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思考
反者，動之道
上一節講到首遇身材極好的性感美女，卻是無暇欣賞：這是個我得合作的對手！第二天談項目，她給我講講實驗進展和產生數據之艱辛。（好像她早知道做計算的不知道實驗辛苦。）我給她講了老板設計的分析方法和我的實現計劃。她大為讚同，好像對我很崇拜的樣子。我想確認一下我的共第一的問題。她不同意，說給我做共同作者（co-author）就可以了。來之前師兄們就告訴我，不要和此人產生正麵衝突，有問題回來找老板。所以我也沒有爭辯，說個謝謝就走人了。
回去西邊的主實驗室，告訴老板做實驗的博後不同意共第一，讓他另找人做分析。他似乎對我們談的不好有些失望，但是也沒有特別驚訝。對我說一定保證你的共第一跑不了。我一想，老板雖然各種項目的想法朝令夕改，作者排序（authorship）應該不會出爾反爾吧；就同意了。於是開始寫代碼。但是後來過程中奇葩不斷，東邊的合作者總是出各種幺蛾子，讓我寫代碼做她覺得有用的，但其實是胡搞的分析；又喜歡讓我把代碼給她自己分析數據，出來結果看不懂又要我給她講。老板有意無意總是幫她說話。有一天我終於不想這麽下去了，去老板辦公室抱怨。我跟他說，她做了實驗，所以名字排在我前麵，這我們已經達成協議了。她能不能不摻和我的分析部分啊。我和你把分析搞定，寫文章的時候她再來一起寫不行嗎？老板大不以為然：這當然不行。以後人家去找教職，麵試的時候要做報告（presentation），這些分析的東西她要講的啊。
我說她可以講實驗部分啊，分析的東西等我做完了，你認可了，寫文章之前再給她講行不行？老板說，實驗比較流程化（routine），做的很辛苦但是沒什麽可講的。分析部分你不帶著她做，她以後完全看不懂，做talk 的時候頂不住別人問問題啊。她要完全參與到分析中來，最好你把寫的代碼給她講清楚，讓她運行，讓她畫圖，這樣節省你的時間搞下一篇更偉大的文章。我說這樣一點都不節省時間啊，她連基本命令行（command line）都不會，不認識“hello world”，不明白“p-value”，猴年馬月搞的定啊？！我不陪她玩，時間完全能夠同時搞她的文章和我自己的文章；跟她攪和，下一篇文章反而黃了。老板發現“節約時間說“邏輯不通，又換了一個調調：你為人家想想，沒有她做實驗哪有你分析的機會呢？發一篇nature你做共第一，你占便宜大了，幫幫她算什麽呢。我退了一步，說幫幫她可以，但是她對我應該有基本的尊重啊？你看今天這email她寫的啥？！老板說，哎呀，人家年齡大了還在做博士後，暫時脾氣不好你不用在意，以後她有出息了，會感謝你的。好好跟我幹，發你的共第一作者的nature吧，你比她以後前途好多了！我隻得悻悻而去。總之，跟我以前跟他多次談話一樣，我的訴求沒有得到任何滿足，回去還是老樣子，看在共第一作者的份上繼續幹活。
回頭想想，老板憐愛（favorite）的這些美女博後，多數都有第一作者的大文章（CNS或主要子刊），但是在我離開他實驗室的時候，一個找到教職的都沒有，有的換地方繼續做博後或“研究型助理教授（Research Assistant Professor）”，有的去了公司。上一節提到的監工，她的職責其實也就是緩衝（buffer）老板和大家的矛盾。搞了幾篇共第一的文章，自己也不滿意，還是換地方做博後。她們在這個實驗室也沒有占到什麽便宜。大家最美好的青春都在勾心鬥角中過去，隻有老板才是大英雄，雄心勃勃的推進他的科研，春心蕩漾的享受他的生活。
有一次開會，路過一個展台（poster），做的是用機器學習分析神經科學的大數據。那個時候，多數這樣的工作都是忽悠。於是我就隨便問了幾個問題。站在那裏的是一個 很書卷氣的華人，他熱情的回答了我的問題。我忽然覺發現此人是個專家，於是又深入的質疑了一些有沒有挑數據的問題。這些問題其實稍微有點無禮，但他也不生氣，非常耐心的解釋了實現細節，確實很多問題都考慮的很周全。
會議期間吃午飯又遇到這個人。大家聊聊，發現我們是校友，轉生物醫學前同專業。他以第一作者發過幾篇CNS的文章，大約三四年前在一個排名前10的醫學院新開了自己的實驗室。我們談的特別投機：我抱怨出國後發現生物醫學行業是奴隸製，大家在團隊裏惡性競爭；老板們都隻注重大的方向（vision），具體的實現在他們眼裏成了搬磚的活，覺得自己的“科研”其實就是操作工，而且沒有自主性。板上生物醫學的PI們可能會覺得我太幼稚了。但是我一直到現在都相信True insight comes from within。數學大師陳省身說過：“好的數學家和差一點的數學家的區別是他們掌握了更多的細節”。計算機大牛 Torvalds（Linux的主要開發者）說過“Talk is cheap. Show me the code （吹牛是廉價的，給我看代碼）”。
這位校友跟我背景類似，自然知道我在說什麽。他告訴我他的實驗室很簡單，各人自己做自己的項目，大家以研究算法為主。他問了我的背景和做過的項目，然後問我要不要去跟他做博後。我覺得這當然是很好的機會，但是點擔心新的老板不一定能保持原來的待遇，問他能不能給到一樣。他說我們這裏消費高，給你一樣的工資等於降了。他問了我現在的工資，然後淡淡的說可以給我漲三萬。
回到老板的實驗室，告訴他我準備走了。我以為跟我第一任老板一樣，走就走了，無所謂的。沒想到老板強勢挽留。他沒有問我新的老板是誰；但是他告訴我像他這樣的經費穩定，能發文章，在領域廣受尊重的教授是很少的。他說生物醫學行業裏博後最後是要找教職的。要找教職必須有大文章，跟著他才有更多的大文章；大家尊重他，所以他的推薦信才能敲開好學校的門。我如果就這麽走了，後麵的大文章可能就黃了，也拿不到他的推薦信了。（我當時發了一篇Nature Neuroscience，還有一篇在Nature Neuroscience上大修（major revision），另有一篇在準備中。）
仔細想想他也有道理。那個華人雖然第一作者文章發的很猛，但是做最後一作者（生物醫學裏麵叫senior author），目前為止，也就在5到10分的雜誌上有少量幾篇。以前常聽說華人老板對華人最刻薄，也不知道去了怎麽樣。最但在現在的老板這裏，每天被他各種折騰，從心理上很不舒服。感覺一切都靠他贈與。他的姿態，有點像《滿城盡帶黃金甲》裏麵的周潤發對周傑倫說的，“朕要給你的，自然會給你；朕還不打算給你的，你著急也沒用。”我在這裏這麽久，他也從來沒有跟我說過支持我找教職，客觀上，他喜歡的人都還沒有找到教職；倒是他不喜歡的人，有一個已經找到教職走了。走還是留呢？留在這裏，每天被他各種精神折磨，要得斯德哥爾摩綜合症；走了的話，也不知道那邊的前途是什麽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