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魁省的春天來得很晚。3月底倒春寒,體感溫度低到了零下20°。忙完了稅季的我,在4月的第一個星期放假一周,並利用這一周休息打第三針預防針。
整個4月上旬下了三四次的雨夾雪和雨加冰雹。陰鬱的天氣加上戰爭和疫情,這個春天少了很多的生趣。當看見“嫁與春風何需媒”的活動標題,看見白色陽光下嬌嫩的新綠和小花,聽著維瓦爾第《四季》之《春》的歡快愉悅的音樂時,我的心裏不禁為之一振,整個冬天的寒冷與沉重好像立時就卸掉了。然後我就帶著輕鬆愉快的心情去打預防針了。
這次打預防針,不僅手臂痛得厲害 (給我打針的是一位獸醫),而且反應也大,第二天基本臥床一天,低燒,渾身難受,輕微頭痛。第三天不發燒了,但是感覺無力,除了頭部還有一兩根筋偶爾抽痛,左邊顴骨處臉頰及眼眶也有痛感,估計是有輕微血栓引起血流不暢。在窗外的雨夾雪和身體的不適中,那句靈動的“嫁與春風何需媒”卻不時地在我的腦海中閃現,在我的心中引起某種感覺。直到打完針的第五天,反應基本結束,頭腦也變得清醒的時候,我才意識到,“嫁與春風何需媒”,不正是30年前的那個春天裏的我嗎。
92年的春節,我請了探親假,先生放寒假,我們打算探望兩邊父母,先去我家然後去他家。91年的4月我們領了結婚證,但是因為沒有房子,所以還沒有宣布世俗的結婚。
我和我妹小時候是在外公外婆家長大的,所以我家的氣氛不是那種特別和諧自然的,加上因為基地的工廠集中搬遷,這個家也是我第一次回去,無論周圍環境和家裏環境,對我都是陌生的。因而先生第一次去我家,就有更多的不自然。有一天我的一個小學初中同學來看我,這位同學因為用了心機而嫁得好,由此似乎更襯托出我的“嫁得不好”,我媽終於又提到了她的不滿意,(在其它的不滿意之外,比如我留在了南京,離他們兩千公裏遠)就是先生家是農場的,兄弟姊妹又多。我沒有想到我已經領了結婚證,我媽還在糾結這一點。
在我和先生認識後我就如實告訴了家裏先生和他家的情況。90年我大學畢業開始工作前,我媽到南京看過我和先生(那時還是男朋友)。7月底8月初的南京,正是流火的季節,我媽那時剛因為嚴重的更年期反應大病一場,身體狀況不太好。我和先生各自住集體宿舍,吃食堂,沒有冰箱,那時也沒有空調,所以媽媽在南京期間都沒有好印象,覺得我跟了先生在吃苦。臨走時她對我發了一通脾氣,說我不聽她的話,留下一句“你自己看著辦”,負氣而去。
多年以後,我媽經常說的一句話卻是,你有了EB, 我就放心了!
送走我媽,先生就和我坦誠交談了,他以為我受我媽的影響改變主意了。我們在夏日黃昏暑氣消去的晚風中默默並肩地走著。我呢,心中本無事,隻顧著享受那難得的清涼黃昏,我以為他一直不說話,也是和我一樣。直到他終於開口說話,我才出乎意料地發現他的語氣好嚴肅,他說我是喜歡你愛你的,但是你母親的態度也是很明確的,你完全有再選擇的權力,不管你做何選擇,我都會接受,我不會為難你。
我壓根沒有想到他會以為我變心了。我笑了,我說那是我媽的想法,而她,一點也不會影響我的決定,我相信我的選擇,也絕不會後悔。我選的是人才,人品,性格,精神。先生雖然出身貧寒,可是身材魁梧,目光坦蕩,性格陽光,舉手投足都充滿了力量與自信。對於我這個從小,或者說在我媽肚子裏就沒有安全感的人,在成長過程中經曆過創傷心中累積了陰霾的人,先生無疑是我的太陽,我的春風。
初四,我和先生離開了我家,登上火車去他家看望他的父母。我們決定在武漢下車轉輪船時,去看一下武漢大學和武漢水利電力學院。當初考大學時,先生第一自願報的是水利電力學院,卻被錄取到了他根本沒有報的南京的一所學院,當時協助大學錄取工作的調檔的老師是他的物理老師。我第一自願報了武大的生物專業,高考時卻發揮失利,未能如願,被錄取到南京的第二自願,於是我們到了一個大學,不過前後差了四年。
下了火車,我們坐公交車直奔武大。我們首先看見了武漢大學的牌匾,繼續往校園裏走,沒一會兒,不期看見了武漢水利電力學院的校牌。我倆很是驚訝,我倆都沒有錄取的第一自願的學校,居然在一個地方。那時沒有網絡,不能立即搜索,一直沒有搞清楚這兩個學校的關係。最近搜了一下,原來如此:武漢水利電力學院是武漢大學下設的二級學院。
那時的我們,將這看成了我倆緣分的又一個證明。第一個證明,是我的生日的月份和日期之間加一個零,便是他工作的教研室的編號,也即係的編號和專業編號之間加一個零。
因了在我家的冷遇,加上這一次在武漢的發現,我們覺得因該要宣布結婚了。雖然還沒有分到房子,但是和先生合住一個宿舍的另一個老師,過完寒假便要去外地扶貧,所以如果征得學校同意,我可以搬去先生的集體宿舍。這樣,到了先生家以後,我們便通知他的父母,我們結婚了。但是沒有辦酒席,隻是請親戚們來吃了一頓飯。
回到南京,已經是二月底了。首先寫信告訴家裏結婚了。然後買了很多的結婚巧克力,發給所有的同事和朋友。退了我的集體宿舍,先生的集體宿舍就成了我們的新房。
那時已經有了婚慶攝影,我們也約了一家照相館。於是在江南三月裏溫暖的一天,先生和我騎車去新街口拍照。我選了一件紅色和一件白色的婚紗,先生著西裝。負責化妝的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女士,邊化妝便問我們頭發吹過了嗎,我正想說哎喲,忘記了,卻不料聽見先生回答,“吹過了,春風吹過了!”說得那麽肯定,那麽愉悅的,把化妝的人也說笑了。
先生的頭發不是特別多,但是烏黑油亮,前額處的頭發還有點微微的小波浪,很順。我的頭發又多又黑,好在是短發,所以也很整齊。於是就在三十年前那個春天裏,留下了我們一生中年輕的時刻,最珍貴的時刻之一。
蘇芮的“牽手”,是我最愛的歌之一。曾經有一段時間,我每次聽都會流淚。人生說短也長,生活中有甜蜜的時刻,也有困難和矛盾的時候;工作有順利得意的時候,也有起伏坎坷的時候。但是因為牽手,人生便有了愛,有了陪伴,有了依靠。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