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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避孕套的人

(2023-03-13 07:01:18) 下一個

第一章:抓小偷

實在找不到工作,韓智竇就去避孕套廠報到。那裏其實不缺人手,廠裏想了半天,就安排韓智竇負責值夜班。晚上,所有人都下班了,韓智竇拿著手電筒巡邏一圈,就在傳達室半夢半醒地等天亮。

避孕套廠用不著24小時三班倒從事生產,而且工人也不多,大部分都是自動流水線生產,就是進原料、抽查質量檢驗、最後包裝出廠有些體力工作,其他的都是科室文員,收發訂單。流水線每年有生產廠家來做年度保養和維修。

避孕套廠坐落在一個稀鬆平常的輕工業區,旁邊是電池廠、燈泡廠、以及幾個倉庫。所有的廠和倉庫繞成一圈,靠一條連接高速公路的柏油路迎送人來貨往。晚上這些廠都設了值夜班的,倉庫則用攝像機和高大的鐵絲網牆保護起來。

幾個值夜班的互不來往,彷佛遵守著一種不知道誰設立的崗位精神,生怕交往熟悉了,就串門嘮嗑,最後疏於職守而瀆職失業。所以他們都保持半夢半醒的狀態等天亮。天亮了,白班的師傅來了,他們就下班。

回到家,韓智竇就補一覺,到了中午就在家裏隨便搞點吃的,然後出去四處轉轉,有時候走遠點,找個沒去過的館子吃晚飯,再找個公共汽車去廠裏,為了保證在值夜班前到達,韓智竇吃晚飯的時間一般都是下午四點,有的館子都沒有正式開門。見他孤苦伶仃的樣子,就讓他進來坐下。而且他點的菜也不難做,三下兩下把他打發了,有時候要等好久下一批客人才來。

韓智竇覓食的半徑不能太大,而且都在公共汽車路線上,所以三轉兩轉,也沒有他沒光顧過的餐館了,那些高檔的,他也不會去。所以基本上都認識了。

今天坐在嚴杜憲的店裏,等著餃子。突然一輛警車衝過來,幾乎要衝進店裏。嚴杜憲眼睛餘光裏覺得紅藍光一閃一閃的,就從廚房裏出來,還以為店門口有流氓打架,準備看熱鬧。誰知道警察徑直衝進店裏,把店裏唯一的客人韓智竇給帶走了。

韓智竇一臉懵,坐在飛馳的警車後座,隔著鐵柵欄看著前麵兩名警官。他們不跟他說話,風馳電掣地開到避孕套廠。韓智竇才知道他覓食的館子其實開車隻要十分鍾就可以到廠裏了,但是公共汽車要開接近一個小時呢。

廠門口有更多的警車,還有電視台的車。韓智竇的車衝了進去,倒是沒有壓死人。韓智竇被一把拽了出來,踉蹌了一下,幾乎跌倒。警察有力的大手扶正了他,又把他推到人群中間。

環顧四周,看見很多穿工作服的,韓智竇猜他們都是廠裏的同事,他是值夜班的,很難得看見全體同事,今天突然站在他們圍成的圈的中央,不禁讓他自動地低下頭,好像他天生是個罪犯,而且被警察逮個正著。

“韓智竇,昨晚你值班的時候發生了什麽?”

除了保衛科的科長,沒有人知道他的全名。如今給保衛科科長點名了,他的頭低得更低了。

“沒有什麽呀。”

“那麽大的機器,怎麽說沒就沒的?”

有人偷機器?偷做避孕套的機器?偷這機器幹嘛呀?還不如偷成品倉庫裏的避孕套呢?也用不了這麽多呀?要不直接偷財務科的錢?韓智竇心裏想。

“說話呀!”保衛科科長看他不說話,幾乎斷定是他晚上開了門,十七八輛大卡車開了進來,拆了一個晚上,然後人去樓空,流水線就這麽沒有了。

“不是我。”韓智竇抖抖縮縮地說。

“不是你是誰?”

“我不知道。”

群眾們盯著他,幾乎斷定是他。

他的頭更低了,就準備鑽個地洞去地球另一邊了。

警察看了看群眾,群眾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再看看低頭認罪的韓智竇,也幾乎斷定抓到罪犯了,就把韓智竇拷上,推回警車,風馳電掣地回警察局了。

第二章:談判

外星人調查局藏身於國防部眾多建築物中,工作人員奇少,一方麵怕走漏風聲,另一方麵也不用太多人手,因為進去工作就是終身不可以離開,而且外星人到地球的頻率不高,很多時候大家的工作重點是整理過去的文件。

韓智竇被蒙了眼罩帶進外星人調查局,他也會被蒙著帶出去。

“所以,你說那天晚上沒有任何特別情況發生。”武元謙問。

“沒有,沒有,警官!”轉來轉去,被質問多了,韓智竇見誰都稱呼警官。

“你巡邏一般是幾點?”

“十點半到十一點半,先把廠的大門鎖了,再去所有車間和辦公樓,檢查每扇門是不是鎖了,看看有沒有人留在廠裏,保持車間裏照明燈開著,注意檢查有沒有火種。那天晚上和其他晚上一樣,什麽特殊情況都沒有。”重複很多遍後,韓智竇隻要被問,就一口氣順溜地背出他的台詞來。

“早班師傅幾點到?”

“早上六點半,那天是趙師傅。我跟他說了晚上平安無事,收拾收拾,趕廠門口六點五十的公共汽車回家。”

武元謙離開審訊室,回到單麵鏡後麵,看著一臉懵的韓智竇,對同事柏詩彤說:“放了他吧。”

然後他們倆回到會議室。

會議室裏外星人調查局的所有同事都在。他們要在這裏工作到老,所以都很願意一直呆在一起,沒有事情的時候說說笑話,今天有事情,就把會議室四麵牆上的顯示屏都投滿了信息。

薛滿徹局長看了一眼回來的武元謙和柏詩彤,從他們眼神裏就知道對韓智竇審問的結果了,就轉頭對大家說:“看來是胡福星人幹的。”

四周的投屏立馬布滿了關於胡福星人的所有資料。他們來地球最早的紀錄是五十年前,很平靜,從來不鬧事,也派過大使到外星人調查局來介紹他們的星球:一個跟地球差不多的星球,就是這些人特別長壽,幾乎不會死。薛滿徹那時剛剛進外星人調查局,第一次和外星人開會,介紹自己的時候說來這兒上班就是要上到自己死了為止。胡福星大使聽了,就問什麽叫“死”。這點,薛局長記憶猶新。

“你說是章光星人幹的,我還相信些。胡福星人最乖了,從來不犯事的。”提出不同意見的是外星人調查局犯罪科科長包宮錚。

“老包,我開始也這麽想的。”薛滿徹和包宮錚同年,也是同時進入外星人調查局的,如今一個當局長,一個當科長,所以薛局長稱呼包科長的時候,總是稱呼“老包”。

“但是,章光星大使剛剛打電話說了,不是他們幹的。”

“你能信這幫孫子!”包宮錚叫任何外星人都是孫子,所以他在局裏的外號是“外星人爺爺”。

“章光星人來偷我們的玉米基因,因為他們星球吃素的越來越多了。但是偷避孕套流水線幹什麽?”

“有沒有可能是南門星人?”柏詩彤問道。

“南門星人是曆史迷,上次偷原本《獨立宣言》,被我們兩艘光速火箭追到伽馬星雲,要滅了他們的南門星,嚇得把贓物送還給我們,後來就很少來地球了。再說,避孕套流水線和曆史沒有半毛錢關係呀!”

“還是請胡福星大使來談一下吧。”武元謙負責的是外星人調查局商貿科,對他來說什麽都好談,不僅跟罪犯談他有一手,而且跟貿易夥伴談,他更是喜歡。

柏詩彤接通了胡福星大使的電話,他正化身為一個富有的阿拉伯王子在加勒比海度假。

“柏館長,有什麽可以幫到您?”胡福星大使一嘴油腔滑調,自從上次來外星人調查局認識了新來負責檔案館的柏詩彤,就對她眉來眼去,練習他剛剛從流行小說裏看來的調情的話。

“胡大使,你們偷避孕套流水線幹嘛?”柏詩彤以毒攻毒,開門見山。

“哦,那塑料套叫避孕套啊!這名字起的,你們很多宣傳品說是安全套欸。”

大家互相看一眼,實錘了,是胡福星人偷的,他們也的確有能力搬山運海,而且不被人注意到。

“你們需要,跟我們說一下,我們交易就可以了,不用偷偷摸摸的。而且我有更高級的流水線,何況你們不把原料一起運回去,生產啥呀?”負責貿易的武元謙開啟談判模式。

“一言難盡哪!”胡大使繼續油腔滑調。

“要不你來一趟?”武元謙總是相信生意不能在電話裏談。

“這樣吧,你們到我船上來,我們交往都快五十年了,也是時候請你們吃海鮮了。”

“你是知道的,我們進局裏的頭一天開始,就不能離開局裏了。”薛滿徹何嚐不想出去散散心,就算沒有海鮮和遊艇都可以。但是,宣誓進入外星人調查局的那一天,他就掐滅了這個念想。

“不怕,我來安排。保證沒有人知道。”胡大使這話太熟悉了,四周的投屏都是同一句話:保證沒有人知道。胡福星人第一次降落到地球,就給外星人調查局送了這句話,告訴局裏的每一位他們是一批來無蹤去無影的外星人,而且在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情都“保證沒有人知道”。之後的五十年,的確對他們在地球做了啥,外星人調查局一點都不知道,就覺得他們是特別太平的一種外星人,從來不惹事,而且也隻有一個大使常駐地球。現在把整套避孕套流水線偷走了,估計來的人不少,隻是保證來無影去無蹤。

大家都在局裏呆悶了,交換一下眼神,就相信沒有一位同事會透露出去,就彼此點頭同意了。

“好的。”武元謙對胡大使說。

突然,他們所有人就從辦公室降落在胡大使的船上了。

第三章:交易

海風可能比海鮮還要美味,柏詩彤貪婪地呼吸著,眼睛一刻不離遠方的落日以及海麵上粼粼霞光。

“真的吃飽了?”胡大使盯著柏詩彤撩。

“胡大使,你們真的不會死?”武元謙其實也很喜歡柏詩彤,辦公樓裏呆一輩子,他好幾次想表白。

“武科長,我們真的不知道死是什麽滋味。”胡大使知道他吃醋,故意用正事來打斷他對柏詩彤身材的欣賞。

“你們要避孕套流水線幹什麽?”包宮錚覺得這幫孫子做的事情不僅可惡,而且無理。

“我們不想生孩子了。”胡大使用心靈透視眼老早看出包科長對他的鄙夷,於是話裏帶刺地回複道:“你最多看見你的孫子,我已經是有了一萬代重孫子的超級老爺爺了,而且我成千上萬的孫子們也是當著超級老爺爺。你如果到我們胡福星去的話,隻當爺爺輩,就是孫子了。”

包宮錚給氣的,掰開個龍蝦尾,一邊吃,一邊恨不得把龍蝦鉗子扔胡大使臉上去。但是他也知道,這胡大使是老不死,別說龍蝦鉗子殺不死他,就是原子彈也滅不了他。

“我們都很想死,就是死不了。”胡大使看見柏詩彤眼神裏暗淡下去的光,知道自己失言了,因為柏館長不會對他這個超級老爺爺動心了。於是順坡下驢,直接指責自己的超級年齡。“但是我們也沒有更年期,不僅我的孫子們在生孫子,我要是不派駐到地球上,也是一直在生呢。”

柏詩彤聽見了,更堅信男人都是吃著碗裏的,瞅著鍋裏的,她知道武元謙對她有意思,而且肯定是單身,但是,萬一嫁給他之後他花心了怎麽辦?

“所以我們想不如用你們的塑料套,哦,避孕套。”胡福星人學習能力超強,來地球之後幾乎什麽都學會了。

“胡大使,不如我們做個生意。”武元謙三句不離本行。“你們要避孕套,我們可以源源不斷送給你們,我們和胡福星的貿易路線可以以避孕套來命名嘛!”

“絲綢之路啊?”胡大使學習能力超強的,一下子就聯想到了。“避孕套之路,似乎不雅哦。”

“安全之路。”包宮錚建議道,說完後覺得這個詞也不怎麽樣,於是再吃一個蠔把自己的嘴堵上。

“你們給我們什麽呢?”薛滿徹就是憑著他任何事情都有大局觀當上了局長。

“你們要什麽?”胡大使讀心術也是超強的,他盡管現在讀出柏詩彤對他沒有任何愛意,還是用眼睛不斷撩她。

“搬山運海術。”薛滿徹覺得胡大使的色眼該歇歇了,就移步站在胡大使和柏詩彤中間,去擋住視線了。

“搬避之路,成交!”胡福星人再怎麽化身地球人,還是掩飾不了他們有三隻手的尷尬,胡大使一下子把三隻手都伸到薛滿徹麵前。

薛局長挑了一隻還看得順眼的手,握了一下,說:“可以送我們回去了。”

瞬間,所有人都回到了會議室,彷佛什麽都沒有發生。

第四章:責任

柏詩彤心裏有準備,但是從飛船下來看見蒼涼的胡福大地,還是難受了一下。把胡大使的遺骸交給他的某個重孫子之後,就被接到了胡福星的外星人聯絡局。

聯絡局的員工人數比柏詩彤在地球上領導的外星人調查局要多出一萬倍還不止,人山人海的聯絡局繁忙異常,所有胡福星員工的三隻手都沒有閑著,恨不得長出第四隻手來幫忙。

“我們以前也是外星人調查局,現在改稱聯絡局了。”接待柏詩彤的局長說。“我也姓胡,是胡大使的三千七百二十代曾孫。”

曾孫騰出一隻手來握手問候柏詩彤,說道:“柏局長我們早有耳聞,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提起過你,說我的三千七百二十代曾祖為了你,不再回胡福星,寧可在地球當大使。”說完,曾孫調出他的心理透視眼觀察柏詩彤的心理。

“你們還有這閑工夫看人心理啊?”柏詩彤把曾孫的那隻手放下,自己的手一揮,聯絡局會議室牆上就顯示出地球即時的新聞,成千上萬的地球人坐著發呆,因為搬運太容易了,任何財物都可以瞬間來無影去無蹤,最早從胡福星引進這個技術,地球人還很開心,迅速淘汰了高鐵、飛機和集裝箱船,自己想帶啥去啥地方,瞬間挪移,方便無比。後來大家挪自己的東西挪厭倦了,就開始挪別人的東西,彼此挪移,又覺得無趣了,就開始把國家公園裏的大山大水挪著玩兒,又挪厭倦了,就坐著發呆,自己也不帶任何東西了,因為會瞬間被別人挪走。

“難得看見傷心的人,不好意思啊!我們胡家就愛盯著人看。”曾孫抱歉道。他也揮了三隻手中的一隻,牆上就是胡福星的新聞了,成億上兆的胡福人忙著移民去章光星,因為避孕套用得太順心了,胡大使的一代老老爺爺成天和老老奶奶們激戰,最後都死在床上了。以前沒有避孕套的日子裏,老奶奶隔三岔五懷孕,其實也是給各自休息的時間,所以精力保持得很好,都是不會死的,可以成天和孫子們享受天倫之樂,現在避孕套用多了,不僅老爺爺老奶奶戰死不少,連億萬代孫輩們也戰死不少。剩下的深感避孕套的危險,但是又戒不了,於是聯絡了章光星人,知道在章光星上,有一棵意誌樹,抱緊意誌樹半天,就可以戒掉任何癮頭。章光星人已經靠這意誌樹統統變成素食主義者了。移民去章光星的第一批胡福星人也戒掉了避孕套。

“你們倒是沒有移植這棵意誌樹啊!”柏詩彤說。

“調侃。”曾孫讀出柏詩彤的心理,接著道:“當初就是和你們的武元謙達成了貿易協議,結果你看,我們兩個星球都快完蛋了。所以我們這次把調查局改成聯絡局,聯絡好了章光星,集體移民過去,就是我們胡福星世世代代人口眾多,移民登記就要花幾千年,人手不夠啊!”

“你們比我們多一隻手,還不夠啊!“柏詩彤心裏說,欲言又止。

“別老拿我們三隻手開涮,我們多了一隻手,又會搬山運海,到頭來,又有什麽意思?“曾孫還是讀出了柏詩彤的心裏話。

“是啊,我們進口了你們搬山運海的技能,現在變成無所事事的地球人。“柏詩彤想不如實話實說。”薛局長就是看著我們無所事事給傷心死的。武科長也內疚得要死,覺得都是他提出搬避之路,導致今天的局麵。而包科長眼睜睜看著人們搬別人的東西,都分不清什麽是偷什麽不是偷了,就呆坐在犯罪科,局長過世了,本來他升任局長,他也不願意,就把我給拱上來了。“

“後悔。“曾孫讀出柏詩彤的心理道。”我們胡福星人決定不後悔,朝前看。去了章光星把避孕套戒掉,恢複我們胡福星的傳統。南門星的曆史愛好者說要把禍害我們的第一條避孕套流水線搬運到他們的南門博物館永久陳列。這次請你來胡福星,除了接回我三千七百二十代曾祖的遺骸,就是想問一下你的意見,畢竟那套流水線是在我們達成搬避之路商貿總協定前我們偷來的。“

“我們問過韓智竇了,他覺得沒有因為這事受太多委屈,而且還意外地參觀了外星人調查局,後來又結識了胡大使,生活變得多姿多彩,所以他不介意你們搬運到南門博物館,並且把那天晚上你們來無影去無蹤在他眼皮底下偷走避孕套流水線的故事用立體影像在博物館永久播放。至於避孕套廠,沒有人反對你們的計劃,大部分廠裏的員工現在都坐著發呆,他們什麽都玩膩了,特別想念那天警車打破廠區的寧靜和平淡,真希望你們再去搗亂。“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曾孫吟道。他把透視眼關了,送柏詩彤回到飛船。

“惆悵!“柏詩彤讀出他的心理,關上艙門之前對曾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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