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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主生成(長篇小說)三十二

(2021-06-20 07:46:17) 下一個

作者:馬兒

                                                                地主生成(長篇小說)

                                                                                ——在美國南部小鎮                                                            

                                                                           三十二

        就在我想到上帝這個問題的時候,那個我的朋友,那個私立學校的鋼琴老師,那個牧師的太太Cathy就打電話來了,很奇怪,她的聲音有點變調,就像是重感冒,又像是痛哭過後的重鼻音。我一時都沒有聽出來是誰,我確認了一下電話號碼,真的確定是Cathy。她先是問了問我最近好嗎?然後告訴我說,她的丈夫腦癌過世了,就在一周前下葬了,她丈夫不希望太多人參加葬禮,她的丈夫去世前唯一的心願是看到女兒結婚。女兒已經大學畢業了,有了新的工作,男朋友也大學畢業了,有了新的工作。一切都沒有準備,一切都來不及,可是有什麽關係?女兒和男朋友是從高中就在一起成長的,他們彼此相愛,他們願意滿足父親臨終前的願望,他們要在父親麵前結為夫婦,他們要讓父親成為自己的證婚人!

        Cathy的老公在女兒結婚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去世了。

        結婚後的女兒和女婿住在Cathy的家裏陪伴她,但是女兒和女婿的新工作離家很遠,每天開車往返花在路上的時間都有四個小時。天啊,每天花四個小時在高速公路上,早晨和傍晚的時間和精力全都消耗在了高速公路上,加上每天上班八小時,一天裏就是十二個小時在外奔波。可是,如今經濟這麽不好,那麽多的人都很難找到工作,年青人能找到工作真的很不容易,就算離家很遠,也要努力啊。

        相比Cathy家裏遇到的大事情,我最近的煩惱又能算什麽呢?我隻能說自己一切還好,隻是忙一些。然後我說過幾天我會去她家裏看她,我說希望她自己多保重!

        Cathy老公的母親是腦癌過世的,她老公的哥哥也是腦癌過世的,現在她老公也是腦癌過世了。這是一個家族性的惡性腫瘤病,有遺傳性,目前的醫藥無法治療,除了每天服用大量的止痛藥沒有任何辦法可想,腦癌,病情發展極為迅速,不能手術,不易化療,也沒有特別的藥物,隻能任由癌細胞一天天瘋狂地繁殖發展並且吞噬人的正常細胞,直到侵犯身體所有髒器。

        我記得有一次Cathy說起她兒子感冒頭痛好幾天,她嚇壞了!她兒子博士畢業,目前在喬治亞州立大學做副教授,已經娶妻生女。但是Cathy的願望並不是兒子將來會有多麽優秀和前程似錦,她的願望隻是兒子能好好活著,不要有父親的家族疾病,不要有腦癌!為此,她天天祈禱,她每天下班後的多餘時間都在教會幫她丈夫工作,做這做那,在教會裏去幫助別人,她說上帝會感知一個母親的禱告。

        現在她的老公也因腦癌去世了。

        她有兩個孩子,誰也無法知道,腦癌的病魔什麽時候會降落在她的兒女頭上······這是一種怎麽樣的恐懼?她每一天都生活在這樣的恐懼中,她每一天都要讓自己變得多麽堅強才能去工作和幫助別人啊!她白天在私立中學彈鋼琴,她彈的鋼琴聲音憂揚淒美,伴著孩子們的歌聲她讓自己忘掉悲傷。她傍晚和周末在教會做這做那,傾聽他人的幸與不幸並為眾人祈禱為自己的兒女祈禱。

        而她自己的母親已是九十歲高齡的老人了,自從她的父親去世,她的母親獨自一人在一個大房子裏生活了三十年,目前依然身體健康,生活完全自理,還能自己開車去超市購物······Cathy說她要把老母親接來和自己一起住,還有女兒夫婦。

        我知道她正在被悲傷和孤獨包圍著,她需要感受到家人的溫暖,她需要把自己的所有情緒都投放到對周圍人們的關注中去,分散並轉移她內心的傷痛和壓抑······

 

        幾天後,我在她家裏見到她。看起來她比我想像中的樣子要平靜很多,也堅強很多,遠沒有大痛大悲的情緒,從頭到尾她都沒有一滴眼淚落下來。當她看到我的時候,隻是輕輕地擁抱了一下,我握著她的手卻感覺有一點冰涼。她在廚房為我煮了咖啡,味道很香很濃,她說這種咖啡是她老公去年從非洲帶回來的,是去非洲教會交流工作的時候,非洲教會的朋友送的。

        我喝著她老公從非洲帶回來的咖啡,我感受著她對丈夫的追憶,我不敢提關於她老公的任何一個字。她老公真正病痛住院的日子並不長,幾天後就轉去了一家臨終關懷醫院,那是一家政府和慈善機構辦的免費醫院,那裏住的都是生命最後時刻的病人,治療主要是止痛和安眠,病人可以合法服用較大劑量的大麻。那裏有牧師為病人做禱告,也有做義工的心理醫生為病人和他們的家人做心理疏導······我曾去看望過一次,在停留的片刻時間裏,看到的是她老公安靜地睡著,沒有疼痛的呻吟,沒有被癌症折磨的表情。他的臉上平和,他的呼吸平靜,但他已經不能與人交流了。而Cathy則雙手合一,平靜地看著他默默禱告。

        那個時刻,我隻是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感覺胸悶,我好像什麽意識都沒有了,我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我還能說什麽呢?所有的語言在一個生命將要離世的時刻,是多麽的蒼白和多餘啊!

         Cathy的老公終究走了······他們是虔誠的基督徒,他們都相信人過世後一定會去天堂······將來的某個時候,他們一家人必定在天堂裏相會······

        在Cathy的廚房裏,我們平靜地喝著咖啡,除了感覺她有一點點反應遲緩,她依然是我認識的那個彈鋼琴的女人,衣著講究,幹淨,整潔,漂亮的灰色頭發微微卷曲,家裏永遠是一塵不染,所有物件擺放規矩又舒服,我沒有看到她家裏擺放老公的遺像或者紀念品,她把對死者的紀念全都存在了心裏。由此,我想她是不會因丈夫去世而變得脆弱不堪,她也不會從此就不積極地生活,她接受人生的苦難就像她接受她自己的宗教信仰一樣,她看起來柔弱但卻是一個內心強大的女人,正如她高齡的母親一樣堅強和獨立。

        當我離開Cathy家的時候,天色已晚,她的女兒和女婿剛剛回家,他們下班後,在回家的高速公路上開車兩個小時。她女兒看起來臉色灰白,神情疲倦困泛,遠不如Cathy的精神狀態,兩個年輕人和我打過招呼後進門了。

        Cathy說她的老母親下周就要搬來和她一起住了。

        我說:好啊。我下周再來看你,也見見你的母親。

        我開車回家的路上在想,每個人的生活無論何事突現,人生終究會像一條河流之水仍要奔波著向東流去,生命就是這樣奔流到老,幾十年的忍耐,唯有忍耐這生命之河帶著你奔走向前!

(待續)

本文為作者原創小說作品,如需要轉載請聯係馬兒,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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