告什麽狀。他口頭上在治保組理直氣壯地說要告他們,心裏其實是知道告狀是不會有什麽用的。他隻是想離開西安交大,到北京告狀隻是個借口。大姐苦口婆心地說:“你不去告狀,那怎麽辦呢?你不想回西安,又能去哪裏呢?南京家裏的情況現在更糟糕了,家裏已搬進來了三對夫妻,爸媽隻能擠在原先做客廳的那一間房間裏了。”
在大姐和大姐夫的敦促下,戴寧生不得不花了兩天時間寫了一份12頁紙的狀子,敘述了1967年3月所謂“反標事件”的前前後後;以及西安交大治保組如何不調查,不追究真正作案者,使用欺騙手段先讓他承認是無意兩次寫成的,說是那樣即可結案;然後翻臉要他承認是有意一次寫成的,並派班上的紅衛兵查抄他的私人物品,無辜批鬥他;治保組還隱瞞各人的姓名,動手打人,等等。大姐和大姐夫幫助戴寧生來來回回批改推敲多次,終於定了稿。
可是戴寧生還是很猶豫,不願意拿著這份狀子去中央文革接待站;本能告訴他,那是無濟於事的。又磨騰了一天。他對整天催促他快去的大姐說:“我先去探個路吧。”第二天上午,他來到了天安門的東邊的勞動公園。公園的入口處掛著一個大牌子,上麵寫著“中共中央國務院文化大革命聯合接待站”,也就是人們通常說的:“中央文革接待站”了。
勞動公園裏粗壯的鬆柏樹下,到處都是人。有坐在地上號啕大哭的,大喊著冤枉;有近乎在那裏發神經病地大叫大嚷的;有和維持秩序的人員推推攘攘,口中大聲疾呼地抗議著的;更多的人與戴寧生差不多,哭喪著臉,如喪考妣。接待站組織得有點像是個醫院。這些來告狀的人有如到醫院看病的病人。他們先要排隊“掛號”,向“掛號”櫃台的人員簡單說明自己來自何地和大概的“病情”即屬何種類型的問題。掛號櫃台的接待員據此把來訪者分配到相應的接待辦公室去。大體上,接待站把全國按聖人的黨的大局結構分為東北、華北、西北、華東、中南、西南等六個地區。每個地區再分設有接待不同類別問題的幾個接待室。
戴寧生站在那裏,冷眼觀察了一下。“掛號”處幾個工作人員的臉上露著不耐煩的神情,有的對來訪者厲聲斥責,有的沒精打采地例行著公事。毫無疑問,這絕對不是一個可以解決任何問題的地方。戴寧生回到大姐家,向大姐和大姐夫敘述了他的所見所聞,說:
“去那種地方真是無聊透頂了!什麽作用也不會有的!”
大姐無可奈何地勸說道:“你從西安跑到北京來,狀子也寫好了,去一趟總比不去要好呀,回到西安也算有個交代。”
1968年1月12日,星期五上午,戴寧生硬著頭皮再次來到了勞動公園中央文革接待站。“掛號”處一名中年婦女聽戴寧生簡敘了一半,立刻破口大罵道:
“你反啦?”
戴寧生低三下四地說:“沒有,我沒有寫反標。”
戴寧生後悔自己沒有在頭兩句話就把事情說清楚,他趕快補救,勉強把話說完,中年婦女鄙棄地寫了個字條,扔給了戴寧生。字條上寫的是:西北地區21號接待室。
戴寧生找到西北地區21號接待室,一間不大的房間,空空蕩蕩地放著一張桌子。桌子後麵坐著一個中年男人。“請坐!”那人指著桌邊的一張椅子,對戴寧生說,“我姓張,就叫我老張吧。”
剛剛給“掛號”處的中年婦女打了一悶棍子的戴寧生麵對這位客客氣氣的老張,心中的忐忑減少了很多。他呈上他寫好的狀子,專心盯著老張迅速地翻閱著那十幾頁的狀子。老張疲倦地放下狀子,說:
“你這不算什麽事。”
戴寧生有點著急,緊忙重複強調交大治保組不調查、不追究真正作案者,用欺騙手段先讓他承認是無意兩次寫成的,說是那樣即可結案;然後翻臉要他承認是有意一次寫成的,並派班上的紅衛兵查抄他的私人物品,無辜批鬥他,還動手打人,還故意對他隱瞞所有治保組工作人員的姓名等等。老張倒也耐心,這樣的故事他顯然已經聽多了。等到戴寧生說完,他說:
“這事我們管不了,你還得回去解決。”
戴寧生更著急了:“我就是因為在學校解決不了,才到你們這裏來的!”
老張說:“事情總會解決的。學校不行的話,還有市、省。”
戴寧生說:“省市不管西交大的事。”
“那總有個管事的吧!我們這裏能做什麽?我們隻能要你實事求是,相信黨嘛,相信黨的政策嘛。”說完又疲倦地補充了一句:“再說,還有最高人民法院呢。”
戴寧生無精打采地回到大姐家,給大姐和大姐夫詳細匯報了他和中央文革接待站裏老張的對話,有意避開了“掛號”處中年婦女發飆的那一段,莫名其妙地也許是想給自己留一點點自尊。戴寧生和他大姐和大姐夫商量了一下,到中央文革接待站告狀大概也就是這麽回事了。可是,總不能就這樣一無所獲地回西安去吧。他們決定把老張說的話梳理總結一下,變成了“中共中央國務院文化大革命聯合接待站西北地區21號接待室張同誌的四點指示”:
1. 要實事求是
2. 要相信黨的政策
3. 回西安找主管西交大事務的單位解決具體問題
4. 最後可以上告最高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